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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6 建康人事

  一行人在這廢園簡陋環境中略作休息,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漸晚。

  在這過程中,也有巡邏兵丁游走到這左近來,但這一片諸多廢棄園墅滿目瘡痍,那些兵丁也都只是遠遠眺望一眼便就離開,并不深入進來查探一番。如今擔任都中警衛工作的,主要還是原本的宿衛殘部并鄉勇征發成軍,軍令較之早先未曾陷落時還有松弛,因而漏洞極大。

  正式入夜之后,劉猛等幾人才匆匆返回,在廢園外野火為號,很快被引入了莊園內。

  經過了大半個半天的休息,沈哲子復又變得精神奕奕,起(身shēn)相迎。

  除了劉猛等人外,同行跟隨來的還有早先留在建康城的沈家龍溪卒兵尉徐肅。這徐肅在幫助杜赫將瑯琊王送出城后,便又率領兩百余兵眾趁亂返回城中。除了如今仍在臺城的沈恪并(身shēn)邊幾名護衛外,這已經是沈哲子在都中留下的最后一點力量了。

  歷陽軍雖然很難將整座建康城完全控制起來,中間不乏漏洞可鉆,但若說還能布置成千人的大隊伍,則又不可能。

  徐肅在城中潛伏多(日rì),早就在等收復京畿時在內響應舉義,見到劉猛等人可謂驚喜。行至廢園后看到沈哲子,則是不免嚇了一跳:“郎君怎么親自來這險地?若發生什么意外,我等如何向主公交待啊!”

  沈哲子示意徐肅稍安勿躁,將他領入一間稍顯完整的房屋中坐定,他才笑道:“徐尉你們冒著殺(身shēn)之禍潛(身shēn)于此,我又怎么能懼險不行。”

  “我等世代累世受主家恩義相結,但有所命,捐(身shēn)不惜。可是郎君你”

  徐肅還待要發聲相勸,沈哲子擺手笑道:“不該來也已經來了,閑話少敘。都中近來形勢如何我仍混沌,還要聽徐尉你詳實告知。”

  徐肅聽到這話,便也不再多說,繼而便講起城破之后至今的形勢變化:“我等當(日rì)返回城中后,便潛伏在南苑左近一處倉房內。城中著實大亂幾(日rì),歷陽軍大索全城,我等無奈下只能隨著亂民暫時出城去”

  沈哲子仔細傾聽徐肅所言種種,他也知留在京畿是非常危險的任務。當聽徐肅講到龍溪卒們在撤出城中時,因有十數人暴露了隨(身shēn)攜帶的兵戈而被歷陽亂軍圍殺,而徐肅他們為了保全大局只能見死不救,沈哲子心內也生出濃濃的愧疚,益發感覺到作為一個發號施令者的沉重責任。

  于他而言,僅僅只是腦海中一個念頭而已,但這些前線的執行者,往往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能完成!逝者已矣,他能做到的也只是竭盡所能,不辜負每一份這些忠心家人的犧牲!

  “城中亂了旬(日rì)有余,高門寒家俱受所害。一直到了三月初,丹陽張尚書離開臺城出面整頓京郊軍事,我等才再作為宿衛余部被召回城中,輾轉安排,如今負責大桁東南永清巷一片守衛。因為亂中少集資財,多多捐獻結好上官,才沒有被完全拆解開,如今尚余一百八十七人候命。”

  說完了自己這一群人的處境,徐肅才又講起如今都中詳細的城防安排:“如今城中督治六軍的乃是西陽王,職任領軍,但具體任事還是陳留蔡侍中。蔡侍中如今被叛臣矯詔任為左軍,雖是逆位,但觀其所為仍是忠順之心。非其諸多回護,如今城中這些人家受害還要嚴重數倍”

  陳留蔡侍中便是蔡謨,沈哲子也是在偶爾與人談論中才知,蘇峻之父早年曾經得到過蔡謨先人提攜。大概是有這一層關系的緣故,可能在蘇峻看來,蔡謨要比其他臺臣更能信重幾分,所以才托以城防重任。

  至于西陽王,沈哲子也真是不知該說什么好。此王早先受南頓王謀反之事拖累而被降爵除職,城破之后卻又作為宗室長者出頭去為蘇峻發聲張目,連帶其他幾個早先出逃的宗王,一同行詔請求蘇峻執政。這也真是趕著上吊,鬼托腳后跟,那么多人家都還沒發聲去擁戴蘇峻,他們這群宗王倒是跳脫得很。

  但也正因為此,(日rì)后蘇峻事敗,城中無論是誰都可能找到被寬恕的理由,唯獨這幾個宗王,如果不殺他們,蘇峻的謀逆之名都不能定(性性)。京口那里早已經將西陽王世子給砍了,沈哲子倒沒有殺人奪業的想法,怪只怪西陽王太能作,他都沒有理由去救那個還算有幾分交(情qíng)的西陽王世子司馬播。

