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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7 大控淮道

  雖然淮南軍俱都已經收縮入鎮,但是因為有著此前在淮北活動所打下的基礎,也并沒有完全斷絕淮北的消息來源。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關于羯胡大軍確鑿動向的消息傳過淮水,局面也越來越明朗,羯胡大軍確是直撲壽(春chūn)而來。

  此前若是得知這個消息,淮南人眾即便不會即刻崩潰,也必是人心動((蕩蕩)蕩),了無戰意。一方面彼此之間確是實力懸殊,另一方面則是羯胡久為肆虐,積威甚重,讓人難生對抗之心。

  但是因為有了沈哲子的提前警示鋪墊,加之連場勝利對人心的鼓舞。所以就算眼下已經可以確定羯胡大軍確是打算主攻壽(春chūn),但也并沒有激起多大的波瀾。軍鎮內外仍是井然有序,文武群僚也都各司其職,甚至鄉野中都無多少(騷sāo)動。

  而沈哲子也不再貪什么先聲奪人,除了必要的游騎斥候以外,淮北各處人馬俱都撤回鎮中,擺出一副死守淮線的架勢。此前送給郗鑒一批戰馬,郗鑒不獨遣使道謝,而且又送來數艘可在江面馳騁的戰船,雖然不是那種高達數層的大樓船,但對于眼下淮南的防守也有增益。

  淮南軍或是挑不出太多合格的騎士,但合格的水軍士卒卻是不少。畢竟這些兵卒們哪怕不是久從軍旅,但既然生在魚米之鄉,也都習慣了踏板浮波。

  水路上的較量,便是淮南防守的重中之重。壽(春chūn)直臨于淮,單單在淮水一線防守便從上游的汝口至于下游的洛澗,之間長達數百里的水道,任何一處都有可能成為敵軍突擊搶渡的地點。

  淮南軍名為五萬之眾,但如果完全分散在這么漫長的戰線上,兵力將會被稀釋攤薄到極點,根本就不足力據大勢南來的奴軍。淮南之地并無奇險,一旦被奴軍搶登,壽(春chūn)便成孤城。整個淮西之地,都將成為奴兵縱馬馳騁的馬場所在,也會給沈哲子在淮南、梁郡等地的經營帶來嚴重的打擊。

  所以關于淮南的防守,沈哲子只求能將奴兵擋在淮水之北,根本不作第二途想。漫長戰線很難防守的盡善盡美,所以也只能做出輕重取舍。類似距離壽(春chūn)較遠的汝口,已經被他定為次級戰場,實在是防守不住,那么只能放棄內縮。

  在這幾百里的水程中,最重要的莫過于穎口。穎水直接勾連中原腹地,上接鴻溝,乃是淮中最重要的一條支流。自潁川而下千舟競發,想要阻止奴軍直接沖入淮水,實在是一項艱巨無比的任務。

  所以在穎口方面,沈哲子不只派駐了與奴兵戰斗經驗最為豐富的郭誦,還有韓晃為其策應后繼,圍繞穎口更是備陳重兵,水陸游騎兩萬余眾。

  在布置防線的時候,沈哲子尤其慶幸便是古人的指揮。有了戰車結陣的卻月陣,能夠讓他麾下水陸軍隊獲得最大的機動(性性),不必困縮與一地,脫離了固定的駐點,能夠因戰事所需隨時投入到淮上任何一處戰場。

  卻月陣并不是什么百戰百勝的利器,而且威力也絕不只限于戰陣本(身shēn),對于地形、兵種、械用、乃至于戰機的配合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如果著眼點只在于戰陣本(身shēn),那么非但不是什么取勝利器,反而是打包送上門的禮包。

  歷史上劉裕北伐那一場驚世大戰,并不是卻月陣的初戰,而是一個集大成的體現。卻月陣真正發端,還在北府軍南入吳中清剿天師道叛亂之時。

  吳中水網密布,天師道叛軍中又多有熟悉地理形勢的吳中豪宗加入,北府軍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在那樣的戰爭環境下,幾乎沒有什么優勢可言。如果是小隊突進,很有可能被叛軍靈活調度局部優勢分而擊破,如果大隊集結進發,那么叛軍便可化整為零在鄉土游走避戰。

  在這樣的(情qíng)況下,卻月陣才有了用武之地。首先要有絕對優勢的水軍以控制水路,才能化解掉卻月陣的機動力不足,通過水軍將車陣快速投入戰場,同時防備側翼后路,予以接應。而如果想盡力擴大戰果,則還需要輕騎配合,在打破敵軍沖陣后,騎兵沖出沖擊潰陣,從而將勝果最大化。

  簡而言之,卻月陣乃是一座移動的營壘,可以通過水軍的配合隨時投入到各處戰場,以收堅陣之效。但同時,戰車結陣效果其實要比正軌的營盤軍壘弱得多,而且因為機動力不足,如果脫離水道太遠,沒有靈活的水路配合,極有可能被捂死在陸地上。

