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尋龍
深夜，郊外的工廠大門外，潮濕陰暗的小巷口，云吞面攤還亮著嘎子燈，紅油茶蛋，云吞面，一碟醋拌甜菜絲。再加一瓶廉價的啤酒，就是一頓令人滿足的享受。幾個夜班工人剛宵夜完畢，起身結賬走人。目光晦暗，頭發灰白的面攤老板佝僂著身軀坐在燈光下，示意他們自己把錢放進盒子里再自己找零。</p
白起遭遇何東的地方在巷子里，離開的時候何東對他說，會在這個攤子等上兩個小時。</p
他為什么只是打傷白起？又為什么要留下來等這兩個小時？</p
李牧野揣著疑問來到云吞面攤前。一張桌子上擺著白起得而復失的三寶，短發清瘦的中年人坐在那里正埋頭吃面。在他手邊放著一根拄杖，烏黑纖細，稍有彎曲，仿佛一條毒蛇。</p
“請坐！”何東抬頭看一眼李牧野，道：“要不要來一碗？”</p
“我不是來吃面的。”李牧野不喜歡這廝故作神秘瀟灑的鎮靜，走過去把手按在三寶上。</p
何東沒有任何表示，道：“可惜了，這面的味道不錯，雖然雞湯不如您們日部蟲地師的手段。”</p
李牧野道：“您引我前來，我來了，想怎么樣，不妨直接點，不然我該走了。”</p
何東輕輕一嘆，道：“真是個急性子。”</p
李牧野道：“我只是不喜歡跟裝逼的人閑聊，您這套路缺少真誠。”拿起三寶，轉身就走。</p
何東在后面跟了過來，二人一前一后走進漆黑無人的巷子深處。</p
“東西您可以拿走，但人必須跟我談談！”何東闊步追上來，輕聲說道。</p
李牧野道：“東西我憑本事拿走的，您想我跟您談談，也得拿出幾手本事來！”</p
何東道：“李牧野，您不按規矩走，就不怕回去沒辦法交代？”</p
李牧野不答反問道：“白無瑕把老子賣了什么價錢？”</p
何東道：“白堂主希望密西西比河能在雨季過后泛濫幾天。”又反問道：“怎么？白堂主沒有跟您說？”</p
白無瑕的確沒說，但李牧野其實已經猜到這件事跟她有關。從白起遇襲受傷，到這娘們兒有意說起世外江湖上三下五的事情，尤其特別細致的介紹了尋龍門時，白無瑕曾叮囑自己不要下殺手對付何東，這就更不符合她一向以來的霸道果決的作風了。李牧野當時已經隱約有了些懷疑。待見到何東等候在這里，三寶俱在時已能完全肯定是白無瑕安排了這件事。</p
“她怕說出來我會當場不給她面子。”李牧野道：“東西我取走了，您想留下我跟您談談，搬出白無瑕來也沒用，最終還得憑本事。”</p
何東不說話了，弓腰探身，左手執拄杖，右手握拄杖劍柄，氣勢鎖定了小野哥。</p
李牧野單手提著三寶，右手負在身后，從容道：“拔劍容易收劍難，我提醒您一句，我這個人一旦出手就不知道什么叫留手，動手前您可想清楚了。”</p
何東的手握著劍，青筋隆起，他眼神不錯的盯著李牧野，一直在尋找出手的機會。李牧野的氣息平緩均勻，節奏完全不在他苦心凝聚的勢之內。對峙了幾分鐘，他完全找不到出手的機會。</p
“孟慶夫一個月給我一百萬，我沒有理由連劍都不敢拔出來。”何東咬牙道。</p
李牧野道：“您體力和精神都不占優勢，勉強拔劍，死路一條！”</p
何東道：“有白堂主一句話做護身符，我不信您敢殺我！”</p
天公作美，陰云密布，忽然下起了小雨。</p
一道劍光亮起！</p
叮的一聲！</p
一枚鋼珠精準命中劍身。</p
李牧野跟著鋼珠和被震歪的劍追身到了何東近前，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p
骨頭碎裂的聲音入耳，何東鼻腔飆血，翻身后仰的瞬間，手中劍毒蛇一般刺過來。</p
這種情況下還能刺出這一劍來，這人不愧當代劍道名家之名，李牧野放棄追擊，飄然后撤一步。</p
何東的劍已歸鞘，他的劍沒有劍鋒，只有那一刺最凌厲，藏鋒于劍鞘內才最有威脅。</p
“您還想嘗試刺出第二劍？”李牧野看著他壓在劍柄上的左手，道：“看來您對自己的左手劍更有信心？”</p
何東搖頭道：“您把事情想復雜了，我對自己右手的槍才更有信心。”</p
“巧了，我也是。”李牧野在何東翻腕亮手槍的剎那，忽然抬手一指，袖里乾坤的手槍先聲奪人，砰的一聲，命中了何東的右手腕！</p
何東的手槍落地，李牧野彈出了無形無影的削首飛鏈。</p
“請手下留情！”黑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急促的說道：“何東您千萬別動！”</p
李牧野頭也不回，贊道：“好眼力！”</p
蒼老聲音的主人嘿嘿干笑道：“比不得李先生好手段啊，削首飛鏈的絕活兒失傳多年，想不到被您練成了。”</p
“手熟而已，跟您的云吞面煮的好是一個道理。”李牧野道：“一件事情做了無數遍，傻子也會掌握些本事。”</p
