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個姑娘

　　李牧野最近很喜歡找瑪格麗特聊天，而她則很喜歡小野哥制造出來的味道。

　　她身上自帶著一種嫻靜淡雅的貴氣，絲毫不會給人以傲慢的感覺，卻讓人油然而生出敬意來。她有個很沒勁卻又非常難以實現的理想：不問人生幾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見想見的人，走想走的地方，過喜歡的生活。

　　聽上去很簡單，但其實卻很不簡單。

　　人生于世，浮世滔滔，紛紛擾擾之中，想要做一個遺世獨立的人，你需要的是一顆強大絕倫的內心。

　　在晨曦里，享受一段旋律繞耳什么都不想。

　　在華燈初上時，靜靜欣賞城市的夜色霓虹，閉上眼，聆聽大自然的呼吸。

　　于夜闌之時，輕攏慢捻收拾過往記憶。

　　盡管三千世界，塵埃遍布，仍讓自己保持一顆淡定從容之心。

　　這是很高的境界，從她身上，李牧野能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種力量，睿智又堅強，與世無爭，冷眼旁觀。

　　利拉德和金槍魚號第一次出海捕撈帶回來的漁獲頗豐，其中一條價值不菲的北大西洋藍鰭金槍魚被李牧野給留下來，今天專門切下一大塊肉，在家里宴請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對吃的偏好絕不是說說而已，只要是關于吃的話題，她都能信手拈來。

　　“藍鰭金槍魚有一個非常有效的循環系統，是最高血紅素濃度的魚之一，使他們能夠有效地輸送氧氣到了自己的身體組織，以確保攝氧量。”她笑著夾起一片魚生，沾了一點點酌料，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后品頭論足說道：“你的刀工細膩簡直巧奪天工，絲毫沒有破壞這種魚肉的纖維組織，最大程度的保留了新鮮度和口味。”

　　李牧野正在準備鐵板鍋，用來煎制魚塊給孩子們吃。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道：“請你來吃飯，是為了向你表示感謝的，我姐說，兩個孩子的進步很大，你給的幫助非常重要。”

　　這是一句雙關語，在場的人當中，只有小芬和兩個當事人明白其中另外一層的含義。

　　瑪格麗特笑笑，道：“很高興能幫上忙，也很榮幸能夠得到你們一家的盛情款待，我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得到了你們很多幫助，如果可以為你們做點什么，我是非常樂意效勞的。”

　　李牧原不明就里的過來說道：“這姑娘哪哪都好，就是禮貌方面太周全了，大家彼此都這么熟悉了，你還總是那么外道。”

　　“什么叫外道？”瑪格麗特好奇的問。

　　李牧野道：“就是太客氣，把自己當外人，放不開的意思。”

　　瑪格麗特道：“真是有趣又溫暖的說法，我應該謝謝大姐沒把我當外人。”

　　李牧原笑道：“瞧，這又客氣上了，還是外道了。”

　　小芬抱著孩子走過來，密切關注鐵板鍋上的魚塊，催促道：“你這是要把魚肉煎的熟透了才給我們吃嗎？”

　　李牧野知道她說的不只是魚的事情，最近一直在籌備合記堂的事情，準備的時間有些過于長了，至少對報仇心切的小芬而言是這樣。這種事情，女人可以感性，男人卻必須理智的做出決定。合記堂在北美經營多年，可謂是樹大根深，不摸清楚狀況就貿然動手，成功率很難保證不說，后果也殊難預料。

　　寬慰道：“別急，好飯不怕晚，你現在是特殊時期，不適合吃太生冷的東西，這魚肉總要達到最佳時刻才好入口。”

　　李牧原又忍不住插言道：“你這大廚做東西的味道確實不錯，但就是效率低了點，這可不怪小芬著急，連我聞著這味道都有點等不及了。”

　　瑪格麗特道：“哺乳期的女人，吃東西還是要慎重些，煎制的火候大一點沒有壞處。”

　　小芬笑道：“早怎么沒注意到你居然是個萬事通，一個沒奶過孩子的大姑娘，卻比我知道的還多。”

