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一時間,電話兩頭均陷入了沉默。
最終,打破沉默的是史尚。
“這是國際長途,話費很貴的。”
那就多打一會兒好了。
原本就無話可說的陸舟,決定將沉默進行到底。
本來就一個人在過平安夜,現在還莫名其妙地被塞了一嘴狗糧。
實在是太可氣了!
本來就是個急性子,見陸舟半天不吭聲,史尚更急了,哭笑不得道。
“肘子,你倒是出個聲啊,喂?喂!還在聽嗎?”
聽著飛哥在電話那頭犯神經地鬼叫了好一會兒,陸舟嘆了口氣,總算是開口了。
“在聽,剛才手機卡了一會兒…你們,領證了?”
史尚:“領了。”
陸舟:“和誰?”
史尚:“雅靜…別問些廢話啊,除了她,我還能和誰?”
陸舟微微愣了下:“雅靜?我記得她和你同一屆,研究生還沒讀完吧?”
他們是13級的,雖然很多人去年三四月份的時候就離校了,但按照正常的畢業流程,2017年的夏天才算是正式畢業。
這么說來的話,王雅靜才剛讀上研一。
研一就結婚,真的沒問題嗎?
一聽到這問題,史尚的表情頓時有些尷尬,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個…出了點小狀況。”
一聽到這猶猶豫豫的聲音,陸舟瞬間就懂了。
原來是干壞事兒的時候保險措施沒做好…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領悟到了這一點的陸舟,卻是幸災樂禍不起來。
并沒有注意到單身狗的感受,電話那頭的史尚繼續說道。
“肘子,說實話,有時候我真覺得,命運是個神奇的東西。剛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但我發現,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我…抱歉,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種感覺。”
說到最后,平日在寢室里最能說的史尚,卻是有些語無倫次了。
沉默了一會兒,陸舟輕輕嘆了口氣:“…看得出來,你很愛她。”
“是的,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吸了吸鼻子,平時在寢室里總是沒什么正經的飛哥,這次罕見地正經了一回,“1月20婚禮,金陵紫金山大酒店,兄弟缺個伴郎。一句話,來不來?”
陸舟笑了笑。
“廢話,必須來!”
這種問題根本沒必要問。
別說1月份他已經回國了,就是在國外,他也會坐飛機趕回去。
而且就算知道一定會被塞一嘴狗糧,他也一定會去。
“好兄弟!”
聽到陸舟打算過來,史尚感動的不行。
然而這家伙有個毛病,一感動就喜歡犯文青病,一犯文青,就忍不住念詩。
“對了,肘子,不是我說你,你也趕緊找個女朋友吧。我知道對于你來說,數學就是你的生命,但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并不只有數學。泰戈爾曾經說過,愛就是充實了的生命——嘟嘟嘟…”
不小心按到掛斷鍵了。
裝作什么事也沒有發生的陸舟,將手機關掉扔到了沙發上,繼續撿起了被他扔在桌上的論文。
今天晚上的電話都有毒,他不想再碰手機一下!
圣誕節當天,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熱鬧非凡。
雖然這里的人大多數都被貼上天才的標簽,但在成為天才之前,他們首先是人,而博士、教授、研究員只是他們的學歷或職業。
事實上,也正因為是天才,所以他們比一般人更懂得如何在枯燥的研究之外娛樂別人,娛樂自己。
平時總是板著臉的戈達德院長,今天卻是戴著紅色的尖頂帽,貼著白胡子,扮成圣誕老人的模樣,四處向人分發一種類似于手抄本一樣的小禮品,并且努力像每一個人擠出微笑。
同樣是在他的命令下,一樓的用餐區的廚師們也換上了節日的服裝,并且推出了只有圣誕節才供應的特色餐點。
不只是如此,緊挨著用餐區的一號演講廳也被騰了出來,正在上演著“星球大戰”的舞臺劇。
對美國來說,星球大戰大概是國民級的老劇了。
至于這個舞臺劇的劇本,則是由普高院的社會科學學院與歷史研究學院的老教授們改編,因此在原有的世界觀上還融入了許多歐洲古典歷史以及“淘金熱”時期的老梗,順帶著還狠狠地黑了一波去年當選的總統先生。
不過相比起對星球大戰的情懷,最讓陸舟懷念的還是這個一號演講廳。
就在這里,他向國際數學界宣布了歌德巴赫陸定理的證明。
現在時隔一年多,他又一次站在了這里。
只不過,不是以報告人的身份,而是客串星球大戰舞臺劇中,一名被原力光劍砍倒,甚至連臺詞都只有一句“啊”的士兵。
而他的“對手”,是莫麗娜。
陸舟嚴重懷疑,這女人是故意在安排劇本的時候站到了他對面,就是為了借著這個機會“公報私仇”。
臺上的人玩得很盡興,臺下的觀眾同樣歡聲笑語一片。
最有意思的是,兩個坐在前排的數學教授,竟然在一本正經的討論著這種科幻大片是否科學。
盯著那眼花繚亂的“光劍”,德利涅教授皺著眉頭,嘀咕著:“這一點都不科學,明明是太空時代,竟然還在用原始的冷兵器。”
費弗曼教授笑了笑,用風趣地口吻說道:“誰也不知道太陽系外的物理究竟是什么樣子,只是我們認為它應該是什么樣子。”
如果身為死忠粉的威滕坐在這里的話,肯定也會加入到討論中。
但此刻他正在臺上玩的不亦樂乎,根本沒空參與進來。
話劇結束之后,人們開始用自己的方式享受節日。
比如像國際象棋。
比如在音樂下跳一支舞。
亦或者,所有人都熱衷的交換圣誕禮物。
“噢,為什么又是足球?我已經收到了五個足球了。”抱著一個嶄新的足球,哈迪小聲抱怨了句,“難道在你們的印象中?巴西人等于足球嗎?”
