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伏在一個屋頂的斜面上,既提供了視野,又掩去了他的形跡。
就在要沖上去的時候,突然瞥見一道影子從眼前閃電般地竄過去,落到了王宅亭子上,他便按捺下來觀察(情qíng)況。
庭院里的人一驚,馬臉捕快動作立時一頓,厲聲叫道:“來者何人!”
眾人定睛一瞧,卻都愣在當場。
這竟是一個異族女子,滿頭微卷的金發宛如瓷娃娃一樣精致,外披一件透明云紗,隱隱可見的錦緞(胸胸)衣溝壑深深。
她的鼻梁高(挺tǐng),膚色白皙,臉容精致無可挑剔,但其嘴唇狹長,即使不言不動,依然給人一種輕蔑的感覺。
她的神(情qíng)之中,充滿了原始野獸般的殘暴和兇狠。不經意地牽動嘴角時,更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凌人之勢。眼中盡是暴戾之色,像看待畜生一樣,瞟了一眼眾人,“告訴我,苦道人在哪里?”
她的通用語有些生硬,聽來很是古怪。
“修羅族?”金八義先為女子驚艷了一把,然后意味深長地道,“神隕之戰已經結束了二十年,當年修羅、羅剎二族與人族簽訂的條約是不得越過巨鹿境半步,否則視為主動挑起戰爭,我勸你還是馬上回你的阿修羅界,否則…”
女子冷厲一笑,“就憑你們?”她微一抬手。
那捕頭臉色一變,竟是“蹬蹬”退步。余下捕快只覺莫名其妙。
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寬厚慈祥的嗓音,“菩殊法愿,無量壽尊。貧僧廣真,特來向善人化緣,不知可否方便?”
“哪里來的野和尚,龍皇府辦案,要化到別家去,趕緊滾!”門外捕快怒喝。
女子聽到這聲音,卻殺機滿面,冷冷地盯著門口的方向,“賊禿子,又來阻我殺人,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凄慘死去!”她神色變幻數下,終是一閃消失不見。
她一走,那門外的和尚緣也不化了,轉(身shēn)就走。
門外捕快猶自罵咧咧個不停,突然一怔,旋即出了一(身shēn)的冷汗。
和尚走兩步時,已到數丈開外,再走兩步,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人,您這是怎么了?”庭院內,馬臉捕快關切地問道。
金八義擺了擺手,冷冷瞥了一眼王家父女,轉(身shēn)道:“留兩個人看住他們,不要給溜了,其他回去再說。”
馬臉捕快把門外的兩個捕快叫過來細細囑咐了一番,然后跟著金八義徑去。
王老爹慌忙把王巧巧扶到房內,看著自家女兒的俏臉蛋紅腫起來,心都碎了,“混蛋王八羔子,下手沒輕沒重,打壞了可怎么辦喲,天殺的…”
王巧巧反過來寬慰他,“阿爹,我沒事的,疼幾天就好了…”
王淳道:“怎么沒事,怎么沒事,都怪那個燕離,要不是把他撿回來,咱家會出那么多事嗎?”
王巧巧生氣地道:“阿爹你怎么還說這種話!”
“難道不是嗎?”王老爹心氣難平,憤憤地道,“我們有難了,他在哪里?他在別地犯事,我們替他受苦受罪,你說說這是個什么理!”
王巧巧咬著貝齒道:“阿爹,我累了,要休息!”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你歇著,我去找點消腫的藥來。”王老爹悻悻地帶上門而去。
王巧巧和衣躺臥,左邊的臉越腫越高,她只能側臥。
周圍一寂靜下來,就仿佛空((蕩蕩)蕩)((蕩蕩)蕩)了無一物。幽思和苦楚齊齊地涌上腦海,鼻頭一酸,眼淚就滑落下來。
突聽一聲沉沉的嘆息。
眼前燈火突然一暗,王巧巧嚇得花容失色,抬頭一瞧,又忍不住怔怔失神,“燕,燕大哥…”
“是燕大哥…”她喜極而泣,壓抑著哭聲,撲到來人懷中,“巧巧,巧巧不是在做夢吧…”
燕離又嘆了口氣,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是我,我來了,別怕。”
王巧巧盡管(情qíng)緒激動到了極點,卻還是壓抑著哭聲。
燕離愈發感動,攙著她坐到榻上,“我料不到會給你們帶來這種麻煩。”
王巧巧搖了搖螓,哭著說:“大哥別這樣說,如果不是你,阿爹早就被殺了,我會被迫嫁給不喜歡的人。”
燕離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把手伸過去,輕輕地按在她的臉上,有微弱的白光閃爍。
王巧巧只覺的臉頰傳來一陣陣清涼的感覺。
過不多時,腫脹的臉便徹底消去。
王巧巧神奇地撫著臉,喜不自勝地道:“好,好了呀,燕大哥真厲害,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修行者。”
燕離微微一笑,道:“你記住這幾天不要下(床床),裝成重傷的樣子。”
“為什么呀?”王巧巧道。
燕離道:“就算是最不起眼的蛛絲馬跡,也會被挖出真相。被人抓到把柄的話,就坐實了你們窩藏罪犯的罪名。”
“我相信大哥一定不是(淫吟)賊!”王巧巧氣憤地說,“他們憑什么抓人啊!”
