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考察幾乎是轉瞬即過,但對于這一干來自宛州的干部們來說,卻震動巨大,受益良多,這從回程的路上就能感覺出這種巨大的變化。
來之前,大家呼朋引伴,喝酒打牌,要么就蒙頭大睡,但是回去的路上,卻是三五扎堆,述說著各自的見聞感受,連帶著也要結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的活兒,講個一二三出來。
這種氛圍,這種態度,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對于沙正陽來說,他覺得你不能奢望太高,指望一次考察就能讓他們脫胎換骨,伐骨洗髓,那不現實。
但這一趟起碼在他們腦海中固有的思維模式里被打開了一道縫,讓一些新的空氣鉆了進來,讓他們明白外面的世界現在是多么精彩,如果再抱殘守缺,那就真的要被時代所淘汰了。
這一趟值了。
四十多個人,沙正陽相信或多或少都能開開眼界,有所觸動,但是能達到什么效果,他謹慎樂觀,但至少袁成功、杜大偉和鄭國忠這三位他感覺應該是收獲很大,而且是在思想理念和意識觀念上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了。
尤其是袁成功。
袁成功是主動和自己住一個房間的。
雖然房間的安排是由市委秘書長明永昌在統一安排,但實際上操作還是郭向陽在負責,大家有什么要求也基本上和郭向陽說一說就能滿足,大家沒什么要求的就統一安排。
沙正陽原來是打算和郭向陽一間的,但沒想到卻被分到和袁成功一間,而袁成功也毫不諱言是他提的要求。
原本他以為袁成功是不是由一些其他想法,比如因為自己是跟隨林春鳴來的,袁成功也的確是市級領導班子的一個有力競爭者,是不是要先走曲線救國的路子,但在接觸了之后,才發現不完全是。
袁成功很健談,從第一天開始就和自己探討著真陽縣在工業發展和城市建設的考慮,這也讓沙正陽很是吃驚。
來了宛州三個月時間,沙正陽發現自己有一方面做得很不夠,那就是和區縣一級的領導干部接觸太少,或者說基本上沒有太多的交道。
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被林春鳴和鐘廣標牢牢的給壓在了幾項專項工作上,以至于他根本沒有太多精力來過問其他工作。
接觸面窄了,自然也就沒有更多機會來和區縣這一級的領導有什么交道聯系。
不過這一次考察學習卻是給了沙正陽這樣一個機會。
袁成功的主動靠近并沒有引起沙正陽多少反感,相反,在這十天的“同居”生活中,袁成功和沙正陽談得很融洽。
至少沙正陽覺得袁成功成功的在自己面前展示出了他的理念和想法,或許對方有想要接自己的觀感來向林春鳴傳遞的意愿,但是沙正陽還是覺得對方做得不錯。
當然做和說是兩方面,沙正陽不會因為袁成功會說就在林春鳴面前如何如何,領導看待人和問題自有其角度和判斷力,無需自己插言。
但真陽的確是在十縣二區中經濟發展表現不錯的幾個縣之一,僅次于東峽和宛陽。
“正陽,真陽的開發區建設還是落后了。”袁成功坐在靠窗處,點燃一支煙,“我也知道慢了,可我不敢快啊,市里開發區遲遲不確定方案,我能怎么辦?”
“哦,市里開發區和你們真陽開發區有那么大關聯么?”沙正陽其實是明白袁成功話里話外的意思的,笑著問道。
“關聯大了!說句不客氣的話,到現在市里的開發區還是那樣,我們的開發區本來就是想要靠著市開發區一起,這樣在基礎設施建設上可以統籌規劃,也能沾點兒光,縣里財政緊張,不精打細算不行啊。”袁成功苦笑著抖了抖煙灰,“市里方案不定,我們這邊想要挨著對接就沒法確定,自然也就影響了縣里開發區的建設。”
“那你不向林書記、馮市長和鐘書記反映?”沙正陽好奇的問道。
“嘿嘿,反映?那不是得罪人么?我相信林書記和馮市長他們也是看得到的,市里也有市里的難處,再說可能意見也還不統一吧。”袁成功輕描淡寫的道。
沙正陽的確對市經開區這一塊沒怎么關注,實在是手里事情太多,他也沒有精力去過問,但現在想起來好像這市經開區還真的就這么一直擺在那里,沒怎么動彈。
袁成功說得很隨意,但是以沙正陽前世幾十年的經驗,豈能聽不出弦外之音,“是馮市長還是陰市長不太認同?”
