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八章 斷子絕孫
灣流私人飛機掠過高天，夜空靜謐，下方的城市里萬家燈火閃爍。
葉弘又正在低頭看一份文件，他戴了一副花鏡，鬢角添了些銀絲。盡管依然風流俊雅，但畢竟歲月不饒人。曾經瀟灑不羈的中年大叔如今已過了該退休的年齡。不過虎老雄風在，作為特調辦的副主任，守著李牧野這甩手大掌柜，絕大多數時間里，他才是特調辦這個惡名昭彰的恐怖機構的話事人。
大器晚成這個詞放在葉弘又身上如量身定做般合適。在年近六旬的時候才坐上特調辦副主任的位置。原以為只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最后綻放。卻不料，他竟厚積薄發，在位五年的時光，反而越干越得心應手，硬是在這個特殊的圈子里闖下赫赫威名，成就了一番草莽化龍的傳奇。
外界關于他的傳聞很多，有人說他是李牧野的幕后老師，手段了得，心性比李牧野更狠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也有人說他是特調辦的財神爺，最擅長的勾當是刮地皮，犯在他手里的大亨巨賈個個難免傾家蕩產。類似種種不一而足。無論哪個版本，都不會讓人感到愉悅期待。
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老葉是一個行事神秘低調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弄這么一架價格昂貴的私人商務飛機。所以坐在對面的惴惴不安的中年男人才是這架飛機的主人。這人正是邰氏集團的那位老板邰宏偉。
“葉主任，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幫我這個忙。”邰宏偉懷著僥幸心理說道：“我們是真不清楚這背后的事情會這么復雜，那些種子和農藥都是正規渠道進口來的，都是經過相關部門檢驗合格認可了的，另外我們集團實驗室里的這幾年做過的所有實驗數據全都在這了，絕對沒有違規的地方啊。”
葉弘又取下花鏡，將文件放在一旁，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話，卻意味深長的說道：“邰董事長的人脈很廣，令我老葉刮目相看啊。”
邰宏偉陪著笑臉，道：“葉主任過獎了，邰氏集團只是一家地方上的企業，若論人脈怎比得了那些京城里盤踞多年的大集團，您葉主任的威名我有幸聽到過一點點，這幾年只是栽在您手里的大集團老總就有十幾位之多，在您面前，我斷然不敢有什么以勢壓人的奢想，如果有人跟您說什么了，請相信，那絕不是我授意的。”
“嗯，是有不少人跑到我這給你求情。”葉弘又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道：“有些面子還是要給的，不過有一些問題卻不是幾張面子說幾句話就能解決的，我的意思咱們還是先研究問題。”
邰宏偉道：“葉主任請問吧，宏偉在您面前是小字輩，一定知無不言。”這人八面玲瓏，說話做事謙虛謹慎，背后有白云堂的支持，還跟施羅德控制的拜爾生化技術有著密切的貿易往來。雖然多年來只盤踞在西南地方上，但就實力而言卻未必遜色于林國學那樣的地產巨無霸。
渭南事件發生后，特調辦迅速介入事件調查。
葉弘又親自出馬，帶著袁泉和姬雪飛兩支行動小組進入渭南。對外將渭南事件說成了是受某些極端組織的破壞行動。而對內，卻立即封禁了邰氏集團所有商務行為。從審計署抽調了十幾位資深會計師，針對邰氏集團近十年的內外賬目進行詳細調查。同時還針對其旗下的良種企業和基因實驗室是否存在違規行為進行一次周密細致的司法核查。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完全能夠掩蓋的違規行為。邰氏集團這么大企業，不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而對特調辦來說，卻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需要一點點問題就夠了。真正具有決定性作用的，始終是主導者的意志。
葉弘又看著他，心里頭竟感到有點可惜。這是個很難得的人才啊，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他這次辦了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小野哥過往收拾人，都是奔著錢去的，而這一次，卻是錢可以不拿，命一定要取！
