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夠格?還信不過?你以為自己是誰呀?楚天齊不禁心頭火氣。好久沒聽到這種刺耳的話了,竟然還是一個陌生人對著自己說,旁邊還有好幾個下屬,這也太丟面子了。盡管火氣很大,楚天齊還是盡量壓著,再壓著,壓了又壓。他也不禁好笑,笑自己托大,本來想反譏對方一下,這才問出“我有資格嗎”,不曾想卻給對方遞上了話頭。
忽然,楚天齊又想到對方最后說的那幾個字——“你應該避嫌才對”。我為什么要避嫌?什么意思?楚天齊不禁狐疑,狐疑中年人要說什么,要干什么。
比起楚天齊,那幾人更是驚訝不已。這個中年人也太那個了,這可是現在炙手可熱的楚市長,你一個外來人,竟然敢這么說話?你是太狂妄自大,還是腦筋有問題?應該是說錯話了吧?可看那人的神情,根本不像說錯話的樣子,反而顯得言之鑿鑿,自信十足,這是為什么?
充分調動起了人們的敏感神情,中年人緩緩的說:“楚副市長,你應該避嫌的。”
“僅憑你這么一句妄加猜測的話,我就該避嫌?這是哪家的道理?”楚天齊反問。
中年人嘴角抽動一下,笑意更濃:“非讓我把話講明白嗎?那好,那我就提個醒,因為你和他們公司有關系。昊方公司隸屬于昊揚集團,而你與昊揚集團董事長王昊與是多年的好朋友,在他們公司到成康投資之前就熟識,你們已經認識六、七年了。這種情形下,我和我的當事人無法信得過你,不敢相信你能主持公平。”
對方的這番話,既在楚天齊意料之中,卻也令他震驚。剛才在對方提到‘避嫌’二字時,他已經想到可能要講自己和王昊的關系,但卻沒想到對方了解的這么清楚,可又分明進行了渲染,把二人關系定性為“多年好友”。
楚天齊也就是在玉赤縣向陽鎮雙龍谷與王昊夫妻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也僅是短暫閑談;再后來接觸,那就是在簽訂投資合同前,與王昊見了一面。說實話,從幾件小事中,楚天齊對王昊印象不錯,尤其昊方公司對民工墜樓一事的處理態度,令楚天齊對王昊印象更好。雖說很認可王昊這個人,但與“好朋友”卻不是同一個概念,朋友是需要多次接觸,多次交往才會形成的。對方既然能夠說出那些話,就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卻混淆了概念,顯然是故意的。
楚天齊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目光中的含義卻有很大不同。
“胡說,你血口噴人。”曹金海終于按捺不住,替楚天齊說了話,“楚市長怎么會認識昊揚集團老總?還什么好朋友,純屬無稽之談。昊方公司是通過公平招標招來的,當時好多人都參與了這個過程。”
“是的。”陳家良也附和著,“楚市長做工作歷來講究原則,丁是丁,卯是卯,他不可能和這些投資企業有什么私交,更不可能因此影響到工作,影響到他做事公平。”
聽到曹、陳二人的話,楚天齊想到了一個詞:越描越黑。二人的解釋不但對自己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把自己逼入了死角,好像只要自己和王昊有聯系,那這事就說不清了。足見中年人用心險惡,只拋出這么一件事,再稍加引導,就把人們的思維引到了他所期待的方向。
自從對楚天齊質問開始,中年人就一改冷臉,而是掛上了笑容,但這笑容分明是冷笑、譏笑、得意的笑,此時也不例外,反而加了一個“更”字。他挑了挑眉毛,自信又不無挑釁的說:“我身為律師,最講究證據,不講無根據之話,希望你們不要被別人騙了,有時看到的往往并非事實。剛才我僅懷疑楚副市長的立場,但現在你們集體圍攻我,也不禁讓我再次生疑。身為公務人員,你們的做法很顯偏頗,你們應該中立才對。”
本來是想質問對方身份,不曾想引火燒身,反而被質疑自己是否公平,現在竟然連其他同僚也被如此指責。楚天齊意識到,對方顯然是有準備而來,顯然是要把自己從現場擠走,可現在多說無益,唯有離開才是最好。否則,還不知會被對方渲染出什么“爆料”,同僚也會跟著自己“沾包”。想到這里,楚天齊道:“既然你疑神疑鬼,那我什么也不說,離開便是。”說完,楚天齊迅速起身,快步向門口走去。
雖然目視前方,但楚天齊卻能感受到射在身上的目光,他臉上火辣辣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被一個陌生人幾句話趕走,這也太丟人了,但目前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就在眾人注視下,楚天齊走到了會議室門口。但就在出門的一剎那,他半轉身說了句“陳主任出來一下”,然后身影消失在門外。
陳家良自是馬上起身,出了會議室,快步追上楚天齊。
“楚市長,那人就是一混混,就知道混淆黑白、無中生有。你別介意,跟他生氣不值得。”陳家良安慰道。
楚天齊沒接對方話頭,而是邊走邊說:“去市長辦公室。”
很快,到了市長辦公室門口,楚天齊停下來,直接敲響了屋門。
“進來。”屋子里傳出王永新的聲音。
楚天齊推門走進屋子,陳家良跟了進去。
看到楚天齊進屋,王永新放下手頭文檔,微笑著說:“談妥啦,怎么處理的?”
