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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其心可誅

  要說追擊吧,是真追擊,一直就在追著呢,可越到后來越不擊。

  基本就是張純叛軍攻下逃跑路上的縣鄉,稍事休整后,北方軍才到,不跑肯定挨打,于是只能接著跑。

  就這么一個跑一個追,讓時刻關注北方軍作戰的盧植,冷汗直流的是,北方軍之所以老是予張純以“喘息之機”,就是一接收叛軍盤踞過的縣鄉,就要開始“嚴查通匪”了。

  誰通匪很好判斷,盧植不在現場都能判斷出來。

  因為凡是不加入北方聯盟的豪族地主,肯定通匪。

  北方軍追張純都追的懶洋洋的,偏偏攻打“頑固的通敵堡壘”,也就是叫門不開的豪族塢堡,兇悍無比,通敵俘虜為前驅,后面跟著戰車,火油,投石機。

  只要塢堡守軍一疲,大批仆從軍蜂擁而上,大多豪強塢堡根本守不到第三波,就會被攻破。之后合族全被打入“通敵俘虜”隊列,清點繳獲之后,繼續上路,追擊張純。

  通敵俘虜,地方義軍仆從軍,北盟豪強部曲,北盟直轄的北方軍,四個波次,就這么鍥而不舍的追在張純之后,逢郡破郡,逢縣破縣,縣令叫城不開,即為通匪,擒之立殺。

  更神的是北方軍的“戰時候補官”制度,郡守通匪殺之,國相補郡守位,國相通匪殺,都尉補上,斬通匪都尉,郡丞頂上。

  縣一樣,縣令通匪殺,功曹史頂上,功曹史通匪殺,縣丞補上,斬通匪縣丞,廷掾補上,階次替補,還是郡縣原班人馬。

  只是“通匪”的全殺了。

  但郡縣還是朝廷的,北方軍只是“路過”。

  臨時頂上的官,只是“戰時候補官”,朝廷與幽州牧劉虞,若是不認,另派賢良,頂掉“戰時候補官”就是。

  盧植懵了,這確實不是造反,這是“其心可誅”。若非天下大亂,莫說郡國朝官一個“通匪”就殺,就是擅殺一個縣令,都是等同造反。

  可北方軍就這么不管不顧的一路殺過去了,身后郡縣的“候補官”,皆只有上官通匪之證,無人言北方軍有造反嫌疑。

  這正是盧植最擔憂的,他憂的不是北方軍軍勢,是北盟之勢,是北盟錢糧與地方郡官縣吏財帛不分,北方軍與豪族部曲共體,中聯儲與一堆銀行票號,又與外州一堆豪族商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盧植沒見過這個,只知非但北盟勢力迅速蔓延,幾有全掩幽州之勢,連冀州,青州,徐州在地豪族,多有與其勾連。

  關羽部泛海之地,不就是青州東萊?為其轉運糧秣的卻是徐州巨賈,豪族麋家,族長糜竺之弟糜芳,就隨關羽部一同登陸遼東,在登陸場負責渡海物資交接。

  更令盧植心憂的是西面,跋扈如董卓,偏似與幽州北盟極為契合,馬棉糧布轉輸貿易量越來越大,大批涼州將領頻頻在幽州現身,就是在士官學校之中,都有不少雍涼將門子弟正在就學。

  幽涼勾連日深,讓盧植心驚肉跳,夾在其中的并州,時下也是云譎波詭,亂子不比涼州少,丁原危矣!

  讓盧植心驚肉跳的就是這個,丁原不過一縣吏,只要被董卓跟李軒任何一個盯上,都絕無幸理,一旦幽并涼三邊合體,大漢危矣!

  與黃巾烏合相比,若是雍涼軍從河套入三輔,北方軍沿冀州南下,夾擊司隸洛陽,誰人能擋?

  幽并涼三邊的將帥,可不是頭抹黃巾的蛾賊渠帥,盧植暗忖,就是自己率北軍五校與幽涼邊軍對上,怕都輕易不敢出城野戰,與被自己圍困的黃巾,又有何異?

  即便北盟不反,以其勢在北地蔓延之快,現代,文明,科學之蠱惑人心。若其敵視儒學,起清談闊論,諸子百家之爭不怕,君子動口不動手。

  他怕的是北盟喪心病狂,學始皇帝焚書坑儒,以北方軍行事之不顧后果,郡守縣令且“通匪”即殺,講理的儒生又豈講的過殺雞之刀?

  “難不成小仙竟存李斯之念,欲焚《詩》《書》,禁私學,坑述士?”