“邰總既然這么愿意配合，那咱們就不妨直接一些。”葉弘又眼中精光一閃，道：“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你們的問題是那些賬面上的小動作，還是實驗室里那幾次違規實驗？你在外事局掛名多年，這件事的嚴重性還需要我為你分說？”
如果只談商務的問題，那就一切都還有余地。現在葉弘又直接把話題拉到了最核心的地方，顯然是沒打算給邰宏偉蒙混過關的機會。
邰宏偉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已經知道那件事的嚴重性了，不過我是這么想的，畢竟陳局已經過世了，我這點事兒還談不到叛國，當然，我個人的一些不合適行為肯定是要受到懲罰的，不管是外事局還是特調辦要照章辦事也好，執行家法也罷，我邰宏偉絕不敢有二話，只是想請葉主任高高手，給邰氏后代和那些位替我求情的朋友們留一條財路。”
“我能接受你邰總用飛機送我這一趟，其實就已經表明了我們的態度。”葉弘又的手指輕輕敲在紫檀木的桌面上，慢條斯理道：“白女士應該已經把該說的話都對你說了，臨動身前我故意給了你一天時間，這個面子給的還不夠大嗎？”
“這面子肯定是給足了。”邰宏偉道：“承蒙您開恩給了一天時間讓我把家里的事情料理了，按說我是不該再有什么非分想法了，不過我是這么想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我邰宏偉自然也不例外，但有一線生機我還是想爭取一下，所以只要葉主任點個頭，
宏偉隨時愿意承擔所有損失和責任。”
葉弘又單刀直入問道：“你想用錢來買命？”
邰宏偉道：“如果可行，就請葉主任開個價。”
葉弘又道：“這個事情我不能做主，依著我個人的習慣，是可以考慮給你這個機會的，不過可惜的是你得罪的人不是我，這件事你還是下飛機后跟李主任談吧。”
“您能不能先給我透點底，這李主任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邰宏偉得寸進尺問道：“我跟外事局脫線十年了，過往的關系都好多年不聯絡了，也沒什么渠道打探底細，只聽說特調辦的這位李主任挺年輕的，本事特別大，跟白女士關系還很親密，您說如果我請白女士出面運作這件事，會不會還有一線生機？”
“你能請動白無瑕？”葉弘又有點意外。
這趟行程是白無瑕派他來的，也是得到李牧野首肯的。葉弘又知道李牧野要見這個邰宏偉是什么意思，但不確定白無瑕安排邰宏偉跑這一趟有什么目的。如果留他一命是白無瑕的意思，葉弘又也很難說李牧野會不會妥協。
邰宏偉道：“我畢竟為白云堂鞍前馬后效力快十年了，白女士在藥物研究方面跟我們邰氏集團有一些合作項目，如果可以，她肯定是不希望因為我出事，而導致項目中斷的。”
“你這話是白無瑕教你說的？”葉弘又問道：“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肯定是有這個想法，白女士也是這個意思，不過她現在聯絡不上李先生，也沒辦法直接替我求情。”
飛機開始向下滑行，已經能看到下方軍用機場的輪廓。
“這個人我就沒有必要見了。”李牧野向老葉解釋道：“老葉，我這可不是駁你的面子，而是每個人都有底線，如果有人想對兵兵大姐不利，你也不可能原諒他。”
“下飛機之前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葉弘又笑著說道：“但我還是決定把該說的跟你說了，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過了白無瑕這道坎兒，小野，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現在談這個還早點兒，畢竟樹怕扒皮，人怕見面，如果是白無瑕親至來求情，我自己都沒多大把握。”李牧野苦笑以下，又說道：“白無瑕把他打發過來就是給我撒氣的，我不打算親手了結他，弄個意外送他上路吧，這件事到此為止。”
葉弘又道：“我安排袁泉去辦，邰宏偉想花錢買命，看來這筆錢只能替他省下了。”
李牧野更正道：“他花錢買的是闔家老小的活路，這個錢不能省。”
“你真夠無恥的。”葉弘又會意的笑了笑，道：“行，就按你的意思去辦。”
李牧野道：“白云堂方面在特調辦的滲透太深了，想要跟她們徹底斷絕了往來是不現實的，不過還想如從前那樣親如一家更不現實，不管那件事是不是白無瑕直接授意的，只要是涉及了陳賦書和李麥，我便不可能對她心無芥蒂。”