“聰明人跟傻子一樣下工夫才是最可怕的。”蒼老的聲音正來自面攤老板，嘆了口氣說道：“可惜這么簡單的道理卻很少有聰明人能領悟到，白白辜負了天賦。”</p
何東汗顏道：“師叔，我錯了。”</p
面攤老板道：“知道錯就不算晚。”</p
李牧野道：“您是來找我談買賣的，還是來教訓師侄的？”</p
面攤老板咳嗽了幾聲，道：“那要看您想談還是想殺人了。”</p
夜雨絲絲，天地間只有一個聲音。</p
李牧野此刻的感覺如芒刺在背，這面攤老板隱匿在黑暗中，整個人仿佛隱形了一般，小野哥多次嘗試去感應鎖定他，卻發現這個人每說一句話都似乎移動了一次位置。手槍和鋼珠都不敢輕易出手。</p
“老先生，聽聲音，您的年歲應該不小了。”</p
“百歲為妖，易遭天妒，老朽虛度八次九十九生日也。”</p
李牧野暗自吃驚，過了八次九十九歲生日，這老鬼居然有一百零七歲了？</p
“這么大年紀何苦還在紅塵中打滾？”</p
“師門里還有長輩，不得不出來拋頭露面。”面攤老板道：“李先生，老朽可夠資格跟您談談生意？”</p
李牧野屈指一動，削首飛鏈離開了何東的脖子，道：“不知道老先生想跟我談什么生意？”</p
面攤老板道：“老朽常南，請李先生到我那棚子下敘話。”</p
尋龍門人沒有家國天下的概念，無家便無姓，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凡是常在長江混的便姓常，在黃河挖龍泥的則姓何。名字往往簡單，東南西北，春夏秋冬雨，信手拈來，平平無奇。</p
面攤掛出了結束營業的幌子，棚子下，李牧野跟面攤老板對坐，何東站在常南身后。</p
“老先生想跟我談什么生意？”</p
常南道：“大生意，老朽想請李先生幫忙去到一處秘境中搭救一個人，只要能成功，我尋龍門必定有豐厚答謝相贈。”</p
李牧野道：“尋龍門高人輩出，卻沒辦法進到這個地方把人帶出來？”</p
常南道：“不久前白堂主親率白云堂精英前往，也沒能將人帶出來。”</p
李牧野道：“連她都辦不到的事情，您憑什么人為我能？”</p
常南道：“這世上有許多事情不是光有力量就能辦到的，實力，智慧，應變能力和客觀條件，綜合來看，您取得成功的機會要比白堂主還大的多。”</p
李牧野笑問：“常老先生是基于什么做出的判斷？”</p
“就沖您能迫的我主動站出來，并且此刻坐在了我面前。”常南道：“我和白堂主有約定，她故意不說出今晚的局，全憑您自行判斷做出決斷，您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p
何東問道：“李先生，我很想知道您為什么一開始不肯跟我談？”</p
“很簡單，以您的實力根本不夠資格跟白無瑕達成任何協議。”李牧野道：“我沒有理由跟一個不能做主的人浪費時間，想要把能做主的人請出來，最簡單直接的法子就是把您打翻。”</p
常南合掌稱贊，道：“白堂主果然推薦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李先生，我看咱們可以繼續談下去了。”</p
李牧野道：“我倒不這么覺得，您老先生對我滿意，我卻還不知道您們準備用什么來打動我？”</p
常南道：“我們尋龍門別的不敢說，要說寶貝，比您手里這三件價值高的，敢說車載斗量。”</p
錦繡山河，浮世滔滔，若問普天之下何處最富，必然眾說紛紜，各有看法。帝都皇城凝聚天下財帛，權臣巨賈執掌天下富貴源頭，各有各的富貴，又各有各的局限。這個問題若是問世外江湖的高人，肯定會得到一個讓人意外的答案，天下最富之處，在水底。江湖自古便有十寶七出水的說法。</p
天下水系繁雜，小的不去說，單說長江黃河，自昆侖下來，一路蜿蜒，延綿上萬里，江下河底有多少寶物，誰也計數不清。萬古水道，又有多少無雙豪杰葬身澤國水府更無人能統計清楚。金銀俗物不計在內，只說青靈寶玉，奇蚌明珠，龍鱗膏泥之類的天材異寶便足以抵得天下財富。</p
然而水底所在，皆是汪洋巨淵，人非魚鱉水族，尋常人即便有心一探究竟也常常是力所不及。可是既然天精地華，孕養寶物，就一定要讓識得寶物之人見到，方不失造物者本懷，于是便有了尋龍門。</p
常南敢夸下海口，自然有打動李牧野的信心，道：“老朽聽聞李先生有一青竹伉儷，兄妹情深，卻奈何天不假年，伊人體感有恙，需天才地寶經典奇方才能續命......”</p
李牧野聽到這里，擺斷他的話，嘆道：“老先生的功課做得充分，李某勉為其難應下了，請說吧，需要我去何地，將何人救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