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危險關系
倘若要推薦在星城值得專程造訪的用餐地，紅樓作為私人訂制的用餐場所，無疑會在大部分熟悉星城的人的首選之列。它不僅多次登上各種美食雜志，還是很多知名主持和大牌明星來到星城的打卡餐廳。
紅樓佇立在湘南國際會展中心斜對面，劉陽河邊，它并不是城市里的玻璃幕墻與鋼筋水泥所組成的建筑，而是一片遠離都市時尚的紅色木結構水榭樓臺，是飽含華夏浪漫情懷的古典語境.....
此刻成默正在其中的一棟叫做望江樓的VIP包間里等待用餐，在他的一側是被夕陽落日染紅的綿綿江水，另一側是柳葉荷池映襯著的碧瓦琉璃，光是這令人愉悅的美妙景致，就值得昂貴的價格了。
寬敞的包間中央放著一張紅木餐桌，隨處可見青瓷花瓶和蘭花這種具有華夏韻味的裝飾物，除了最值得夸耀的唯美景致，這籠納著濃濃的復古溫情也如夢如畫，讓人仿佛穿越回了古代。
六個人環桌而坐，除了成默、顏復寧、付遠卓和顏亦童之外，還有付遠卓的女朋友馮茜茜以及馮茜茜的姐姐馮貞貞。
馮茜茜和馮貞貞雖然是親姐妹，但長相一點也不像，馮茜茜屬于看上去就是別人家的女孩那種文靜可人的乖巧模樣，穿著淡藍色的Dior連衣裙，染成栗色的頭發掛在耳后，一排微鬈（quan）的齊劉海下鑲嵌著閃耀著湖光的大眼睛，鼻梁高挺鼻尖小巧，坐在夕陽映照的側影里，菱角般的紅唇綻放出微微的笑意。
至于馮貞貞，性格明顯更加的張揚，血紅色的鏤空蕾絲短裙搭配一雙淺棕色的短靴，讓白皙的腿更顯得纖長修長，精心打理過的金色長發燙著大波浪，濃眉英目，丹唇外朗，臉頰略有些嬰兒肥，但絲毫無損美艷的感覺，和她淺淺的笑容糅雜在一起，彰顯出一種別樣的氣質。
馮茜茜和馮貞貞都是在英國讀圣保羅女子高中讀書，馮茜茜讀十一年級，相當于國內高中高一，馮貞貞則是在牛津讀大二。
圣保羅女子高中是無數女性名人的搖籃，出了不少的著名模特兒、電影演員、女經濟學家、社會名人，不是那種有錢就能進去的貴族高中；至于牛津大學更是大名鼎鼎，無需多做介紹的頂尖學府，不論在那個國家，只要說出你是牛津大學的學生，自然就能引來一陣驚嘆和羨慕的眼神，屬于自帶裝逼光環的學校，相比之下顏復寧讀的帝國理工在名氣上就差的有點遠。
總之可以說這一對姐妹花不論素質和外表都是格外出眾的了，也難怪付遠卓被迷的神魂顛倒，屢次被顏亦童威脅也不敢反抗。
包間里的氣氛還算融洽，三個女生正在小聲聊天，偶爾還會神神秘秘的說幾句悄悄話，然后眼神朝著成默的身上瞟兩下。
這也正常，畢竟其他人是早就互相認識的，成默是這個圈子里的新人，引來打量的視線也不足為奇了。
三個女生笑語盈盈，三個男生之間的聊天卻略顯的無趣，付遠卓抓耳撓腮費盡心思的想要引著成默和顏復寧重新滔滔不絕，然而成默和顏復寧似乎都失去了聊天的興趣，只是隨口應付兩句，并沒像開始那樣毫無顧忌的娓娓而談。
穿著藍色蠟染旗袍的女服務員正在源源不絕的上菜，一個挽著發髻穿著輕薄綠色漢服的漂亮女生也跟著進來，坐到了包廂一側的古箏前面，一言不發的開始彈著古箏，曲目是國家寶藏里面的《清平樂》。
窗外溫熱的河風吹的風鈴搖晃，悠揚婉約的曲調在燃著熏香的木質閣樓里裊裊回轉，尤其彈奏古箏的女生每一次俯首每一次彈指都符合著音韻，這不僅是聽覺上的享受，更是視覺上的享受。
于是眾人均停止了說話，用心的聆聽。
充滿詩情畫意的曲調在包廂里流轉，也許這古意盎然的景色和有些淡淡的傷感旋律勾起了潛藏的情絲，成默看見了馮貞貞的目光款款的放肆的落在了顏復寧身上，毫無遮掩的表達著自己的喜歡。
這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女生喜歡上顏復寧這種男生，實在在正常不過。有這樣的哥哥，顏亦童不想要成為兄控，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但觀察力驚人的成默卻發現了另外一些微妙的小細節，那就是馮茜茜有好幾次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顏復寧，并在兩人目光不經意的接觸中，下意識的轉頭避過。
雖說兩人的表情并無異常，這樣普通的動作也不足以說明什么，但成默卻能敏銳的意識到一些無法言說的不同，比如馮茜茜的眨眼頻率變快，并且會忽然拉著顏亦童說話來轉移自己和其他人的注意力，但她從來沒有拉著她的男朋友付遠卓說話的意圖。
成默其實并不在意這些細節，也不想關注這些細節，然而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讓這些微妙的片段自然而然的就進入了他的腦海，隨后大腦瞬間就分析出了結論。