“陳賦書真是陳局轉生嗎？”
“是也不是。”李牧野道：“轉生奪舍之術是存在破綻的，她繼承了我媽的才情秉性，脾氣模樣也與陳二姐少女時代差不多，但是目前還不能說陳二姐的人格在她身上覺醒了，我現在對她的心情，就像在管理一個青春期的孩子。”
“最難的是這個青春期孩子是由陳局當日種下的一點真靈逐漸成長起來的，形同你的小媽，不管怎么任性，你打不得也罵不得，這就十分難辦了。”葉弘又理解的點點頭。笑著問：“聽說前兩天還鬧了一出離家出走？”
李牧野大為撓頭的樣子，點頭道：“是啊，還搞出了一些事端，要不然也不至于把你請來。”又道：“人都來齊了嗎？”
葉弘又道：“姬雪飛和趙靈寶分別帶了兩組人馬，已經按你要求的就位了，出發前我特意又核實了一遍，確認所有參戰人員與白云堂沒任何瓜葛。”
李牧野道：“你辦事我放心。”又道：“咱們不能什么事都指著白云堂的人。”
“其實指著白云堂也沒什么，關鍵是現在白云堂也難說是否靠得住。”李牧野接著說道：“所以咱們還得早做打算才是，打鐵還需自身硬啊。”
葉弘又道：“時代變了，暗物質研究中心成立后，整個江湖的游戲規則都在發生著變化，咱們特調辦是管江湖的，要是實力跟不上江湖演變的節奏，遲早都得回家抱孩子去。”
“真能踏踏實實在家抱孩子倒好了。”李牧野笑道：“咱們這種人一旦失去權柄，再沒有絕對實力，只怕連抱孩子的資格都沒有。”又道：“這天底下的正當道理也好，陰謀邪道也罷，說來說去，最終都還是要著落在實力上，從前咱們還可以長袖善舞，周旋于各大勢力之間，而現在，咱們已經成為一方諸侯了，再想靠一張嘴巴混飯吃，除非甘心成為人家的附庸。”
“或許這就是白無瑕一直以來所希望的。”葉弘又道：“利用特調辦的權力保持與玄門之間的平衡，名義上退出華夏，其實一直透過特調辦發揮著影響力。”
李牧野尷尬一笑，道：“你不如直接說我被她玩弄了。”
葉弘又誠懇的說道：“有些事我們旁觀者看在眼里，沒辦法多說，其實要說對你最好的女人，老魯的閨女至少能排在女魔頭前面，就說老魯死的事情，小芬恨她沒有道理嗎？而你對待她們母子的方式公平嗎？”
“有時候不公平才是最大的保護，我那個時候真要是站在小芬那一邊了，肯定還會死人的。
”李牧野道：“我雖然對白無瑕用情至真也至深，但還不至于糊涂到六親不認的地步，白無瑕任性毒辣，殺人如拾草芥，從小芬手中搶走孩子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動了殺心，我當時若不是表現的只對她一個癡心一片，只怕這會兒我姐姐一家都危險。”
“原來你小子心里頭都有數。”葉弘又道：“看來我老人家這些日子都是瞎操心。”
“對于白無瑕，我真是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李牧野道：“沒有她的幫助，特調辦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形成今日規模，我也不可能有現在的實力，她利用了我，但同時也的確為我付出了很多，她是個野心極大的女人，這一點她從未刻意隱瞞過，在北美，她可謂是壞事做絕，但是她的毒品從來嚴禁銷售給未成年的華人，哪個違背了這條鐵律，就只有死路一條，她建立起也許是世界最大的犯罪網絡，但至少算是把戰火燒到西方世界了......”
“都到這地步了，你還沒忘了替她說話。”老葉明顯有點不滿。
李牧野嘿嘿一笑：“我這不也是實事求是的說嘛，不能因為關系和立場的變化就否定人家的優點。”
葉弘又道：“其實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就拿這邰氏集團來說吧，雖然一直在搞轉基因農作物的生意，但是銷售回國內的還真沒檢查出問題來，他們跟施羅德合作產生的良種主要是銷往東南亞地區的，另外還有他們在南美的奶制品廠，一直在生產號稱是世界上最健康牛奶制品的系列產品，目前經過咱們暗物質研究中心最新的檢測技術證實，這些產品中含有一種隱形式精神麻醉劑，長期使用可以降低男性的各種欲望，而這種產品目前只出口到東瀛。”
老葉這話并不全是為了附和小野哥對白無瑕的看法，似乎還有一層深意。
“這個瘋婆子鐵了心要成為世界公敵。”李牧野道：“這種亡族滅種的勾當一旦被揭破，立刻就得成為眾矢之的，照我對她的了解，這臭娘們兒說不定哪天就要讓老子替她背這口大黑鍋，這個事情不可不防，要不然就按你說的辦吧，這姓邰的暫時先留他一命，先控制在咱們手里，對外就說他得了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