秦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了個哈哈道,“主要是,我也不知道送你啥好。”
“沒關系,我并不介意再多一個足球,謝謝你的禮物,”哈迪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接著將一個包裝好的禮盒塞到了秦岳的手上,“另外,這是我的回禮。”
晃了晃手中的盒子,秦岳沒猜出來是什么,問道:“這是啥玩意兒?”
哈迪咧嘴一笑:“乒乓球。”
秦岳:“…”
沒有去管一臉無語的秦岳,手上還拿著一盒牌巧克力的哈迪,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了下。
“說起來薇拉在哪?怎么沒看到她人。”
收起了禮物,秦岳嘆了口氣:“你忘了嗎?我們說好了,在圣誕節告訴教授‘那件事情’。”
哈迪愣了下,頓時就不樂意了。
“嘿,等等,不是說好了我們一起告訴他的嗎?”
對于陸教授刮目相看的表情,他可是期待了快一整年,現在他的好朋友竟然告訴他,這勝利的果實竟然被別人獨享了。
聽到這個問題,秦岳的表情有些微妙。
“…情況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我覺得還是薇拉獨自去比較好。”
雖然平時表現的比較木訥,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共事了這么久,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薇拉看向陸教授的視線,除了崇拜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噢,好處都讓她一個人占盡了,”哈迪懊惱地說道,“明明我們也有出力,為什么只有她一個人能得到教授的表揚?”
秦岳:“…”
得到表揚是什么鬼?!
又不是小學生了…
無語地看著自己的老朋友,雖然以前秦岳就覺得這家伙腦子有問題,但現在看來不僅僅是腦子有問題,連基本的眼力都沒有。
輕咳了一聲,秦岳簡短地說道。
“好了,別抱怨了,百分之七十的工作都是她完成的,不管你樂不樂意,她有權利這么做。”
哈迪不滿地看著他。
“你支持她嗎?”
秦岳聳了聳肩:“不管怎么說,我永遠支持陸教授。”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從舞臺劇上跑完龍套的陸舟,正從幕后的休息室里走出來。
在門口,他遇上了等待在那里的薇拉。
看著小姑娘臉上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陸舟和顏悅色地說道。
“有什么事嗎?”
點了點頭,薇拉的聲音很輕,也很緊張。
“可以…跟我來下嗎?”
陸舟微微愣了下,試著猜道:“圣誕禮物?”
薇拉緊張地點頭:“嗯!”
看著緊張的小姑娘,陸舟笑了笑。
“那就請你帶路吧。”
跟在薇拉的身后,沿著走廊繼續走了下去。
拐過了兩個拐角之后還沒走到,陸舟架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開口問道。
“什么禮物這么神秘?”
然而薇拉只是搖了搖頭,并不說話。
終于,兩人走到了一間空教室前,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看著關的嚴嚴實實的門,陸舟表情有些古怪。
“我…可以進去嗎?”
“嗯!”
薇拉期待地點了點頭。
懷著好奇的心情,陸舟伸手按住了門把。
然而就在他踏入教室的瞬間,他便愣住了。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十面排開的黑板。
在那背靠著窗戶的黑板上,用工整的字跡板書著一行行整齊的算式,用它奇特的數學魅力,徹底黏住了陸舟的雙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隨著凜冽的寒風,凜冽地下著。
一如那從云端傾瀉而下的數字。
盯著那一面面黑板,看了快半個小時那么久。
陸舟的臉上,忽然綻放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謝謝。”
“這絕對是我今年…”
“見過的最美的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