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奇人
深更半夜，從山腹中鉆出一頭蟲形巨獸，竟忽然口吐人言。此情此景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那些關于精怪的傳聞。
妖怪這個詞說的是有了人一樣情感智慧的異類。雖然是自古便有的說法，但李牧野并不以為然。進化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科學界普遍公認的說法是，人類是從海洋生物進化而來的，這個完全出于推測而沒有辦法證實的演變過程大約經過了數億年。一頭野獸活了幾百年有了智慧可以理解，而進化或者幻化成人，還能說出一嘴帶口音的漢語，就有點扯淡了。
蟲地師門是一個玄密的門戶，有許多在外行人看來不可思議的秘術奇法。但歸根結底，它就是一門通過對特異物種研究而衍生出的江湖奇術。一切奧秘都有是有道理和規矩可循的。比如日部蟲地師的釣龍術，月部蟲地師的養榌（同蚍）蟲術，前者行之無道，能禍害一條江的水族十年不旺；而后者用之邪道，甚至可以瘟疫屠城。
這些奇術聳人聽聞，時人蒙昧，多以為是神異鬼怪所為。其實這些奇術都是人為利用自然生克道理研究出來的。異獸開口說話，多半也是妖人作祟，搞的幺蛾子。
“玄塵養了一頭喜歡罵人的豬頭怪獸，那東西算是一種類人的上古生物，老玄塵曾跟我說起，上古年間有大能喜歡搞實驗，把人和野獸的基因混在一起弄出半人半獸的新物種來，有人的智慧和野獸的兇性，世人蒙昧以為妖魔，其實也都是血肉之軀的生物而已，后來都被歷史給淘汰掉了，所以，不要說這蟲子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西貝貨，就算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也用不著太在乎它，弄死以后，能吃的是食物，不能吃的是藥材，咱們的老祖宗就是這么過來的。”
李牧野提著酒瓶子，熏熏然的樣子，瞇著眼看著前面說人話的大蟲子和騎雕走的瞎老頭，并未把對面擺出來的詭異陣勢放在眼中，反而給惡來和安意如科普起妖怪這個說法的來歷來。
關于妖怪，從古至今都有許多傳聞，其中太平廣記中記錄了幾則有趣的故事。
漢武帝劉徹東巡走到函谷關時，被一個怪物擋住了道。這怪物身長好幾丈，形狀像牛，黑色的眼睛閃閃發光，四只腳深深陷進土中誰也挪不動它，官員們又驚又怕。東方朔出主意讓拿酒灌那怪物，灌了幾十斛酒后，那怪物終于消失。漢武帝問是什么怪物，東方朔說，這怪物叫'憂'，是'患'所生的。此地必然是秦監獄的所在地，罪犯們在這里聚在一起，只有喝醉了酒才能忘'憂'，所以我才讓人用酒消除這怪物。皇帝贊嘆說，你可真是比誰都博學多才的人啊！
酒能忘憂，或許就跟這個小故事有關。
“叔，都到這個時候，您就別講鬼故事了，人家這是設計好了埋伏圈要咱們的命呢。”惡來有點著急，說道：“這蟲子長這么難看還能說話，您見多識廣，說說這到底是什么怪物？”
李牧野探頭仔細端詳了一下，只見那山腹中鉆出的巨獸，長了一個好像兔子的腦袋，一雙眼閃閃發光，身如地龍，體態龐大直徑超過一米半，估計一口吞下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看罷多時，搖搖頭，道：“他嗎的，還真沒見過這怪東西，梁老怪喜歡玩兒地龍，專門在地底下鼓搗稀奇古怪的事物，這東西保不齊是他從哪個地縫兒里弄出來的新鮮東西。”
惡來大失所望，道：“合著說了半天，您也不知道這玩意是什么。”
李牧野掩唇輕輕咳了兩下，道：“我雖然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卻已經瞧出來它口吐人言的奧秘。”
