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
田疇聞聲一愣,滿臉詫異,一是劉備居然言及劉虞,皆不背他。二是劉備身為一軍之主,卻對李軒言聽計從到如此地步,似求請而非下令。
而圍著矮桌的幾人,關羽,張飛,蘇雙,簡雍,張世平,皆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仿佛大哥對小弟,就該這個態度。
這也太詭異了。
他哪知道北盟早先的金主,蘇雙,張世平,簡雍等人,皆是被李軒忽悠上船的。
李軒不看好的事,劉備看好白搭,簡雍一有疑慮就不出糧,蘇雙一遲疑就善財難舍,張世平一動搖就不出馬。
關羽與張飛,家事與涉及大義之事,聽大哥的。遇到涉及錢糧,不仁不義的事,也是皆不聽劉備的,皆感覺大哥太過仁厚,干壞事沒四弟靠譜。
劉備讓張飛不要宰家里報鳴的雞,黑三爺且當耳旁風,別的更是休提。
久而久之,劉備也是沒轍,什么事都得商量著來,大義都快被四弟禍害的不成樣子了。
無利之事,便是關羽都懶得睜眼,更別說出身商賈的簡雍,響馬蘇雙與販馬為業的張世平等人了。
就是已隨劉虞離營的田豫,被拿來頂缸當盾的次數多了,趨利避害的本能,都蹭蹭的漲。連豎著總角的小范鯉,無償運個糞還不情不愿呢。
近朱者赤,近仙者黑,搞迷信的哪有什么好人,全騙子。
一直被騙,人就傻了。
可若是騙子每回騙完人,等人信了,就又把騙人的原理講明,直接告訴被騙之人,為何會被騙。
那久而久之,被騙之人,自然越來越聰明。
劉備團伙,北方聯盟,就是這么越來越反動起來的。
劉備之所以沒背著田疇,就是把田疇內定為了自家的圈內人,而不是劉虞那個圈兒的人。
家豬放歸野外,都會長出獠牙,在自家反動圈里待久了,劉備不信田疇還能溶于劉虞的那個正統圈兒。
“大哥,幽州能安置流民的官地,荒地,只能劉公來劃。賑糧,只能伯安公來撥。”
本是陽關三疊浪,說好的一浪一浪,可編了民,一有了兵,劉備又舍不得了。
李軒對劉備的小家子氣真是無可奈何,就練了幾日隊列的流民,算是什么兵。又沒有固定地盤,帶一堆流民跑來跑去算怎么回事。
扔給劉虞養,為軍則自然滲透進了幽州軍。安置于地,有北盟編組流民在前,先入為主,自然等同自家占地。
漁獵,養殖,毛紡等業,線頭都在北盟手里捏著。不把娃娃放出去,散到整個幽州的大天地,讓劉虞幫著養的白白胖胖,自家懷里才能抱幾個娃娃?
把流民背負己身,就是包袱。扔出去,才成了種子。
可田疇在旁,話又不能說的太明,李軒只得提醒道:“劉公幽州履新,尚無班底,我等既為劉公信重,該為伯安公多添與力才是。”
頓了頓,又故意側頭,問田疇,“當日劉公身旁,顎上有須的那位護兵,子泰可識?”
“北軍中侯,破虜校尉,鄒靖。”
田疇毫不遲疑,直言道,“鄒中侯嫌塞內烏桓諸部騎弱,勸劉公開募鮮卑騎兵。當日北方軍踏歌而來,著實震動了城上不少人,劉公要來見你們,鄒中侯便同來了。”
劉備聞聲默然,一旁關羽眉頭輕皺:“易服入營,所為何來?”
“或是觀軍吧。”
田疇搖了搖頭,“疇不通軍事,只知劉公一提議同來,鄒中侯便來了。”
蘇雙一拍腦袋,恍然插言道:“怪不得當日那老護軍,圍著畜棚左看右問,都嫌棄的糞餅,只有那人在細問軍中馬駝一日產糞多少,為何捏成糞餅,晾曬幾時,燃火效用如何,燒陶翁還是鐵鍋。”
張世平輕聲道:“這位中侯,似只在意馬軍?”
劉備聞聲一激靈,李軒隨之一笑:“大哥,蘇張二位當家的兩千騎軍,與暫編流民三萬士伍。若劉公開口討要,大哥愿獻哪個?或是皆不予?”
劉備嘴角發澀,苦笑道:“吾等辛苦練兵,著實不易。”
李軒聞聲一暈,真是服了自家大哥:“咱沒白練,白面沒白掏。救濟糧月耗栗米不過三萬石,劉公一次就答應撥給糧米十五萬石,凈賺四倍。這是小驢換大驢,多磨出來的面,就又可以捏胡蘿卜,加大流民編組數量了。這交易如此大賺,為何不易?”
旁邊關羽,張飛等人皆是一愣,劉備也滿臉疑惑:“繼續編組流民?練兵?”
