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還是笑著道:“死人確實不能及時傳遞消息,不過沒關系,你們很快就會發現真相。”
唐萬三還是不信,嗤笑道:“那么燕大俠來旬陽做甚?莫非是為了斬草除根?”
“你說對了,”燕離笑道,“我正是來斬草除根的。”
唐萬三怔了怔,他本來就只是說個玩笑話,可從未想過這世上有人敢單獨一人挑戰唐門。他壓低了嗓音,陰森森地道,“燕大俠小心刀劍無眼,你有能耐對抗唐門而不死,你身邊的娃娃就未必了!”
燕離笑道:“我是來斬草除根的,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唐門的全部人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唐萬三臉色一變,厲聲叫道:“還沒有人敢在旬陽夸此大口!”
燕離笑道:“現在有了。”
“小子好生狂妄!”唐萬三被徹底激怒,他身上的圓領的團袍被他突兀掀開,從中激射出數十道寒星。這些寒星自然是暗器所化,而且不是普通的暗器,是唐門獨有的經過特殊手法祭煉過的暗器,可以輕易穿破修行者的法域與護體真元。
燕離駢指夾一根箸擲出去,穿破虛空的瞬間,就分裂成許多的竹絲,恰好應對寒星的數目,寒星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返回去。
唐萬三眉頭一皺,正要施展手法收回暗器。但是他完全失算了,燕離這一手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技巧,只不過用了太白劍氣將暗器摧毀,倒返回去的其實是太白劍氣本身。他想用收暗器的手法來收劍氣,簡直就是找死。
在即將碰觸太白劍氣時,唐萬三敏銳察覺到了危險,他立刻改收為抵,結印施放出一面防護盾來,“砰砰”數聲,防護盾應聲而破,他也被沛然巨力摧飛出去,如風車般轉了幾圈,然后摔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主人,芙兒吃飽了,想睡覺。”芙兒打著呵欠說。
“那就睡吧,正好接下來的事情不適合你看。”燕離寵溺一笑,彈了個響指,除塵咒自然地清洗掉芙兒手上與臉上的油漬,然后將她抱起來。芙兒蜷在燕離懷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這時候唐萬三的身體動了動,他的頭悄悄抬起來,臉上掛著陰險的笑容。雖然全身的骨頭都幾乎斷裂的疼痛,瘋狂地折磨著他,但他還是很興奮。他勉強咬破了手指,默念了幾聲口訣。
早先放在燕離桌上的那把銹跡斑斑的鐮刀,突然以白紗布為軸轉動起來,銹跡如同蛻皮一樣脫落,露出冷冽冰寒的一塵不染的刀鋒,跟著如同流星趕月般劃向燕離的喉嚨。
正如唐萬三所預料的那樣,即使這樣突兀的一擊,也觸碰不到燕十方,但其實他的目標并不是燕十方,鐮刀如預想中那樣被遠遠彈開,他吃吃地陰笑起來,“目中無人的小子,就讓你小小體會一下,得罪唐門的后果!”
鐮刀在飛旋之中崩解,化為數不清的指甲蓋大小的飛鏢,其化作的寒星里暗含著藍綠色的光芒,顯見涂了劇毒。這數不清的飛鏢,一股腦地往芙兒身上射去。
雙方距離不到一丈,飛鏢不到眨眼就離芙兒不到半尺,這是連離歌的自動護主都來不及觸發的速度,閃電一樣不容間隙。
唐萬三興奮地幾乎要叫出聲,因為他以為自己即將看到名滿天下的燕十方露出痛苦的神情,這是何等的讓人愉悅啊。但是就在這一瞬間,那些毒鏢再也不能前進半寸,他眼睜睜看著毒鏢懸停在小姑娘的體表再也不能前進,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迎上燕離似笑非笑的神色,恐懼漸漸爬上臉龐,“你是…怎么辦到的?”
“劍魂。”燕離說。
“劍魂?”唐萬三試圖問個明白,卻被數不清的毒鏢糊了一臉,然后他的身體就肉眼可見地化為了血水。這就是唐門“化骨砂”的威力,與黃泉蝎的毒汁并列人界二大至毒。
“他殺了大總管!”
“這是要開戰嗎?”
“不管了我們也上!”