她眼中只有真誠。
也正是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年紀,才會不顧一切到飛蛾撲火。
可惜燕離已不再年輕。
“燕大哥…我,我去給你拿酒。”王巧巧道。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燕離道。
王巧巧臉色一白。
燕離對著她溫柔一笑:“我跟她道歉了。現在我已經活過來了,就算不用酒,我也能感受到對她的思念。再喝下去,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醉鬼糊涂蛋了。”
王巧巧噗嗤地笑出聲來,道:“燕大哥真勇敢。”
然后神色黯然,“你這就要走了嗎?”
燕離道:“我準備離開,順道過來探望你的。”
“哦。”王巧巧勉強地笑著,“那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有機會的話,一定會的。”燕離笑著道。
王巧巧依依不舍地跟著燕離走到窗門處。
燕離一躍上去,對她擺了擺手,便即鉆入夜色中。
王巧巧直到看不到他背影,才幽幽地嘆了口氣,閉上窗門,回(身shēn)走向(床床)榻,忽然發現自己方才坐的位置多了一顆瑰麗的血紅色的寶石。
她一怔,旋即抿著嘴,緊緊地把寶石捧在懷中。
燕離一路追蹤過去,來到濟水郡的縣衙。
他看到金八義和他的手下進入了縣衙后的堂屋。
當即從后院攀上屋頂,小心翼翼地掀開瓦片。
金八義正端著一杯茶水輕輕地吹著。
他手下馬臉捕快終于忍不住好奇,道:“大人,方才那二人莫非有什么來歷?”
金八義的動作一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馬臉捕快臉色一變,自己裹了自己一巴掌,“屬下話太多了。”
金八義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喝茶的興致,把茶杯放到了桌上,“你知道‘道廣桓素上’指的是什么嗎?”
“不,不知道…”馬臉捕快搖了搖頭。
金八義道:“那是菩殊寺這一任禪師的法號。此人自稱廣真,應是舍利院首座桓真禪師的師弟。”
他充滿敬畏地道,“說廣真禪師,你可能沒有印象,但‘應愿佛陀’這個名號,你總聽過吧。”
馬臉捕快心神巨震,“可是為了守衛八景縣,獨力抗下獸潮,長達六天六夜之久的‘大齋天應愿佛陀’?”
金八義點了點頭。
馬臉捕快哆嗦了一下唇,“據說當時獸潮爆發,全城逃難,佛陀路過,瞧見一個小孩磕頭祈愿,于是當場應愿,獸潮后,人們為了歌頌他,就稱他為應愿佛陀。我竟然有幸看到這般神仙人物,此生無憾了。”
“那另一個呢?”他忍不住又道。
金八義微微瞇眼道:“那個女修羅發色金黃,不帶雜色,應是純正的修羅皇族。據說無間老祖收了兩個皇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就是名花榜排名第七的伏矢。”
“竟然是她!”馬臉捕快一陣后怕,然后輕聲提醒道,“不過她現在應該排在第九了。”
“哦對。”金八義一拍腦袋,“差點忘了。”
燕離聽的愈發煩躁。
他隱隱感到追捕的事不同尋常,偏偏這兩個家伙拼命地討論無關緊要的東西,重點卻一點不提。
“大人,你說都一個多月了,那個燕離會來這里嗎?”馬臉捕快道。
終于提到了自己,燕離精神一震,凝神傾聽。
“我怎么知道。”金八義不耐煩地道。
馬臉捕快訕訕笑道:“孤鷹大人從花江城回來以后,就大力通緝這個燕離,未免也太奇怪了,不就是一個(淫吟)賊嗎?”
“噤聲!”金八義瞪了他一眼,“此事事關朝廷機密,不要妄自議論。”
燕離忍無可忍,一腳踩破屋頂落下去,“就你們那點破事,還藏的跟寶貝似的,我倒要聽聽是個什么樣的驚天隱秘。”
“誰?”二人大吃一驚,以他們的修為,被無聲無息靠近都還不自知。
燕離落地,劍眉微挑:“你們不是在找我嗎?怎么還不認得小爺?”
“燕離!”馬臉捕快驚叫一聲,“來…”
“人”字還沒出口,他只覺眼睛一花,臉頰一痛,慘叫一聲,撞到了墻上。
再看他的半邊臉,已無一寸好(肉肉)。
“猖狂!”金八義探出手,不知從何處取出兩只銀爪,連連揮動之下,只見凄厲的勁力鋪天蓋地地涌向燕離。
燕離的(身shēn)子不知怎么的一閃,已來到那馬臉捕快(身shēn)側,腳一挑,將之勾起,然后在他驚恐的神(情qíng)之中飛踹一腳。
馬臉捕快就迎向了那漫天的勁氣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