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城比葉爾羌靠烏市近了不止一千公里,飛機飛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目的地。楊越拎著自己的包,站在繁華的烏市有點不能適應。
常年在戈壁灘上吹風吃沙子的人,乍一進入了人流,頓時就顯得格格不入。這里不同葉爾羌,也不同奎城。
這里是全省中心,西北重鎮,人口超百萬。
這里沒有驢車,沒有馬車。取而代之的是公交車、出租車和小汽車,陌生又熟悉的汽車尾氣味道回到了鼻腔里,川流不息的人群沒空看一眼這個站在路邊發呆的傻大兵。
楊越從巷子里出來,走進了路邊的一架小餐館。
一碗豪華拌面的價格是十二元,一個羊肉包子的價格是一元。
所以楊越要了一碗羊湯,一個油馕。
只有在馕前帶油字的馕餅子,楊越才勉強吃得下。烤出來的油馕很香,上面的芝麻跟不要錢似的,羊湯里的羊肉和羊雜碎可能有大半碗,清湯油亮,飄著幾根香菜。
老頭子不在家,今天是上班時間。
就是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回來,如果他不回來,楊越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
軍區大院?提著一包東西怕是不好進,進去了也不好意思跟人說是來送禮的。
楊越很少會送領導東西,不是他不懂做人的方法,而是他不屑于走旁門左道,尤其是為了自己的事情。入黨的時候都是領導左一句入不入,右一句入不入地問,實在被問地不好意思了,才寫了入黨申請書。
他只是覺得他以前離一個黨員的標準太低了。
楊越就是這么個人。
蘇沐晨很快回了消息,她已經和老頭子說了,楊越來了烏市,老頭子下午六點回回家,讓他就在那等著。
楊越有些忐忑,按鍵的手都感覺有點抖。他冥冥中是想要是老頭子抽不開時間回來該多好,可是內心又癢癢的,回來比較好,可以看看他。
以一個晚輩的身份,拜訪長輩的心態。
這幾個小時是楊越這一輩子等待最長的幾個小時。他甚至覺得再坐下去,屁股要長在椅子上。那小館子里的老板娘看上去很有經驗,喲,小伙子,是在等楊領導的吧…
楊越笑了笑,沒說話。
“我這里啊,經常會有人來等他,跟你一樣,就那么坐著,一坐就是一天。可是啊,連他家的家門都進不去呢。”老板娘勸道:“他的那兩個警衛員可兇了,而且他還經常不回家,我看,你八成是等不到他的,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楊越仍然笑了笑,付過錢,走出了店門,站在陽光底下。
他倒是很想去旁邊的網吧里坐一坐,可是看到那些出入的年輕人,瞬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穿的是軍裝。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四點,楊越兩腿站得有些發麻了,才看到路口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一輛二八自行車晃晃悠悠的拐了進來。
那是老頭子,楊越確認了一遍,沒錯。雖然沒穿軍裝,但他還是認出了那個身影。腿長胳膊長的,精神矍鑠。他那自行車上還掛著一只籃子,籃子里露著一截大白菜的菜葉。
老頭子早就瞄到了那個站在墻根下曬太陽的胖子,不等楊越迎上去敬禮,他就擺擺手,“沒穿軍裝,回去再說。”
“誒!”楊越瞄到了后面跟著一輛獵豹,掛著軍牌,慢悠悠地開著。
老頭子順著視線往路口看,笑道:“讓你見笑了,每天進進出出,身邊都不得清閑。”
楊越幫老頭子提起了菜籃子,道:“安全第一,畢竟您也是身居高位。”
“屁的安全第一,真碰上什么意外,我自己都招呼不了,還得招呼他們?”老爺子開了個玩笑,兩人呵呵一笑,進了小巷子。
今天聽說楊越要來,老頭子特意去菜市場買了點菜,內陸沒什么奢華的食材,都是一些家常肉菜。
進了門,楊越也沒客氣,脫掉了外套,就幫老頭子洗菜切肉,他做飯也是一把好手,走南闖北的去過不少地方,做出來的菜哪里的感覺都有一些,以前只要他在家,做飯什么的他包圓了。回來當兵了之后,雖然四年沒怎么掌過勺,小菜還是能做幾個的。
老頭子站在一旁指導,沒說兩句就看出來了,這小伙子是個能做菜的。
挺好,不裝。
“老爺子,您就去外面坐著休息會吧,我幫你泡了茶。一會做好了飯,我叫您。”
“行!”老頭子很高興,哼著小調兒就去擺碗筷了。楊越燒了一個蔥爆羊肉,一個蒜苗溜牛肉片,一個清炒大白菜,再燉了一鍋蘿卜排骨湯,清清爽爽地端到了桌子上。老頭子戴著老花鏡在看報紙,一聞味道,就覺得應該不錯,拿著筷子嘗了嘗,不住地點頭。
“你這四年是在炊事班混過了吧?”他呵呵地問。楊越點頭,“那是,司令部點名讓我去給他們做飯的。”
“哦?還有這個事?小何啊?”
“開玩笑的呢,師長說說而已。”楊越想了想,說:“我這不是調去十四師了嘛。”
“嗯,這個事蘇班長跟我說過了。”老頭子放下報紙,“你今天來,是有事的吧?先說說看,不違反原則的,我可以辦。”
楊越笑了笑,老頭子一輩子戎馬生涯,性格是真直爽,但事情得慢慢說,“我先陪你喝一杯,一邊吃飯,一邊說著。”
“行!”老頭子坐上了餐桌,楊越從包里拿出了一瓶汾酒,打開給兩人斟滿了。走之前,眼鏡蛇讓他帶一瓶五糧液一瓶伊力老窖來著,楊越沒拿,只拿了這瓶汾酒。老頭子眼睛一亮,在這里,山西酒不多見,小伙子是有心了,看樣子并不是全來看他,還是真有事來著。
“伯父,這杯敬您!”楊越和長輩喝酒一向這樣,端起杯子來不管別人應不應,一口燜一杯,燜完以后再說。
他這姿態放得低,老人家都喜歡。老頭子搖了搖頭,“年輕就是好,喝酒的氣勢都不一樣!”
楊越一杯酒下肚,沒有吃菜,深吸一口氣后,便道:“伯父,我這個事,還真得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