安意如道：“我猜是那東西嘴巴里藏了個無線傳聲裝置，有人在借它的口裝神弄鬼。”
李牧野道：“雖不中亦不遠也。”神秘一笑，又道：“等一下你自然就知道了。”
“久聞李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夤夜遇兇險仍能談笑自若，不愧是當世江湖后起之秀當中第一流 的人物。”瞽目老者忽然開口說道：“老朽褚武吉，化外北海肅慎族人士，受老友梁弘農相邀，今夜在此等候李先生，向你借一件東西。”
李牧野沒聽過這個名字，卻知道肅慎族就是女真族，除了在邊北遼東地區聚居外，在遠東苦寒之地也有少量人口。當年滿清入關打下錦繡天下，卻并非所有肅慎女真人都跟著得道雞犬升天，還有那少數人曾在早期與愛新覺羅家族爭斗多年，事敗后轉道向北，隱匿化外苦寒之地生存繁衍至今。
這褚武吉所說的化外北海指的就是貝加爾湖。北地苦寒遼闊，地廣人稀，山川林澤中隱藏了不少游牧民族，這人來自那邊也不足為奇，真正吸引人關注的還是他騎來的那頭巨大鳥類。
這頭鳥兒神俊非凡，紅羽如火，白爪似玉，一雙金睛火眼敏銳異常，李牧野只看一眼就已經略約猜到了它的來歷。
“褚先生這頭海東青不錯。”李牧野道。
褚武吉一愣，道：“李先生莫不是說笑，你們漢人不是一向認為那海東青只是矛隼的別稱，世間怎么會存在翱翔九天外，體重百十斤的大鳥。”
李牧野道：“羽部蟲經有云，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又說，雕出遼東，神俊莫過于海東青，為萬鷹之神，十萬鷹中或有一頭出，實乃蟲中之蟲，天空王者。”
褚武吉道：“李先生果然淵博了得，你既然能猜出我這鳥兒的來歷，又何妨再猜一猜老 朽打算想你借的是什么？”
李牧野一指自己的腦袋，道：“你想借我的人頭回去跟梁弘農做交易。”又道：“看你們的路數，也應該是趕蟲門里的人，你我過往毫無交集，談不上恩仇，如果不是為了梁弘農這個月部老祖，也沒什么理由冒險來找我麻煩。”
褚武吉緩緩點頭，道：“褚某與李先生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今日在此設伏全是為了朋友所托，一切行為都只代表老朽個人，與我族人無干......”言談之間，似有猶豫為難的意思。
“你若怕別人翌日找你報復，就盡量做得干凈些。”李牧野道：“說一千道一萬，不管你為什么來，總歸是為了我這顆六陽魁首，這種事情還會有轉圜余地？所以廢話就不必多說了，你們有什么本事可以拿出來了。”
“褚大哥，你先在一旁看著，這幾塊料就由我來料理好了。”那兔頭蛇眼地龍身軀的怪物再度開口說道，緊接著，一陣山搖地動，這東西身達八丈長的龐大身軀完全從山腹中鉆出，張開血盆大口，噴著腥臊的寒氣奔著李牧野猛撲過來。
惡來一個箭步縱了上去，這小子嘴巴上說害怕，真動了手卻絕不含糊，從背上解下最新型的強力復合弓，從走獸壺中抽出一支狼牙穿雕翎箭，瞬間彎弓搭箭射了出去。
只聽咻的一聲，一點寒光直奔怪物的眼睛射過去。
這東西倒也機敏，一見惡來這一箭的來勢兇猛，趕忙將頭一擺，亮出黑色的如鎧甲般的外骨骼。
惡來的箭射中這東西的外骨骼，發出叮的一聲。那東西只是微微縮了一下脖子，張開血盆大口直奔惡來撲過來。此物動作迅猛如風，雖是蟲屬卻有著不遜虎豹的敏捷，頃刻到了惡來眼前，惡來忙將手中復合弓當做近戰武器，不退反進，迎著怪蟲沖上來的勢頭，兇險避開巨怪的大嘴，同時用復合弓狠狠抽打在這怪物的腮幫子上。
巨怪與惡來擦身而過，突然回頭對著惡來張開大嘴，二者之間已經拉開數米距離，這東西卻忽然口吐一道白光，閃電一般射向惡來。
這一擊來勢突然，惡來已經來不及躲避，眼看那白光襲來只能奮力豎起復合弓去抵擋。只聽啵的一聲，一道琉璃異彩劃破夜色，與白光撞擊在一起，爆發出絢爛的色彩。