  為了彌補戰車較之營壘遠遜的防護力,所以陣中士卒械用必須要充足且多樣(性性),這樣才具有靈活多變的防御方式和戰斗節奏,盡可能的增加殺傷力。

  如果沒有了這些條件配合,卻月陣便談不上實用(性性)。畢竟,戰車結陣在本質上而言是已經被歷史所淘汰的戰術。而卻月陣的最大作用也不是主動出擊,而是防守。尤其是在防守水陸要津、敵之必攻,因為省去了建筑固定營壘的時間,結陣便捷,俱有突然(性性),而且本(身shēn)具有一定的欺騙(性性),所以往往能夠收以奇效。

  換言之,如果沈哲子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和大量的財貨投入,能夠在沿淮各處全部建立營壘據點,那么他根本不需要仰仗卻月陣這一個權宜之策。但是那樣一來所投入的人力和物力之巨,實在不可想象。而且營壘都是固定死的,一旦被圍擊攻破,便失去了其軍事作用。

  所以入鎮后,沈哲子也是重點打造戰車,訓練這種水陸并濟的戰法。在這一場壽(春chūn)防御戰中,淮南軍雖然處于極大的劣實,但在水路的控制權上,卻有著極大的掌控力。同時,淮水每一處可渡河段,對于羯胡而言都是必攻之處。

  所以這一戰,簡直就是為卻月陣量(身shēn)打造,又或者卻月陣本(身shēn)就是為了這種戰場環境而發明。奴兵們以為他們沖的是一處軍陣,但其實是一座堅城,而且還具有城池所不具備的反擊方式和機動(性性)。

  當然沈哲子也并不認為單憑此法就能穩((操cāo)cāo)勝券,巨大的實力差距并不是單憑一兩種戰術就能彌補追平。在水路的防守上,其實并沒有太多可以利用的技巧,本質上無非是設置障礙、摧毀船只而已。

  吳后主孫皓,為了抵御中朝晉軍的南征,鐵索橫江,聽起來雖然有點笨,但其實也是水戰的基本戰法。沈哲子雖然與江東民家交(情qíng)深厚、關系密切,但也做不到一國之君那么強大的征發力度和豪邁手筆,而且成本太高,實用(性性)卻不大。他所擁有的冶鑄工坊,單純的打制軍械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更不可能打造鐵索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所以在水道的防守上,除了硤石城等幾處水道狹窄險渡之處多備水柵、巨木之類,關鍵時刻攔江斷流之外,至于其他方位,重點還是放在了摧毀船只方面。鎮中多選擅泅敢戰之士,集整成軍,待到賊船到來則泅水造船。同時在軍備中也加大了油膏等引燃助燃之物,以備火攻。

  類似的準備,仍然在持續進行著。許多此前因為忙于淮北戰事而暫時擱置的事務,此時也都加緊忙碌起來,務求爭取將大戰前夕不多的時間利用到極致,準備更加周全。

  戰爭所打的,無非人命和錢糧而已。此刻沈哲子感覺尤其深刻,近來他安居于鎮內,也明白到杜赫因何會那么焦慮。如今壽(春chūn)鎮中,軍民加起來足有十數萬眾,雖然其中一部分民戶已經開始屯墾,但尚未有所產,因而資糧給用完全需要外補。

  這么多的人口再加上必要的畜力,哪怕待著不動,每天耗糧便達數千斛之巨。可是現在,士卒要((操cāo)cāo)練備戰,丁口要勞作生產物資,所耗更是倍增。而且這些人力也并不是集中在一處,尤其穎口等幾處屯駐重兵的前線要地必須要有所儲備,以防備戰事開始后奴軍切斷糧道的危險。

  這么一算,要維持整個淮南運作,每天單純所耗糧數便達數萬斛之巨。這樣一個數字,單單聽到便讓人心內凜然,作為具體的經手者,杜赫所承擔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其實眼下這個局面,也有相當一部分是沈哲子咎由自取。臺內諸公對他有怨也不是無理取鬧,從收復合肥、興建梁郡而后冒進收復淮南壽(春chūn),節奏實在是太快了。這必然會令消耗加倍,而且內補之力遠遠不足。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沈哲子還有別的渠道可以籌措物用,單單依靠臺中支援,不待羯奴來攻,當他(挺tǐng)入壽(春chūn)之后,江北這些成果便有可能已經不戰自潰。

  但沈哲子也是自有理由,此前他是沒有實力和機會介入江北事務,一直等到拔除了王舒之后,才得到這樣的機會。而北地即將迎來大的變數,留給他的時間實在太少。而且這樣快節奏的(挺tǐng)入,雖然需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就算是放慢步調穩扎穩打,也會面對其他層出不窮的問題,未必就會好過眼下。

  近來還可以稱得上是好消息的,便是老爹沈充北上以揚州刺史而入鎮京府。如此一來,沈哲子的后路保障更穩定。而且在他看來,就算此戰戰敗丟掉壽(春chūn),他家想要渡過大難而割據江東,自京府直沖建康,也要比盤踞于會稽方便且順利得多。

  但這消息也并未讓沈哲子欣喜太久,很快心(情qíng)就變得惡劣起來。羯胡大軍前鋒已經出現在淮北,而且一出現就伴隨著一個血腥的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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