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可惜了,四五萬人,這要是都賣與我王家,還用下海跑船?光是坐地開價,就夠把縣城周邊好田地都買光!”
和他叔叔比起來,王冠確實不算合格的商人。王浩根本沒去想什么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事兒,而是在為這些人的死深深惋惜。在他眼中這不是人,都是錢!
“就算都給了您,咱家拿什么運回去,光吃飯就得把咱家吃窮!”王冠并不是看不到奴隸交易的利潤,而是這些年讓洪濤培養的眼界高了,看不上這些太損(陰陰)德的買賣。既然有那么多可以賺錢的方法,何必非得做這些事兒呢。
“瞎說,懂個啥。你是官軍,又在押運糧草,為何不能驅趕開這些礙事的家伙。搶先一步到涼州見到帥司大人,就可以先去挑一挑貨物的成色。那些蕃奴也不是全可以買,得看看他們的(身shēn)體和年紀。”
王浩對侄子的態度有點不高興,更讓他不高興的就是行軍速度。堂堂上四軍,怎么偏偏讓一群老百姓堵在了后面,半點便宜也占不到,這(禁jìn)軍指揮使當的好像有點窩囊啊。
“噓…萬萬不可有蕃漢之分,若是讓他們聽見會告到州衙里去的。您知道這些人里都有誰嗎?好多都是各工坊的工匠,別說工程師品階,就算是技術員侄兒我也惹不起。他們一旦受了委屈可以直接到州衙告狀,面見帥司大人也不是難事。您忘了在渭橋鎮是如何被人呵斥,結果高大人還得替您賠不是了?此處與渭橋鎮一樣,更甚之。叔父稍安勿躁,待到了烏鞘嶺關隘之后有了新軍士卒開道,想必就可以快一些了。”
王冠有些后悔帶叔叔來湟州了,這里的規矩和大宋其它地方有很多不同之處,初來乍到會很不習慣。但習慣之后就會發現好像也不太拘束,條條框框都清晰劃好,只要不去觸碰反倒輕松了許多。
什么是犯規、什么不是犯規都有據可查,誰也做不得假,徇私舞弊的難度很大。大家心里有了譜兒,就能更長遠的規劃未來的發展,不僅不會懼怕嚴刑律法,反而活得更有滋有味兒了。
此時王冠有些明白當初王詵所說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天生的圣人,全是由道德和律法管束出來的。
道德用來規范人的心,律法用來約束人的行為。不能指望道德可以代替律法,也不能用律法取代道德。這兩種事物是相輔相成的,任何一方有缺失,都會影響另一個發生偏差。
果不其然,當車隊來到烏鞘嶺前,立刻就有青年團的孩子下來查驗文書。盡管她認識王冠很久了,依舊要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看清楚之后才面露笑容,一口一個王叔的叫著,再親自騎馬護送,就像變了個人。
有了騎兵開道,車隊終于能跑起來了,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抵達了湟州新軍的大營。
這一路上王浩看到了很多以前從來沒看到的事(情qíng),疑問比收獲多。全然不顧旅途疲勞,仗著自家侄兒真的能和帥司大人說說笑笑摟摟抱抱,斗膽提出了宴請的要求。
“老人家是遠道而來,怎么能讓您破費呢。此地沒有什么珍饈美味,但牛羊(肉肉)管夠。王冠恐怕沒和您說過本官的涮鍋子,今天咱就吃涮羊(肉肉)了。您先去營帳中休息片刻,待本官安排好車隊的過夜諸事,馬上開席。至于說撲買的事兒,咱們酒席上邊吃邊聊。”
王冠來了,王冠的叔叔也來了,這讓洪濤分外高興。來的是時候啊,如果沒有渭橋鎮的補充,光靠湟州工坊滿足不了自己擴軍的需求。