惡來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彎弓搭箭，對著巨怪以九星連珠手法連續射箭。第一支箭命 中身體，似乎并無多大影響，第二支箭卻直接射入巨怪的眼睛，一尺半長的箭矢整齊沒入。
巨怪吃痛，昂身人立而起，發出一聲慘痛憤怒的呼叫，幾乎與此同時，四周圍山中此起彼伏的響起許多聲類似的呼應。
四周圍轟轟烈烈震動起來，恍如萬馬奔騰向著一個點聚集。
褚武吉大聲說道：“李先生，以你的聰明才智，該知道今晚這個局是我們早為你準備好了的，言玄敬那老匹夫假裝與我們合作，所作所為早被我的神鵲軍偵知，實不相瞞，言家上下內外皆在老朽掌控之中，我故意偽裝上鉤，目的就是要反釣你這條大魚。”
李牧野笑道：“看來你要釣的魚已經上鉤了，現在就看你的漁具夠不夠厲害了。”
褚武吉道：“若非萬不得已，褚某也不想與李先生你結下死仇，假如你肯束手就擒，與我一起去見梁師，今夜在此的其他人則可以免遭毒手。”
李牧野笑問道：“你這提議倒是不錯，但憑什么認為你能讓我束手就擒？”
褚武吉道：“就憑我尼堪肅慎部一百獵頭軍和我身旁的這頭神鷹海東青。”
李牧野沒搭理他，卻轉而對安意如說道：“你現在知道那怪物嘴里為什么能說人語了嗎？”
“這東西嘴巴里有個人！”安意如道：“剛才那道白光是那人用武器射出來的。”
李牧野道：“酉陽雜俎中記載在唐代，遼東北國大海之濱有一個獵頭國，國中傳承一種馴龍奇術，專門將幾歲大的孩子從小養在固定器皿中，以草酸混藥浸泡軟其骨骼，以奶片肉筋為食壯其筋骨力氣，待到十來歲定型了，便用來藏身一種奇獸口中，手持喉中息肉，使其聽命于彼，追捕海陸兩棲的獵物幾乎沒有不得手的，這種人便叫做獵頭軍。”
安意如一臉崇拜看過來，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牧野道：“劉長風以前有座島子，上面收藏了很多古代孤本奇書，紀錄了不少有趣的奇事，他曾經針對北極圈地區的上古遺址和相關資料做過細致考證，我在那島上住了一段時間，那些藏書幾乎都看過了，剛好看到這段記載。”
褚武吉道：“李先生不愧是江湖大家，既然你曉得獵頭軍的來歷，就更應該了然一百名獵頭軍的存在意味著什么。”
“再多一百個你也不可能統治世界。”李牧野嘻嘻玩笑道：“而且我就不信你有一百個獵頭軍和這種怪物。”
褚武吉大怒，指著李牧野喝道：“李先生，你這是在侮辱我肅慎人的榮譽！”
李牧野道：“你既然脅迫我向你束手就擒，難道還不允許我懷疑你有沒有這個實力？”
褚武吉微微點頭，翻著一雙青灰色詭異的眸子，道：“李先生看來是下定決心要嘗嘗我這海東青的厲害了。”
一道疾風起，那巨鳥已經振翅翱翔于天際，頃刻間，轉回頭俯沖而下，一雙白玉寒鉤的利爪直奔小野哥的頭頂襲來！
安意如一把扯掉身上外套，迎著巨鷹下撲的方向丟過去，與此同時飛身縱起，手按在小野哥的肩頭上，整個 人頭下腳上，倒懸席卷而上，宛如一團逆襲的龍卷，直奔巨鷹腹部蹬去。
只聽砰地一聲，巨鷹被她雙足蹬中，龐大的身形在空中頓了一下，接著雙翅激烈震動，狂風卷起，吹的安意如的長發和身上衣物獵獵作響。那巨鷹已經振翅飛起老高，但很快又再度俯沖而下。安意如還要騰身與之抗衡，卻被李牧野一把拉住攬在懷中。
啪的一聲！
李牧野忽然打了個指響，道：“從今起，這國內江湖天大地大我最大，在我的地盤我的門口跟我斗，你們還差一點道行！”話音未落，身后遠山之間忽然亮起一團火光，緊接著轟然巨響入耳，一枚尾拉火線的火箭彈電射而至，直奔那頭很可能是當世碩果僅存的海東青奇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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