　　瑪格麗特道：“這沒什么好奇怪的，我畢竟做的是跟孩子們打交道的工作，而且東西方的情況不同，飲食習慣和條件也有差異，我在這邊生活多年，還是要比你更熟悉情況，相信我，沒錯的。”

　　魚肉煎熟了，香氣撲鼻，李牧野一塊塊放入盤中遞給李牧原，道：“外面風大，姐你帶倆孩子去屋里吃。”目送李牧原帶著倆孩子進到房子里，才轉而對小芬說道：“前陣子瑪格麗特建議我把準備工作做足了，我覺得的確是有必要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要跟合記堂開戰，不先把他的背景摸透了…”

　　“你們倆慢慢聊，我也去屋子里享受美食了。”瑪格麗特主動避嫌。

　　小芬看她去的遠了，才問道：“瑪格麗特告訴你什么了？”

　　李牧野道：“合記堂的背后不只有洪門，還有一個影響力巨大的老牌歐美江湖組織，這個組織的人很不喜歡東方人，如果我們在沒有做好預案的情況下貿然對合記堂出手，結果就很可能是得手后也沒辦法繼續在這邊立足。”

　　“所以，你又向陳大哥申請了一筆經費？”小芬道：“那筆錢已經到賬了，這么大的數目你準備怎么花？”

　　李牧野道：“今天請瑪格麗特來，就是為了這事兒，咱們現在是豬頭已經在手，就差廟門了。”與合記堂之間這一戰必不可免，但動手之前卻需要先想辦法確保不會引起某些人的反彈。同時還向藉此機會搭建起一條連同北美江湖上層的通道，此事別無他法，唯有拿錢開道。可惜人生地不熟，現在是拎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

　　小芬道：“我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催促你，但是只要一想到我爸爸的死，我這心里頭就沒辦法平靜下來。”

　　“沒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李牧野把她攬入懷中，道：“相信我，那一天不會太遠的。”

　　小芬道：“那你跟霍澤的約定怎么辦？人家給咱們提供了那么多關于合記堂的情報，還打算提供許多便利。”

　　李牧野道：“老霍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他的合作方也是來自共濟會的，只是跟支持合記堂的那位大佬穿的不是一條褲子，這老魔頭早就想把合記堂干翻了取而代之，這次這么主動幫忙，其實是存了讓咱們當出頭鳥的心思。”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這出頭鳥總歸還是要當的，只是不能讓他牽著鼻子走。”

　　“大叔，我還有一件心事想跟你談。”小芬有點猶豫的樣子。

　　李牧野詫異的：“傻丫頭，咱們倆連兒子都養出來了，還有什么不好談的事情嗎？”

　　小芬點點頭，嗯了一聲，道：“那我就直說好了，我現在越來越喜歡這個瑪格麗特了，但同時又特別希望她趕緊離開。”

　　“有點矛盾，能解釋的具體些嗎？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從來沒見過她這么聰明的女人，不打擾人，說話做事全都那么討喜，還會給人一種矜持尊貴的感覺，如果拋開女人的直覺，我簡直都快被她給迷住了。”小芬道：“但那天在碼頭上我聽了她們兄妹的對話后，回來我仔細想了想那些話，她分明是在鼓勵哥哥造皇權同盟的反，名義上是為了哥哥的理想，其實也成全了她的自由，而從她哥哥對待她的態度看，一旦那個愛德華造反成功，只要她想，隨時都可以回去執掌皇權同盟，這太可怕了。”

　　“你就沒想過，她如果從未離開，有愛德華的支持和自身的地位，本不必做任何事就能掌控皇權同盟？”李牧野道：“不過你的直覺是對的，這女人很危險，心眼未必比陳淼和白無瑕少。”

　　小芬有點擔憂：“一個陳淼就夠讓人寢食難安了，現在又多了個敵我難辨的瑪格麗特，真是夠你煩的。”

　　“其實最讓人不放心的還是白無瑕，本事最大，心機也更深。”李牧野道：“這個瑪格麗特就是她安排我接觸的，我到現在都還不能確認她安排我辦這件事有何深意，瑪格麗特之前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皇權同盟的公主殿下，也許還是玲瓏域遭襲的策劃人之一，按理說白無瑕應該急著抓她報仇才對，但現在這狠毒娘們兒卻似乎根本沒那個意思。”