  盧植本就是幽州涿郡人,對起于幽燕的北方聯盟,本就感情復雜,特別是盟主還是他的“弟子”,李軒更是沒皮沒臉的見他就自稱“弟子”,更是讓他五味陳雜,“秦二世即亡,實賴斯多矣。”

  “這話對。”

  李軒點頭,“但與焚書坑儒無關,秦亡在破封建,建郡縣。秦是被破了封建,無家可歸的諸侯,又破了的。說是實賴破郡縣的李斯,倒也對。盧師明知秦亡在哪里,秦時之儒莫說革鼎之力,找都找不到在哪里。”

  說著,又是一樂,“儒就是投機分子啊,高祖不取,文景之治時,黃老還是顯學,倒是武帝獨尊之后,坑儒都坑不了了,滿天下認字的全是儒啊,讀書入迷,官迷。”

  盧植差點被氣樂了,吹胡子瞪眼:“既知天下讀書人皆儒,你豈敢罪天下,又如何可滅儒全族?”

  “我是不會罪天下的,我為何要滅儒,我才不背黑鍋。”

  李軒沖盧植眨眨眼睛,“我讓天下罪儒,讓百姓滅儒全族。職分十等,儒為第九,低于娼妓,高于乞丐如何?我置新學,讓新學之子,以護衛文明的名義,打倒儒學,把老儒全送牛棚里喂牛如何?武帝且知商賈發配軍前,我又何必坑儒,我讓儒生不如死,予人民發泄,豈不是廢物利用,其樂無窮?”

  說著,又是一笑,“盧師,盟內小人多,卻不怕我大哥,二姐,三哥,偏偏最是懼我,你道為何?因為皆知弟子乃小人中的小人,真小人呀。人送外號專坑自己人。

  越是小人就越是知道,我若得罪小人,就一定得罪到死。故而越是小人,越是沒一次把我得罪死的把握,就越是不愿讓我得罪。

  可儒是君子呀,動口不動手,所以,我若是得罪儒呀,不用得罪死,我讓儒生不如死。因為我活著的時候啊,我諒儒也沒反我的膽。

  天下儒多好啊,越多越好,孝廉老爺被踩在腳下的感覺,會讓鄉民多么快樂呀。我才不坑殺儒呢,我把儒當成動物園里的動物,豐富百姓的娛樂生活。

  盧師啊,儒貴只貴在儒能當官,沒了官,我只要在階級上朝下輕輕一壓,儒生就會被百姓踩在腳下。最好的娼妓,就是犯官妻女呀,您真以為鄉民會敬臭老九么?弟子不是拿儒沒辦法,是不愿辦罷了。”

  “…你是小人里的君子,君子里的小人呀。”

  盧植長吁一聲,臉色始終擰著,碰上李軒這號不與他討論儒家經義對不對,只從“儒貴只貴在能當官”來拆,不斷句,斷的是“儒”與“官”的關系。

  壓的不是儒學的學問,而是官貴民賤一樣的地位,把儒壓到比民更賤。

  這是找基數不看個體,幾個儒的浩然正氣毫無意義,天下九成以上的儒,一夜就會變更門第,儒家枯萎的速度能比退潮都快。

  此消彼長,待北盟新學中的學子成長起來,儒家非但會失天下,自家都灰灰了。

  這確實是滅儒全族,不與你辯圣人這句對,那句錯,就是一次把你學派鏟干凈。圣人都沒了,對的錯的,又有什么好辯的。

  盧植拿李軒沒有辦法,面對對可以錯,善可以惡,只為目的,不為“法”的人,“法”是對錯,善惡,都是一樣的,儒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是“儒”,是“鐮刀”,有用就用,有了“果割”,就淘汰掉。

  “鐮刀”還是那么好,可人家就是不用了,僅此而已。

  “唉。”

  盧植深深嘆息,國之將亡,必出妖孽,這是開國選學用才的思維,不是做學問的態度,若北盟成勢,儒學不適其用,越好便是越壞了,“儒是時下民風,小仙是欲閉戶擋風?還是欲風向大變,使道德崩?”

  “佩服。”

  李軒聞聲就沖盧植伸出個大拇指,不愧是士大夫,見客下菜,一發現自己只求目的,立馬就拿目的威脅自己。

  這才是大儒啊,當年董仲舒不正是發現武帝只對目的有興趣,對法沒興趣,才拿目的誘惑武帝的么?

  只不過董仲舒是要儒上位,故而誘利為主。盧植是要保位,就比較反動了,威脅為主。

  盧植說的是時下讀書人全是“儒”,一旦李軒敢讓風向大變,就會造成天下識字階層信仰坍塌。

  絕大多數儒生,只要有官做,是會轉換門庭。可這一轉,信仰就崩塌了,道德就沒有了,這與北盟秉承的“信義”相悖,“誠信”的基礎會塌。

  盧植威脅的第二個,恰也是針對北盟的分德,若就因為北盟的新學與儒學相悖,就閉戶把儒風擋在外面,甚至迫害儒生,把儒學鏟掉。

  那能擋儒學,鏟儒生,就能擋一切學問,鏟一切的人。

  這與北盟秉承的現代,科學,文明,又相悖了。

  盧植固守儒家法禮,一派謹言守禮的士大夫模樣,實際卻在“變”,在默默觀察。

  觀察北盟的地基之所在,死穴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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