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陽這兩年的發展勢頭很不錯,鄉鎮企業的發展比其他區縣更具有活力,但是這還不夠。”
沙正陽目光犀利,注視著對方,袁成功微微蹙眉。
似無覺察,沙正陽進一步道:“袁書記,宛州兩個主城區在經濟發展上不盡人意,尤其是龍陵區,我個人認為真陽應當利用其地理區位優勢彌補這一缺憾,大膽的推進經開區建設是結合我們加快招商引資工作的重要步驟,刻不容緩,這一點上,我覺得真陽縣當有所作為。”
好一個有所作為!袁成功內心也在苦笑,這家伙步步緊逼,這是不把自己逼上路是不肯罷休啊。
當然袁成功也知道這也是自己自找的,他也并不后悔。
從讓郭向陽把自己和沙正陽安排在一間房間時,他就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只不過沒想到這位沙主任也比想象的更為驍悍好斗。
“沙主任,你說的我都懂,但真陽也有自己的難處,…”袁成功緩緩的道。
“我明白,可干哪樣工作沒有困難呢?成功書記你當縣委i書記四年了,我相信能把真陽局面做到現在這一步,只怕也一樣克服了很多困難吧?”沙正陽把不軟不硬的話頂了回去。
袁成功笑了起來,“正陽,你這高帽子可算是給我帶得好啊,讓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了,這件事情我回去之后會認真研究,真陽絕不會在任何工作上給市里拖后腿,這一點請放心。”
“那就靜候真陽的佳音了。”沙正陽頓了一頓,“可能成功書記也意識到了,那幾家軍工企業要搬遷到市區,而其中有幾家都是和電子產業相關聯的企業,這對于我們宛州未來電子產業的發展也大有裨益,真陽完全可以利用自身區位優勢,做大做強電子產業,使其成為真陽的優勢產業。”
“沙主任這么看好那幾家軍工企業?”袁成功有些猶豫,“我個人不太看好,它們甚至不比市里那幾家企業的情況好多少,如果說兵器總公司那邊能夠保證訂貨,也許這些企業還能維持,但據我所知,從今年開始兵總那邊的國防訂貨大幅度下降,而且也要求企業積極推進軍轉民,納入市場經濟體系,可軍轉民哪有那么簡單?”
“成功書記,這些企業如今剛剛納入市場經濟體系,肯定會有一個適應期,但是這幾家企業的技術力量仍在,原來的產品更多的是由于受眾面太狹窄造成,如果能夠及時轉變觀念,他們在電子基礎元器件,比如電容電阻這一類需求量很大的電子元器件的制造技術和生產能力上還是很有競爭力的。”
對這一點,沙正陽內心還是有些擔心的。
倒不是擔心這些企業的技術水準和生產能力,而是擔心這些企業在融入市場經濟體系中的適應速度。
哪怕有兵總的訂貨支持,但那是短暫的,如果不利用這短暫的窗口期調整好企業的發展方向和產品渠道,恐怕袁成功所擔心的就會變成現實。
袁成功搖了搖頭,他不認為那么容易,當然他也不愿意在這個問題和沙正陽爭論什么,那和真陽無關,搬遷到市里,也是省里市里操心的事情。
話題岔開,氣氛也就輕松下來,無論是袁成功還是沙正陽,都談鋒甚健,尋找話題的本事都不是一般化的強,很容易就能找到兩人都喜歡的話題,這一路行來,也是大為和諧。
在相距幾個隔斷的餐車里,陰朝鳳與葉和泰很悠閑的喝著啤酒。
這個年代的餐車價高質次,但是你還不得不捏著鼻子接受。
當然對于陰朝鳳和葉和泰他們來說,餐車用餐不是問題,關鍵能夠提供一個更清靜的環境。
“收獲很多,感觸很深啊。”葉和泰呷了一口啤酒,微微揚起頭來,看了一眼飛速向后逝去的小站燈光,很隨意的道:“這一趟出來得值,大家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以至于我都在想回到宛州之后,能不能以平常心來看待工作了。”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千好萬好,還是自己家鄉好。”陰朝鳳平靜的回應道:“南粵有南粵的條件,如果一味要把我們宛州和南粵這邊拉平來比,甚至要強拉硬扯去追趕,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葉和泰皺起眉頭,“老陰,照你這么說,南粵也沒有什么可以學習借鑒之處啰?”