“當然,流民才值幾個錢,要經過初加工,才能賣上價錢。”
李軒嘻嘻一笑,“十五萬石糧僅是救濟糧,不包軍中糧秣,不含撥給我等六千人份的兵甲軍械,軍衣帳幕。
流民野地里到處都是,白送人都不要。只有把一文不值的流民編組起來,練成會唱歌走隊列,敢堵豪族塢堡的軍卒,才有買家,有市方有價。價格有賺,為何不賣?
烏丸,雜胡諸部要買,我都賣。賺來的錢糧,繼續擴大招募饑民。如此,是虧是賺啊?是不仁,還是不義呀?”
眾人臉色皆古怪不已,對愛官如子,以民貨殖的李小仙,真是沒有任何辦法。
說他不仁,以民易貨吧,偏偏有幸能被他易的流民,皆感恩戴德。
說他不義,把漢人賣與胡部吧,可漢地饑民難道就寧可餓死原地,也不予胡做奴?
那樣的圣人饑民,只在書經里。現實中莫說食嗟來之食了,餓急眼了,交換彼此兒女,易子而食屢見不鮮。
正人君子在教人寧可餓死,也不能丟了節操。邪惡小人在教人寧可節操掉光,也不能不撿丟來的肉包子。
偏偏正人君子是在殺人,勸別人去死。偏偏邪惡小人是在救人,勸大伙別死。
李軒這種怪人,便是連結義兄弟的劉備,關羽,張飛,都無法以君子小人論之。只是皆知自家小弟有病,病的還不輕,時好時瘋的。
次日天不亮,營中就忙活了起來。
北方軍北上沮陽時,隨軍三千二百多匹馬,帶了八百六十余峰駝駝。偏是適宜山地馱載的騾很少,僅輜重隊帶了不足百頭。
無路皆坡的山陵地形,一騾頂四腳,比四個挑夫還能運貨。騾能背負近一千漢斤的貨包,在山地如履平地,耐力遠高于挑夫,消耗則遠小于挑夫。
且山區易起晨霧,多雨,濕滑,騾沒馬嬌貴,冒雨而行,與驢一樣,不易生病,因為都是馬騾。
馬騾就是公驢與母馬破除種族障礙,攢出來的后代,具備驢的高負重與抵抗能力,又比驢馬都溫順,耐粗料,是山區最好的役畜。
母驢與公馬合作出來的則是驢騾,個頭小負重低,北盟軍中沒驢騾。
騾在山地的優勢,駱駝與馬都是比不上的 就是騾不夠,在沮陽附近就近又收了二百余頭,加上以軍馬充騾,湊了八百用于載貨的馬騾。
除此之外,還趕了五百余頭山羊,以充軍糧。
天幕之上一片鉛青色,尚未完全放亮。
北盟營中,按什成伙,已早食完畢的士卒,就在一聲聲口令中,紛紛在營內操場集合了。
各亭里的什伍長,開始點驗自隊袍澤的隨身水囊,干糧攜帶量。檢查軍械完備度,甚或要脫鞋察驗腳指甲,與足下水泡情況。
練軍極度耗糧,半大小子都能吃死老子,軍中士卒更是如此。一旦運動量大了,一臉盆饃一個兵就能干光,再加一臉盆小米粥用來通食。
有了油水糧食消耗會少,前提得兵先啃一整條羊腿下去。
長期處于饑餓狀態的人,一旦任吃,那真是敢于創造任何人間奇跡。
李軒都是后來才知道,他的所謂一天只練兩個時辰,在這個時代,居然是大漢中央軍最精銳的部隊,都比不上的練兵強度。
無論漢胡,騎步水,中央軍,邊軍還是郡縣兵,沒有任何軍隊,是每天出操練兵的。
因為練不起,糧食受不了。
鄉民愿意來玩竹馬板凳,居然就是為了那每天一頓,李軒原以為是騙鄉兵的飯。
實際上,在早期鄉兵的眼里,有個傻子比驢還蠢,不知人間疾苦,居然每天管頓飯,任吃。
一個鄉民,一頓就能吃夠三天的量,三天真的不用再吃飯。
只是隨著劉備等人練兵的校場,天天管飯,來練隊列板凳的鄉兵,才逐步把每頓的食物量降了下來,只吃夠一天的。
李軒就是疑惑單兵每日平均耗糧數字,為何會詭異的一條曲線朝下走,一捋一查才明白過來,被淳樸的鄉民坑了。
幸好,隨著蘇雙,張世平與簡雍仨土豪的入伙,錢糧漸豐。
只是早前單練板凳,隊列的好事沒有了。
有過戍邊從戎經歷的老鄉兵,隨著固定營盤的建立與擴大,逐步轉為宿營,全封閉集訓。
好處是從每天管一頓飯,變成了三頓飯。
但是,相應的耐力,戰術配合,單兵技能等訓練科目,也都加強給了這部分老兵。
李軒等人,皆對這部分被加練的老兵,寄予厚望,將其視為安心的需要,保命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