“斷指病人,急救車3分鐘后到。”接診臺前的護士報了一聲,又忙忙的去接別的電話了。
呂文斌和余媛連忙前往接診門前,戴好了手套,扎著手等著。
一輛急救車轉瞬即到。
“讓一下。”一名住院醫從身后沖過來,瞅了眼車牌,將一名腹部痙攣的病人給接走了。
余媛瞥瞥行車上的病人,低聲道:“我猜是便秘引起的腸梗阻。”
“就不能想點好的。”呂文斌往前走了兩步,重新站到了接診門前。
余媛呵呵笑兩聲:“是普外掏屎,又不是你掏。”
“這么說,我選急診還算是運氣好了?”呂文斌說著抬抬下巴:“車來了。”
“不是你們的。”一名面貌普通以至于讓人記不住名字的住院醫繞到了前面,表情淡定的呶呶嘴,道:“尾號820的,懷疑是急性闌尾炎。”
“最近搞什么,又是闌尾炎,又是腸梗阻,還有放炮炸手的,咱們是夏天來著。”呂文斌嘆口氣道:“夏天的中暑啊,感冒啊,還有燒燙傷之類的,都去哪里了?”
“都去急診內科了,還有腦溢血和腦血栓。”面貌普通以至于讓人記不住名字的住院醫回頭看看呂文斌的黑眼圈,道:“你可注意著自己,別猝死在科室里了。”
呂文斌愣了一下,心中一股暖流飄過。作為一名孤獨而不可恥的單身狗,他偶爾也挺期待人類的關心。
“我就是猝死,也要猝死在豬蹄上。”呂文斌咬著牙,故作堅強。
面貌普通以至于讓人記不住名字的住院醫在前面揮揮手,表示不屑。
余媛“呸”的一聲:“注意無菌。”
呂文斌目視前方,半晌無言。
又是一輛急救車,送來了病人,依舊不是斷指的。
云醫的急診科原本就是云醫市內之翹楚,成為急診中心以后,自行前來就診的病人,以及急救車送來的病人就更多了。
這還是急診中心沒有全力運作起來的模樣,若是按照霍從軍的構想,120的管理權最好都歸他,到時候,急救病人的分配就由云醫急診中心來決定,其他醫院的急診科,自然而然的變成了急診中心的下級單位,要么承接距離近的急重癥,要么承接云醫不要的病人,要么就去發展自己的科室,乃是強制創新的好辦法…
當然,老霍也就是這么想想而已。
某些地級市一家獨大的三甲醫院急診科,想要這樣的權力都得天時地利人和,云華這種上千萬人口的城市就更難了。
另一方面,云醫急診中心的實際規模還不夠大。
現如今,急診科的醫生護士都要忙不過來了,再承擔更多的責任的話,人數翻倍都不一定夠用——當然,這也是云醫內部乃至于云醫領導層積極支持霍從軍的原因之一,擴張總歸是好事。
呂文斌等的不耐煩了:“話說,我們的急救車的車號是多少?”
“你沒問嗎?”余媛反問。
“不是你問的嗎?好煩啊…”呂文斌愣了愣,想掏手機又沒法掏。
余媛看呂文斌一副不耐逗的樣子,搖搖頭,道:“P70。”
“多少?”呂文斌沒聽清。
余媛說話略帶口音,于是重復道:“P70,ABCDEFGH的P。”
“啥?”
“沒想到P這么遠啊。”余媛忽然陷入了思考。
尾號P70的急救車,晚了兩分鐘抵達。
尾門打開的時候,家長已經急透了,聲音嘶啞的喊:“醫生,醫生…”
“血壓,心律?”余媛第一時間沖了上去,用手擋了一下家長的臉的樣子,然后問急救人員:“斷指都找到了嗎?交給呂醫生。”
醫生們第一時間進入了工作狀態,家長就沒辦法打斷了,只能在旁邊問:“醫生,指頭能接好的,是吧?孩子還小,殘廢了,一輩子就完了…”
余媛點點頭,示意呂文斌帶著平車走,轉頭表情冷酷的問:“家屬跟來了幾個?”
“兩個。”
“一個留下來簽字,一個去繳費。知不知道不能在受傷的地方涂醬油?”
“不能?”家屬愣住了。
“不能。涂醬油會加速感染。現在派個人跟著我去簽字,另一個去繳費。”余媛的語速極快。
同來的女人此時遲疑了一下,拽了下男人,再小聲道:“那個,醫生,能不能先交一部分錢?”