而且王冠的叔叔來了,就說明大批糧食也來了,湟州只要有了糧食誰也翻不出花兒來。蕃人們很講信用,你只要兌現了當初的承諾,他們就不會再去和別人做同樣的生意,哪怕開的價格更高。
家里有糧心不慌,洪濤現在啥都不擔心了。涼州城自己要定了,撲買只是個捎帶手的游戲,大頭還在后面呢。自己處心積慮的結交王家,并不是想讓他家成為奴隸販子,沒必要在這些問題上多費心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大人不必記掛我等,小老兒先去看看那些夏人…”王浩真是要錢不要命的典范,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依舊不肯撒嘴。
“二叔!”王冠有點看不下去了,好歹也得給自己這個侄兒留點面子嘛。
“不礙事、不礙事,在商言商,天經地義。你們倆陪老人家去內城看看,點上汽燈別磕著碰著。”洪濤已經很久沒見過如此純粹的商人了,并不嫌煩,還(挺tǐng)樂呵。
開封城里商人遍地都是,但都太溫和,(身shēn)上沒有海商那股子狠勁兒。這群人就是屬王八的,咬上不撒嘴,要不你把他們的頭砍下來,要不就讓他們咬一嘴(肉肉)走。
玩命對于他們來講根本不算事兒,哪家海商不是提著腦袋出海討生活。王冠家里都有船隊了,他哥哥不是照樣出去了再也沒回來。只要能換來高額利潤,死并嚇不住他們。
“大人,末將有一事不明…”看到不相干的人都走了,王冠才正式打開了話匣子。別說王浩,他自己心里也有太過為什么需要解答,而且很重要,關系到他的未來。
“聽說了?是要問本官為何不把涼州城交于李憲,這樣不用冒風險就可獲得不小功勞,還結識了一位實權人物,損失并不大,對不對?”王冠想問什么洪濤覺得已經猜到了。
“大人自有大人的決斷,末將不敢多嘴。只是涼州已成死地,取之何用?”這次洪濤猜錯了,王冠并不關心戰略問題,或者說他不覺得有人能打過新軍,不解的是涼州以后該怎么辦。
以他的了解,這位駙馬從來不干賠本的買賣。這次出征投入可謂巨大,光是各種軍械和補給就比去年一年的量還多,總不能光投入沒收獲吧。可收獲在哪兒呢?僅憑朝廷可能的賞賜不太靠譜。
“哈…王指揮有進步啊,居然看到了事(情qíng)的本質。古人云士別三(日rì)當刮目相待,誠不欺我!”
這個問題提的很好也很尖銳,尖銳的讓洪濤一時半會兒都無法回答。想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必須牽扯到自己的長期戰略規劃,問題是王冠好像沒資格聽。
“你信不信,不出半年這里就會有一座更大、更高、更堅不可摧的涼州城?”但又不能一點都不說,這會讓王冠很傷心。洪濤干脆就挑著說,挑比較(熱rè)鬧的(情qíng)節說。
“若是這些俘虜不被賣掉…大人難道還有更多俘虜!”這話王冠肯定不信,半年造一座城沒問題,但更高、更大、更結實有點吹過頭了。技術問題都不用考慮,只問一個事兒,勞力從哪兒來?
“有個(屁pì),本官又不是人販子,哪兒來的更多俘虜?就靠馬尾城的俘虜和一兩千廂役,你敢不敢和本官賭一次?就賭你家的船吧…對了,你還欠本官一條大船呢,我先押上,啪!”
白白問走了自己的安排,洪濤決定不能放過王冠。不賭已經來不及了,擊掌為誓!王冠當然不可能自己舉手,他的手是被洪濤強行舉起來的,然后猛拍一下。
“末將還是去找王大交割貨物吧,早知道如此就不該多問!”王冠臉都綠了,這不是憑空一場橫禍嘛,沒招誰惹誰又替自己老爹輸了一條船。
萬一駙馬興致來了,抓起自己的手多拍幾下,叔叔干脆也別運糧了,改替駙馬府打工吧,船都輸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