　　小芬輕輕搖頭，道：“大叔，雖然我沒見過白無瑕，但我的直覺是她絕不會害你的，也許是你把她想的太復雜了。”

　　直覺如果能作為判斷事物好壞的依據，對付合記堂這件事我他嗎又何必殫精竭慮的策劃了這么久。心里這么想，嘴上卻道：“還是我的小助理貼心，可惜那狠毒娘們兒可不像你這么乖覺可愛，她的壞心眼往往藏的極深，我已經領教過一次了，幾乎被她給坑死還替她跟別人拼命呢，你說可惡不可惡。”

　　“可你最終沒有被坑死，還學到了白云堂最重要的核心導引術。”小芬道：“小白起跟我說了許多她的事，我覺得你一直是站在一個梟雄的角度去看待她的，而我從一個女人的角度去看她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她的癡狂和無奈，大叔，你真是個害人不淺的大混蛋。”

　　“這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李牧野無奈的一笑，道：“隨便你怎么想吧，反正她是你曹老師和玄塵師叔祖最大的敵人，你就算有包容她為姐妹的心，恐怕你們也沒這個緣分。”

　　“李牧野，你少白日做夢了，我這么說就是想告訴你關鍵時刻，誰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你若敢把她領到我面前來，信不信我能出手殺人？”小芬著惱道。

　　李牧野呵呵一笑，道：“剛才還宰相肚子能撐船呢，就么一會兒的工夫就氣急敗壞啦。”

　　“我懶得理你了。”小芬轉身回房子。不大會兒，瑪格麗特走了出來，徑直走到小野哥面前，問道：“李先生，你太太跟我說，你有話要問我？”

　　李牧野向瑪格麗特文縐縐問道：“我有明珠一斛，茫茫西洋無際，不知當予何人？”

　　瑪格麗特作為一個漢學迷，很喜歡這調調。笑著說道：“波士頓，昆西，亞當斯家族，雷霆公司董事長，布魯克亞當斯。”微微停頓一下，又補充道：“順便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成為雷神莊園的座上賓，就不要嘗試用錢來敲門，只要你了解亞當斯家族的歷史，就會明白那會被看做是一種侮辱。”

　　亞當斯家族，只要稍微關心西方政治的人對于這個北美豪族的大名都會有所耳聞。從合眾國誕生之日起，兩百多年的時光里，這個家族誕生過兩代總統，一位國務卿，十幾位州議員，州長，州法庭大法官，一位海軍部長，上百位身家超過十億美金的超級富豪，同時還擁有相同數量的收藏家，社會影響力巨大的學者。

　　他們遠離廟堂，卻從未放手，身居江湖之下，依然能隨時影響到那些高居廟堂之上的掌權者的地位。簡而言之，他們是賦予掌權者權利的人，錢對他們來說早已經意義不大，這世上能打動他們的東西太少了。

　　李牧野微微皺眉，問道：“你有什么好建議嗎？”

　　瑪格麗特輕輕搖頭：“好的沒有，倒是有幾條不好的可以提供給你借鑒。”

　　不好的經驗也是經驗之談，起碼可以幫助人少走些彎路。李牧野認真的看著她：“我洗耳恭聽。”

　　“實在太好吃了，我想帶回去一份慢慢吃，你幫忙送一趟吧。”瑪格麗塔把空盤子遞到李牧野手中，回味無窮的樣子：“真是讓人著迷的滋味。”

　　李牧野避開她的眼神，低頭道：“你先說，回頭我讓惡來給你送過去。”

　　瑪格麗塔輕輕冷笑：“李先生，是我說的不夠清楚嗎？我希望你現在給我送過去。”

　　小野哥被她逗的有點惱火：“不是，你有什么話在這里不方便說嗎？”

　　“不是不方便說，而是有些事不方便在這里做。”瑪格麗特神秘一笑，道：“李先生，你不像是那種容易在女士面前害羞的男人吧。”說著，又笑了笑。

　　“你也不是喜歡在男人面前賣弄風情的女人。”李牧野沒好氣的：“要什么條件不妨直說，只要你的籌碼能對我有幫助，我一定盡量不讓你失望。”

　　“那就帶好你的食物，跟我過來，咱們去我家里慢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