余媛和呂文斌互看一眼,再若無其事的繼續向前。
他們在醫院里呆了這么久,猜都能猜到是什么情況。
“可以,你們如果是低保戶的話,可以在收費窗口說明一下,醫院有綠色通道…”余媛說了兩句,又道:“斷指再植的費用不是很高的,有醫保的話,可以降低一大截。我們凌醫生的技術非常好,對這么小的孩子來說,做斷指再植是非常有必要的。”
“我們…我們不是低保戶。治傷的錢,我們還能拿得出來。”女人扭捏了一下,道:“我是孩子的大姑,我弟弟和媳婦離婚了,那你說,這個錢不能我弟弟一個人都掏了吧。那女人一天到晚的要錢要錢的,說是給孩子買這個買那個的,結果你看看把孩子寵成什么樣了,現在要看病了,她要的錢,難道就不出了嗎…”
女人絮絮叨叨的開始說了起來,并且順著這個話題,一直延伸到小弟離婚時的種種。
余媛和呂文斌再互看一眼,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他們畢竟只是住院醫,經歷還是太少了…
手術室。
凌然已經將儀器和器械都檢查了一遍。
這份工作通常都是助手們做的,凌然是比較空閑,就干脆自己再做一圈檢查。
主管護士劉護士專門跑過來做巡回,看著凌然做事,就笑道:“凌醫生做事真認真。咱們醫院的主治都恨不得不鋪巾了的。”
“可以嗎?”凌然也就在醫院里呆了一年多,對其他手術室的做法了解并不多。
劉護士笑了:“怎么可能,就咱們急診科,可以做手術不鋪巾的主治,就周醫生而已。”
凌然理解的“哦”了一聲。
“副主任一般就不鋪巾了,他們都有下級醫生把雜活給干了。要是霍主任上手術的話,大家就搶著鋪巾了。”劉護士說著笑了起來。
從護士的角度來看,醫生們的生態模式,簡直就像是幼兒園里的斗爭,尤其是外科醫生們,更是直白。遇到脾氣暴躁的外科醫生,就像是幼兒園里身強力壯的小朋友似的,動不動就會欺負起其它小朋友。而身體瘦弱的小朋友們,被欺負一段時間以后,也就會慢慢的習慣,就會乖乖的給強壯的小朋友干活,并環繞在強壯的小朋友身邊。
凌然現在就無比的強壯,尤其是在最近的院感事件以后,給醫護人員的印象更深。
手術門開,進來的卻不是屬于手術室的醫護人員或病人,而是穿了洗手服,提著白色箱子的黃茂師。
曾經做過模特,還有點小帥的黃茂師,站在氣密門旁邊,就像是走T臺秀似的。
他的臉上帶著笑容,黃茂師已經習慣了一天到晚都帶著笑容了。
帶著笑容的他,還能帥個三分,如果給黃茂師的外型打個分的話,在認真打扮并化妝,且穿著合適的情況下,黃茂師至少有七分,但是,當他保持笑容的時候,就還可以增加2.1分。所以,帶著笑的黃茂師的最佳狀態堪有九分,以至于他在醫院里都無往而不利,已然是昌西醫藥公司年輕一輩中的明星選手了。
“凌醫生,您好,我來給您送點器械。”黃茂師將白色箱子放在跟前的空架子上,再打開來,笑道:“您看看有沒有合適想用的,可以試一試。”
凌然微微皺眉,道:“我是做斷指再植。”
斷指再植用的耗材極少,所以才不受骨科的待見,往往淪為民營醫院的項目。
黃茂師嘿嘿一笑,道:“我們也有克氏針來著,您可以試試進口鈦合金的,有好幾種型號…”
“用不著。”
“凌醫生,試試總沒錯的吧。”
凌然懶得說,輕輕搖頭。
黃茂師還想再勸,未開口,就被劉護士給喝住了。
劉護士瞪著眼睛,道:“小黃,凌醫生說不用了,你就別啰嗦了,趕緊出去。”
黃茂師愣了愣,又換成笑容,看向劉護士。
小護士們面對黃茂師的時候,從來都是寬容八分的。
對九分男寬容八分是基本的社會秩序了,黃茂師也習以為常。
但是,凡事都怕比較。
在凌然面前,什么九分男之類的,都像是榨油后的糟粕似的,根本沒人愿意多看兩眼。劉護士更是如此,眼睛一橫,厲聲道:“出去。”
“出去,我就出去…”黃茂師嚇了一跳,連連后退,到門口了,他才意識到自己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忙喊:“凌醫生,我們這批克氏針可以免費的。好些已經在醫院的目錄里的。鈦合金的都免費。”
“等等。”正要進門的余媛聽到這個話,卻是喊住了黃茂師,快步到凌然身邊,踩上踏腳凳,踮起腳,再仰著頭給凌然小聲介紹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