一曲完畢，眾人均賣力的鼓掌，尤其是顏亦童，她不僅僅是COS愛好者，同樣也是漢服愛好者，出過不少質量很高的漢服照以及華夏風的舞蹈，混久了B站的顏亦童一直想學古箏和琵琶，然而愛好實在太多的她，實在很難抽出時間來學樂器。
因此對于這種會樂器的小姐姐，尤其是民族樂器的小姐顏亦童一向相當欽佩，還拿著手機跑過去和彈古箏的小姐姐合了影，小姐姐自然不會拒絕精靈一般的顏亦童，微笑著和帶著黑色假發的顏亦童合拍了好幾張照片。
至于馮家姐妹則端坐在雕花椅上沒有動，都帶著寵溺的目光看著顏亦童，成默瞬間就明白了顏亦童其實是大家的妹妹，大概是誰都會喜歡上顏亦童這樣單純不做作的陽光少女。
開始吃飯的時候，眾人便隨意的聊了起來，窗戶外波光瀲滟，房間內的幾個女生更是活色生香。
“還是我們湘南菜最好吃，在英國每天只能看圖片解饞，實在太痛苦了。”野性狐媚的馮貞貞夾了一塊油光發亮的毛家紅燒肉興奮的說道。
“姐，你還算好的了，經常還能出去吃中餐館，我在學校里可慘了，只能看著圖片用老干媽下老壇酸菜牛肉面.....你不知道我的老干媽多受歡迎，一瓶大概三天就會吃完，我們寢室的四個女生現在都愛上老干媽了.....全成了老干媽的忠實粉絲，還發明了多種老干媽的新吃法，牛排配老干媽，面包配老干媽，土豆泥配老干媽.....原來我一個月買兩瓶就夠了，現在一個月要抬一箱回去才夠.....”馮茜茜吐槽道。
“我看你天天抱怨英國生活不適應，要不回來讀高中算了，何必在英國受罪.....一個月只有兩天能出校門，規矩又多又嚴，對我們亞裔又不夠友好.....”付遠卓抬起筷子轉頭看著馮茜茜說道。
馮茜茜稍稍低下了頭，看著碗里的水晶蝦仁輕輕說道：“也沒那么糟糕，剛開始去是挺想回來的，但熬過了這一年，覺得自己也收獲了不少.....我覺得你也應該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去國外生活一下，鍛煉一下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樣，天天還想著游戲啊！漫畫啊！手辦啊！太玩物喪志了！”
付遠卓嘆了口氣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當初也想和你一起去英國讀高中的，可我爸爸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我讀長雅，我抗爭了，沒用啊！”頓了一下付遠卓又很自豪的說道：“不過我現在也沒有光知道玩，這個暑假我都沒怎么玩過游戲，成默介紹了我不少書，我都有看，什么《蘇菲的世界》、《道德與立法原理導論》、《紐約時報訴沙利文案》......還有什么《數字時代盜版無罪》.....并且還做了讀書筆記.....”
《蘇菲的世界》這種大眾讀物沒什么可說的，但是后面幾本全是非常冷門生僻的書籍，這里面除了顏復寧全部看過之外，馮貞貞在老師的推薦下看過一本《數字時代盜版無罪》，當時老師推薦她看這本書的時候，還是因為華夏的盜版現象特別嚴重，是不論那個階層都會觸及到的問題，這還讓馮貞貞有些面紅耳赤。
馮茜茜則一本都沒有看過，于是眾人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了成默的身上。
馮貞貞其實不太相信顏亦童對成默的“天才”描敘，在她看來只有顏復寧這種十七歲進帝國理工，二十一歲拿到雙碩士學位，好幾次登上過報紙的人才能稱之為天才，像成默這種十七歲還在長雅讀高一的學生，最多算是學霸，離“天才”這個稱呼絕對相差十萬八千里。
于是微笑著試探性的問道：“成默，你覺得這本書怎么樣？”
正在對付碗里的青菜的成默，抬起頭來看了面容嫵媚的馮貞貞一眼，小聲說道：“還算不錯，是一本能夠引發思考的書。”
這樣的答案自然不能讓馮貞貞滿意，有些遺憾的說道：“這本書其實翻譯的一般，應該讀英文原版，作者John雖然一直在書中強調盜版是錯的，并非某些人宣傳的那么無辜，但其實那些大公司和各種各樣反盜版協會也并非他們宣稱的那么正義.....”馮貞貞轉頭看向顏復寧眨著眼睛問道：“不知道寧哥怎么看？”
顏復寧淡淡的說道：“主要是當下的《版權法》已經跟不上計算機時代的發展了，盜版當然是錯的，但是過于嚴苛的版權法同樣會遏制創造力和經濟活力。如果貝爾實驗室對自己的晶體管技術申請專利保護，還會有我們歷史上最偉大的并持續至今的技術創新浪潮嗎？如果PaloAlto不開放圖形接口，鼠標的創意和以太網技術，還會有后來的Macintosh，再后來的indos，乃至今天的互聯網時代嗎？如今的《版權法》只是在保護版權持有者的利益，而不是創造者和普通人的利益....毫無疑問，我們必須利用人類特有的一種能力，同時堅持兩種相互沖突的觀點....不過這本書令我有些不齒的是，為了能在我國出版，關于我國的盜版問題避而不談.....”