楚天齊徑直坐到對面椅子上,尷尬一笑:“市長,我沒資格處理,自請推掉此事。”
“天齊市長,這從何說起,怎么啦?”王永新很是不解。
“當事方提出質疑,我再摻和就不合適了,對也不好。”楚天齊道,“還是讓陳主任說吧。”
王永新看看楚天齊,把目光投到站在那里的陳家良身上。
遲疑了一下,陳家良說:“剛才在會議室,死者家屬那方的一個人,好像是律師,他說楚市長和昊揚集團董事長是好朋友,不適合調解此事,應該避嫌。”
目光再次在楚、陳二人臉上移過,王永新微微皺眉:“他們什么意思?專門到市,領導出面處理,他們又胡扯亂侃,想干什么?如果不想讓幫著處理的話,那就不要在這兒鬧,愛上哪上哪去,我們還懶的管呢。”說到這里,他語氣緩和下來,“天齊市長,我完全信任你,根本不信他的信口胡說。你楚市長是什么人,我還能不清楚?你怎么會與投資企業有聯系?即使真是朋友關系,也沒什么,誰還沒有個三親四友?別管他,該怎么做還怎么做,這事就由你出面,堂堂市還能任他指揮不成?”
楚天齊擺擺手:“市長,你也別為難我了,這事我是堅決不管了。”
“這…還能他說怎樣就怎樣?”王永新道,“再說了,要是你現在不管的話,他豈不是更有說辭?那樣倒像是被他說中了,他更不知道該如何猖狂了。”
“市長,這種情況下,我還怎么去做?”楚天齊無奈一笑,“我堅決不管。”
王永新馬上道:“你要是不管的話,也不管他們了,愛怎么鬧就怎么鬧去。”
楚天齊搖搖頭:“不管?恐怕不行吧,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那樣的話,他們指不定說出什么來,沒準會把市長你也說進去。”
“他們…”王永新話到半截,停頓一下,又說,“你要是不管的話,誰出面合適呢?”
“對于這件事,我現在什么也不說了,否則根本說不清。”說著話,楚天齊站起身來,“還是市長自己拿主意吧。我先回去了。”
王永新長噓了口氣,“好吧,先回吧,你受委屈了。”
楚天齊笑了一下,走出市長辦公室。
回到辦公室,楚天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點燃一支悶煙吸了起來。
今天自己也太灰頭土臉了,竟然被人攆了出來,但他也知道,早些出來是最明智的,否則對方還不知道會講出什么話來,出來越晚越不利。
想不到自以為有疑惑質問對方,竟被對方拾了話柄。但楚天齊也看出來了,即使自己不提起話頭,那人也會講的。如果在協調過程中,如果自己替昊方主持公平的時候,對方要是來這么一下子,說自己偏袒昊方公司,那就更麻煩了。從現在來看,那人早提出來,自己早些出來,被動還少一些,反正丟這一次人是避不開的。
對方有備而來,那是肯定的,把自己趕離現場,這是目的,但僅是目的之一或只是初步目的。就沖對方這么有準備,背后目的顯然不簡單,一定用心險惡,只是不知還有什么后手。遠了不說,最起碼當下是讓自己丟人了,而且很快就會敗壞自己的名聲,讓人們質疑自己選擇投資企業的公平性。
雖然還不清楚對方的確切目的,但自己顯然是他們針對的目標,最起碼是目標之一。另外,恐怕昊揚集團也是他們的設計對象,應該給王董提個醒才對。
想到這里,楚天齊拿起手機,但旋即又放下了:還是小心為秒,沒準有人正等著捕捉這樣的“罪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