  在徐肅所言一眾被蘇峻舉用的臺臣中,其中一個人引起了沈哲子的注意,就是他早先為爭帝婿時幫了他不小的忙((逼逼)逼)退瑯琊王胡之的譙王司馬無忌。

  經歷過早年那一場風波后,譙王很快便被一眾臺臣疏遠打壓,雖然最終也沒有將其趕出建康城去,但自此以后,譙王便少有在人前露面的機會。沈哲子大婚后不乏與宗室諸王有往來,但也很少有機會見到譙王。因為與瑯琊王家的仇恨,此王仿佛被人遺忘一般,也很少有人提及。

  城破之時,譙王同樣也被困在了城中,雖然并沒有像西陽王他們幾個那樣旗幟鮮明的去支持蘇峻,但其宗室(身shēn)份也不是假的。如今譙王被任命為黃門侍郎,率領一部分兵眾負責通苑包括西池的守衛工作。

  這些(情qíng)況只是城內基本的防護,也只是用來維持城中局勢穩定的淺層力量。至于真正的城防權力,還是掌握在蘇峻部將手中。

  因為沒有城墻守護,建康城周邊共有三個地理要沖屯守兵卒。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自然是石頭城,有近萬名兵眾屯居在那里,由蘇峻之弟蘇逸統率,負責建康城西南面一大片的防衛工作。

  第二個便是蔣陵覆舟山,蘇峻正是從那里攻破城防火燒臺城,對那里的防衛工作也極為重視。在攻破建康城后,第一時間便發動民夫在蔣陵周遭興建營壘,江面上投擲諸多鐵索橫柵以阻攔大江東西的水軍靠近。原本負責守衛那里的乃是豫州軍祖渙,前不久祖渙卻被祖約召回去攻打豫州叛徒桓宣,至今未歸。但現在那里仍有兩千多兵眾駐扎,寄望水軍在江上攻打非常艱難。

  第三個地點則是建康城東南方向的龍都渡口,這是建康城南水網一個交匯點,往東接連云陽、上容等溪流,亦是破岡瀆所連接的一個重要節點。往北去轉由青溪可以直通蔣陵,西去進入秦淮河可以直達石頭城。因為水運交通便利,這里也是歷陽軍在建康周邊一個極為重要的糧草集中點。

  建康城外這三個重要據點中,沈哲子最熟悉的便是龍都渡口,甚至可以說,龍都渡口之所以能夠成為歷陽軍的一個重要據點,不是蘇峻決定的,而是沈哲子。

  在建康城南這些水網節點中,最開始的貨運中心并不是龍都,而是龍都東北少許的湖熟。相對于龍都,湖熟本有沿襲自舊吳的水道勾連秦淮河,而且距離破岡瀆更近一些,因而很早開始便是都南貨運集散地。

  而且湖熟境內有山,甚至還有舊吳后主孫皓時期修筑的軍備設施,民用之余,一旦遇到戰事就可以轉為軍用囤聚糧草所在,就近給京畿提供補給。但龍都則不然,四野平川,水網錯綜復雜,而且有大片的蘆葦((蕩蕩)蕩),極難防守。

  但是沈哲子在曲阿置業以后,因為往來京畿的貨品材料眾多,有意識的去拔高龍都渡口的顯重(性性),大量貨品由此中轉。他不只自費在龍都左近修筑航埭,更興建了大量的貨倉之類。單純從水運而言,龍都確實比湖熟要更便利一些,加上沈哲子圍繞這里建起的配(套tào)設施,因而都中許多人家包括南北客商,也漸漸習慣于到龍都來。

  人流引到了這里,建設自然就更快得多,于是湖熟便漸漸被龍都給超越過去,繼而原本的溝渠也都被廢棄不用,不能再直通青溪。這一類的小規模運河航道,只要沒有定期的清淤修浚,用不了一兩年就會因為水流枯竭而再難通航,況且龍都航埭的修筑本(身shēn)就是在將這一部分水力引流過去。

  歷陽軍是來造反的,可不是來挖渠的,就算是發動民力重新修浚湖熟水道,沒有幾個月時間完成不了。況且兩個渡口本來就是相鄰不遠,與其花費那么多人力、等上幾個月去貪圖湖熟的那一點軍事作用,不如直接選用一個現成的龍都渡口,這是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選擇。況且對這些叛軍而言,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幾個月后會是怎樣(情qíng)形。

  關于建康城的防御工作,徐肅這里就了解到這么多。至于更核心更重要的大桁以北臺城周遭的防務(情qíng)況,那不是他如今混到的這個層次能夠接觸到的。但如果不能了解到臺城最新的(情qíng)況,沈哲子也實在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在外面出生入死打得(熱rè)鬧,沖進臺城去一看,他媽的小舅子先掛了。

  如果真發生那種(情qíng)況,且不說自家娘子那里不好交代,沈哲子也是無法接受的。且不說他個人對皇帝的好感,為了平叛之后的局勢穩定,皇帝也不容有失。所以在了解一番后,沈哲子還是派徐肅再返回城中去,試著聯絡一下臺城中的沈恪,交換一下最新的(情qíng)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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