行人一動起來,就看到許多殘影在跳動,顯出非同尋常的身法。
“你們沒聽過一句話么,擾人清夢如同謀殺。”看到懷中小丫頭的眼皮抖動著,似乎被吵著了,燕離嘆了口氣,輕輕地將她放到虛空,自有水滴將之承載。他然后取了一滴水滴就化作一道劍光。
只看到劍光在街道上縱橫來去,在每個行人身上串聯,到得燕離回到原位時,劍光恰好將所有人串成一條線。他們的動作全都停下,錯愕地低頭看自己的身體,在劍光隔絕下,上下半身仿佛處在不同的空間,看不到鮮血,也覺不出痛楚,他們得以親眼看到自己的軀體慢慢地化為光粉,帶著一種神圣的凜然,卻不像空門描繪涅槃時的那樣立地成圣,因為被劇烈膨脹的恐懼破壞,但恐懼,也很快隨著光粉煙消云散。
凌波府是旬陽城最氣派的豪宅,占地七百多畝,連許多王宮都比不上。
“斬草除根?”凌波府最高規格的堂屋里,唐門現任家主唐宗仁表現出恰到好處的愕然。在他的左下首處坐著一個約莫四旬年紀的宦官。
此人面白無須,神情慵懶,端著茶盞的手指翹成蘭花狀,動作十分的優雅嫻適。如果這些出現在一個美人身上,自然的賞心悅目,可惜這是一個宦官。但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宦官,他是姬御宇身邊最受寵信的內侍,名喚余逸,是唯一在宗人府有掛職的大太監,京都權貴除六御之首外,余者在他面前都要低聲下氣不敢造次。
余逸呷了口茶,捏著嗓子說道:“二境聯軍兵臨龍令城,才只九萬,還遠遠不夠,陛下不很高興,囑咐咱家來提點。陛下的期望就是斬草除根,燕子塢一個也不留!”
唐宗仁面目陰沉,只因為脖子上掛著的飾品,讓他無法發作。到了他這個年紀,往脖子上掛飾品,也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但是沒辦法,某天入定醒來,這飾品就在了,就像狗的項圈,不聽話就被主人吊起來,再不聽話就縮緊不讓呼吸,反正總有辦法讓你就范。
縛神圈鎖住了他,也就鎖住了唐門。當世能解的除了龍皇朝廷,就只有柳星峰,此二者顯然都不可能聽命于唐門。所以他就只能做龍皇的一條狗,繼續地做下去,直到解開為止。
“告訴圣皇,我繼續增兵便是。”
“還不夠,你也要去。”
“那就去吧。”唐宗仁淡淡說罷,忽然意味莫名地笑了笑,“對了,余總管可知燕十方就在城中?”
“燕十方?”余逸道。
“不錯。”唐宗仁笑道,“我聽說余總管在天上京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不如順便會會這燕十方?”
余逸冷笑道:“咱家是不怕他,可咱家為何要幫你?”
唐宗仁道:“燕十方被譽為年輕一輩劍道執牛耳者,余總管若不怕,又何妨與之較量一番,好教我等見識見識內宮第一高手的風采?”
余逸顯出不耐煩來,正要說話,堂屋外飛速跑來一個勁裝護衛,在門口單膝點地抱拳道:“啟稟家主,燕十方非但不肯應邀,還在城內大開殺戒。萬三總管已遭遇不幸,派去的高手亦是全軍覆沒。”
“他人呢?”唐宗仁額上青筋暴起。
“已到府外。”護衛道。
“哦?”余逸插嘴道:“此人既不受邀,又到凌波府來做甚?”
護衛遲疑了一下,道:“說是來斬草除根的。”
“你說什么?”余逸霍然站起來,無意泄露出來的凌厲氣息,就將護衛震暈過去。
唐宗仁亦是震怒,但悄眼看余逸的神色,心知燕十方是打了這位總管的臉,暗暗地冷笑一聲,說道:“既是斬草除根,就是說二境聯軍已然覆滅。但這不可能,我昨夜才跟他們聯系,一切正常。應該只是虛張聲勢而已。”他也并不認為聯軍會在一夜間被誅除。
“就算是虛張聲勢,竟敢跟陛下用同一種名義,這個詞他提也不配提,今日咱家非要替陛下給他一個教訓不可!”余逸說罷招來一個護衛,“去,把那小子引到這里來,讓咱家來對付!”
護衛才走出去,就又沖回來,臉色慘白地說:“他,他已到了。”
“不可能!”這下連唐宗仁都坐不住了,這處堂屋可是凌波府最中心之地,要闖到這里來,須過微草堂、暗器堂、提刀堂、月相居,這些地方聚攏了唐門的大部分高手,難道他們全都叛變了不成?
人們總是需要親眼看到真相,才會去相信某些他們不肯相信的事實。
當唐宗仁看到燕離一身整潔地抱著一個小女孩出現在庭院里時,他覺得要么是這個世界瘋了,要么是他瘋了。“燕十方,你何時把他們收買了!”他快步走出去,凌厲地盯住燕離。
燕離笑道:“我為什么要做這樣麻煩的事?”
“那你是怎么過來的?”唐宗仁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燕離笑道:“我是來斬草除根的,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唐門的全部人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所以我當然是殺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