“那倒也不是,改革開放,南粵走到了前列,這是事實,但我們要看到人家走在前列的先決條件是什么?三來一補打好了基礎,加上這邊和港臺言語和風土人情接近,資金流動方便,加上國家給與優惠政策,這才是南粵發展起來的關鍵,一味的要把我們宛州和南粵這邊比,不切實際。”陰朝鳳毫不隱晦自己的觀點。
“老陰,我覺得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卻也忽略了一些東西。”葉和泰覺得對方有些過于以偏概全了。
沒錯,南粵發展起來肯定有其特殊的一面,但是作為宛州要學習的不是南粵的自然條件,而應當看到南粵這邊干部職工的思想風氣和服務理念,這才是關鍵,但陰朝鳳好像卻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上邊。
“南粵的干部在風氣上敢為天下先,還有那么在招商引資工作上所表現出來的服務理念,遠不是我們這邊機關干部所能比的,我覺得林書記說得對,這應該才是我們宛州落后的關鍵原因。”
“不,應該是原因之一,但是不是關鍵原因。”陰朝鳳搖搖頭,“就算是我們理念改變了,作風改善了,就能吸引到像順德、東莞那么多企業項目來投資建廠,我覺得或許有一些改變,但是不太可能達到你們期望中的那么好,我們需要更客觀的看待這一切,我們的基礎設施和資本環境都遠不及南粵,這是人家資本家來投資所無法忽視的致命缺陷。”
看見葉和泰連連搖頭,不認同自己的觀點,陰朝鳳冷淡的道:“林書記過于樂觀了,他也把有些東西看的太簡單了,當然我也承認,這一次來讓我們看清楚了我們和沿海發達地區的差距,回去之后我們更應當根據自身實際情況,因地制宜的推進改革開放的舉措,但絕不能好高騖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葉和泰目光變得有些冷峻,他注視著陰朝鳳,而陰朝鳳似乎也并不在意對方的凝視,“怎么了,老葉?”
“老陰,我覺得你這種心態不太好。”葉和泰努力平抑了一下自己有些煩躁的心緒,冷冷的道:“你處于一種不太冷靜的躁動心態下,這很危險。”
“躁動?不冷靜?”陰朝鳳語氣也變得有些冷,“有么?我不覺得。”
“你自己不覺得,不代表事實。”葉和泰毫不客氣的反駁道:“精神病人都矢口否認自己患了病!”
“老葉,我覺得你才有些激動了。”陰朝鳳沒有理睬對方的攻擊性言語,很平靜的道:“我承認林春鳴來宛州的確給宛州帶來了不小的變化,我也承認,我們宛州原來的確存在很多弊病和不足,他所說的思想保守,紀律松弛,作風散漫,不求上進,小富即安,安貧樂道,這些心態和表現,我都承認,但是這只是宛州有這類現象么?”
葉和泰抿了抿嘴,“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林春鳴過于夸大其詞了,宛州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并不像他所說的那么不堪,而他這種急于求成的心態很成問題,經濟發展是要講客觀規律的,要一步一步來,宛州現有格局是歷史形成的,怎么可能就一蹴而就,一步登天?”
陰朝鳳的話語里沒有多少情緒,但陰冷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一些東西。
“打著改革開放的幌子,急于事功,推進企業改制盲目沖動,職工利益能得到保證么?國資流失的疑云解決不了,那么這樣的改革又有何意義?”
“那老陰你的意見是暫緩推進國企改制?”葉和泰嘴角浮起一抹譏嘲之意,這就很明顯是陰朝鳳的個人私欲在作祟了。
他陰朝鳳是常務副市長難道還不清楚幾大企業的現狀?
多拖一個月,市財政都要往這個窟窿里填補多少,他陰朝鳳不清楚?
他陰朝鳳不滿意的怕是他這個常務副市長在這一輪國企改制中失去了主動權和影響力吧?
當然葉和泰也理解陰朝鳳的不滿和不忿,陰朝鳳是市無線電廠廠長出身,對企業感情很深,或者說國企情結很濃,對于任何觸動國企性質的改革都有一種天生的反感,哪怕他明知道國企改制是勢在必行,但內心一樣有著抵觸情緒。
問題是如果他繼續抱著這種抵觸情緒,那就非常危險了。
葉和泰和陰朝鳳關系一直不錯,或者說他們在顧紅普時代都屬于“得益者”,但時代變化了,葉和泰認為應該要學會審時度勢,想要繼續像以前那樣,那是癡心妄想。
所以葉和泰力圖打消對方這種不切實際且十分危險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