袁成功看了沙正陽一眼,笑了笑,“陰市長吧,馮市長沒表態。”
“理由呢?”沙正陽皺起眉頭。
此次出去考察學習,除了開眼界更新觀念外,另外一大重要目的就是要讓大家有招商引資的意識,為下一步全力推進招商引資工作打好基礎。
但招商引資來的承載體就是開發區,區縣如此,市里更是如此,可如果開發區不動起來,如何招商引資?
“好像是陰市長覺得規劃的開發區規模太大,認為市財政在基礎設施建設上投入會太大,承擔不起,所以把規劃進行了調整,但林書記來了之后,認為原來的規劃都太保守太落后,更不用說現在經過調整之后就更不能適應下一步的工作,所以要求進行進一步的調整,市建委和國土部門還在研究調整,…”
“還在研究?那得要研究到什么時候去了?”沙正陽淡淡的笑了笑,嘴角微微一動。
林春鳴也來了三個月了,這要求這么久了,還沒研究調整出來?
一個常務副市長恐怕沒有這么大的魄力和影響力,多半還是另外有人態度曖昧了。
“估計這次考察學習結束,也該有一個定論了。”袁成功不動聲色的道:“都等不起了。”
“是啊,都等不起了。”沙正陽也若有所思的道:“有些人可以等,但是其他城市不會等,想要謀發展的干部群眾不能等啊。”
袁成功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沙正陽,沙正陽也泰然回視,袁成功最終搖了搖頭:“如果有一個明確的規劃,未必要一下子鋪開,但是可以分階段來推進,咱們宛州這么大,總會有機會的,早一步準備總是好的。”
“其實真陽也是可以先動起來的。”沙正陽突然說了一句,看著對方。
袁成功訝然,看了一眼沙正陽,收回目光,低垂下眼瞼,半晌沒有說話,好一陣后才道:“不好辦啊。”
“規劃先出來,宣傳先起來,聲勢造起來,我想這樣對全市的經開區建設也是一個鼓舞士氣,成功書記,您說是不是?”沙正陽反問道:“至于說真陽的擔心,其實不必要,我相信一些基本規劃應該早就敲定,只是和市經開區對接的這一線才沒有定下來吧?”
袁成功點點頭,“大致框架的確定了下來,但是對接一線的也…”
“成功書記,我的意思是可以先動起來,未必要馬上鋪開,…”沙正陽微笑道:“您說是不是?我相信市里也希望看到區縣能在一些工作上走到前面,不要什么事情都非要上邊領導指示才辦?應該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啊。”
袁成功有些郁悶,怎么不經意間就被這小子抓住桿子順著爬了呢?
這家伙老練得簡直就是如同在市縣機關里打滾了多年的老油子,而且有些事情一般人還未必能把握得到火候,可這家伙卻是游刃有余,恰到好處。
市里的局面袁成功當然是洞若觀火,作為在真陽當了四年的縣委i書記,從內心深處來說,他是希望宛州的局面能夠有一個大的變化的。
顧紅普時代實在是太憋屈人了,哪怕他是在顧紅普任上升任縣高官的,但是袁成功仍然不以為然。
他這個縣高官是自己靠工作實打實的拼出來的,真陽有現在這副局面,他頗為自傲。
他覺得真陽的發展并不比東峽和宛陽差,東峽也是原來底子好,而宛陽如果不是區域位置太好,還真不如真陽。
林春鳴來了之后,整個宛州市都有些躁動的跡象,因為這是一個信號,省委對宛州市班子不滿意的一個信號,緊接著鐘廣標又空降而來,這更是強化了這種征兆。
據說市里幾個領導到省里開會都不同程度的挨了批評,甚至包括林春鳴和鐘廣標,認為宛州的步伐還不夠大,動作不夠快,一些領域仍然存在坐等看的情形。
袁成功也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據他所知,省委可能還在醞釀要對宛州市委市政府班子進行新一輪調整,雖然這個消息尚未得到確證,但是以袁成功的觀察和判斷,這種可能性極大。
對于他來說,班子調整意味著什么,大家都清楚,相信東峽縣高官魏東平和宛陽區高官陳秀清,還有市財政局局長吳喬生都一樣獲得了這方面的消息。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認真思考和掂量這位新晉市委辦副主任,也是此次考察學習的背后推手的這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