顏復寧冷笑了一下說道：“確實盜版給我國網絡興起創造了很多有利的條件，讓網絡能夠迅速的普及，讓知識能夠廉價，可習慣了免費的人們，摧毀了大量需要知識產權保護的行業，比如音樂、出版、電影電視劇......這些都還是明面上的，深層次的摧毀了數字時代的核心產業之一：軟件行業，有人說我們造不出芯片.....但他們不清楚，就算我們造出了芯片也沒有什么用，芯片需要軟件配套，我們同樣沒有操作系統.....所有的操作的系統都是美國的，不僅被美國所壟斷，還沒有辦法改變這個局面，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這就是縱容盜版的惡果....”
顏復寧的話讓氣氛頓時嚴肅了起來，中美貿易戰讓“芯片”這個疼點在國人面前暴露無遺，而芯片的基礎則是數學，顏復寧對此是十分有發言權的。
眾人絲毫不懷疑顏復寧的權威性，女生們都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顏復寧，散發光芒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智慧。馮貞貞不得不感嘆自己和顏復寧的學識相差的太遠，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問道：“難道就這樣受制于人，沒有辦法了嗎？”
顏復寧搖了搖頭，“芯片和軟件都是倒金字塔行業，并不是憑借成本優勢就能推翻的行業，占據了高點，就不大可能下來......”接著他轉頭看著成默笑道：“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成默你說呢？”
見顏復寧詢問成默，眾人再一次把目光聚集在了成默的身上，不過這個問題似乎太深了一點，專業人士都未必能看清楚背后的因果，更何況一個高中生？
馮家姐妹是不大相信成默能回答的出來的，覺得顏復寧大約是在刁難自己妹妹喜歡的男生，顏復寧一向對追求顏亦童的男生不太客氣，顏亦童喜歡喬裝打扮去上學，絕對就是受到顏復寧的影響，這點毫無疑問，了解顏家兄妹的人都清楚。
至少付遠卓是很清楚的，曾經在初中有個男生因為喜歡顏亦童，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就特別愛調戲她，比如對著她吹口哨，扯她的頭發，偷她的橡皮什么的.....
青春期的男生都是這樣好動，也是這樣錯誤的表達自己對另外一個女生的喜歡的。
然而他的下場很慘，被顏復寧偽裝成交通事故，騎著電動車撞斷了一條腿，在醫院里躺了好幾個月，不得不留級。這件事顏亦童并不知道，但是付遠卓清楚，他和顏復寧一起去醫院看的那個男生。
顏復寧買了花，買了水果去看那個男生，男生的家長對彬彬有禮努力承擔責任的顏復寧相當喜歡，就算是那個男生也對顏復寧也恨不起來。
但臨走的時候，顏復寧低頭在那個男生說了一句話，卻讓那個男生像見了鬼一樣，一臉驚恐。
付遠卓聽不見顏復寧說了什么，卻知道從那以后那個男生看見顏亦童都是躲著走的，對于顏復寧故意撞斷對方一條腿，付遠卓并不意外，小時候打架的時候顏復寧就是下手特別狠的一個。
付遠卓也曾有些害怕的問過顏復寧怎么不怕打死人，他記得當時顏復寧輕笑著回答：“我才十四歲，又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就算打死人了，只要態度好，很大概率也是緩刑，怕什么？”
付遠卓一直想知道顏復寧對那個男生說了什么，然而卻沒有機會，也不敢去問顏復寧。
在他心里顏復寧有兩面，他大多數時間都露出溫順和藹的一面，但別人在觸碰到顏復寧不能觸碰的底線時，就會露出猙獰的一面。
不知道為什么，付遠卓居然有些替成默擔心起來，表情糾結的看著成默。
顏亦童則一臉期待的看著成默，希望他能回答出來哥哥的問題。
成默看了顏復寧一眼，他猜顏復寧大約是，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哦！人工智能吧.....如果在進入人工智能的時代，我國能夠趕上這個時間節點，還有一絲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