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和王沖,一個是天龍幫的一代核心弟子,一個是虎牙宗的三牙也就是最高級別的弟子,一個擅長刀法,一個擅長槍術,在各自的幫派之中,小有名氣,在西北武林道上,也有點兒名氣。
兩個人的心情,此時都很忐忑。
因為大魔王李牧,派人將他們兩個,單獨請到了刑訊暗室之中。
刑訊暗室是用來干嘛的?
拷問犯人的啊。
進入到這種地方,能夠有什么好事?
說實話,一盞茶時間之前,兩個人被從各自的牢房之中拖出來,被兵衛拽著朝刑訊暗室走去的時候,兩個人的表情那種悲壯,那種恐懼,簡直就像是上斷頭臺的死囚一樣。
張寧還好一點,在這么多武林同道囚犯的注視之下,雖然腿肚子有點兒哆嗦,但好歹還算是硬氣,一句話都不說。
而王沖則是嚇得哇哇大叫,一個勁兒地和兵衛告饒求情,鼻涕眼淚都快下來而,以為是要被抓進去受各種酷刑的折磨,當真是被嚇尿了。
不過,真的進入了刑訊暗室之中后,兩個人逐漸冷靜下來,發現事情可能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
所有的暗黑色血腥刑具,都被放置在了一邊。
刑訊暗室的中央,騰出來了一片空地。
他們心目之中的魔鬼,太白縣主李牧,正笑瞇瞇一臉和氣地坐在太師椅上。
“燕子刀張寧,無回槍王沖?”
李牧手中拿著一個冊子,看向兩個人。
不管多硬氣的武林好漢,此時被李牧看一眼,都覺得腿肚子在轉筋,所以張寧和王沖兩個人,都沒有表現出他們想象之中的硬氣,都不爭氣地點了點頭。
旁邊的有衙衛走過來,給張寧一把刀,給王沖一柄槍。
“你們兩個打一場,贏的人,可以毫發無損地離開。”
李牧面帶笑容,看著兩個人。
但語氣不容置疑。
張寧還略微遲疑。
但王沖聽了之后,卻是一聲不吭地就搶過長槍,隨手一抖,抖出三五個槍花,一臉殺意,朝著張寧的咽喉前胸位置扎來。
生死關頭,張寧也不猶豫了。
他閃身錯開,接過單刀,一招夜戰八方起勢,展開反擊。
叮叮鏘鏘!
暗室之中爆起火星。
兩個二流高手,在暗室之中,展開了生死搏斗。
李牧說過,活著的人,可以離開,這讓兩個人沒有了僥幸的余地,而兩大宗門本來就是仇敵,打起來也自然不會有什么顧忌,燕子刀法和無回槍法在兩個人的手中,被施展到了極致。
兩個人影,化作一團槍影和刀光,滾來滾去。
寒氣森森。
李牧在一邊,斜倚在太師椅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
他看的津津有味。
對于活著離開的渴望,和對于死亡的敬畏,讓兩個二流高手身上所有的能量都爆發了開來,張寧和王沖可以說是各展所學,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毫不留守。
這樣的戰斗,要比當日生死擂臺上的比斗,更加驚險和拼命。
約莫一盞茶之后,勝負分曉。
卻是張寧打掉了王沖手中的長槍,單刀架在了對手的脖子上。
這一刀,并未斬下去。
王沖面色死灰,渾身顫抖。
李牧擺擺手。
兩個衙衛過來,將面如死灰的失敗者王沖,從旁邊另外一個門中帶了出去。
咣當!
鐵門關上。
“王沖會被處死嗎?”
張寧盯著李牧。
李牧站起來,聳聳肩,道:“也許會,也許不會,看我的心情吧。”
他走到近前,腳尖一點,將掉在地上的長槍握在手中,隨手一抖,九個槍花出現,竟是無回槍法的第一式,精妙程度,比之前的王沖更加高明。
槍芒寸寸,朝著張寧點來。
“你…”張寧面色大變:“言而無信,你說過,獲勝的人,可以毫發無損地離開。”
他便說,說中的單刀,下意識地招架反擊。
幾招之后,張寧逐漸冷靜了一些。
因為他發現,太白縣主李牧并未展露出來那種碾壓式的力量,而他施展的槍法,正是之前王沖施展的無回槍法,招式精純,竟然要比淫浸這套槍法七八年的王沖更加嫻熟,而且招式的銜接變化之間,多了幾分隨意和靈活。
張寧奮起反擊。
但是一套燕子刀法施展完畢,這一次,戰敗的人是他。
長槍的槍尖,則是點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而他的單刀,卻連最后的變式還未完成。
相同的招式,相同的變化,相同的最后一次兵刃交錯,最終獲勝的人,卻不同。
冷汗,從張寧的前額后背流淌下來。
但李牧并未真的刺透張寧的咽喉。
他隨手一丟,將長槍丟回到墻壁下的兵器架上,然后手一伸,有一位兵衛遞過來一柄單刀。
單刀在手,李牧一言不發,再度展開了攻擊。
張寧被逼著再度反擊。
但很快,他心中的震驚,幾乎難以掩飾。
因為李牧施展的,正是他修煉了十幾年的燕子刀法。
刀光滾滾。
二十息之后,張寧再敗。
他敗于最后一式燕子抄水。
這一招,兩個人同時施展出來,李牧的變化更快更準,也更加高明,正是張寧修煉了許多年而不可得的精妙之處。
所以當張寧的刀鋒才剛剛撩起的時候,李牧的刀刃已經抵住了他的下巴,再往上一點,就會將張寧的腦袋剖開。
如果說之前李牧用無回槍法擊敗他,他的心中,還有一絲僥幸的話,那此時,敗在自己最熟悉的燕子刀法之下,那張寧心中,可以說是真的一片死灰,也徹底無話可說了。
他最無法接受的是,在太白縣主李牧壓制了己身力量,保持與他相同水準的情況下,相同的刀法,他自己勤修苦練整整十二年,竟然還不如別人旁觀一遍就施展出來的威力。
張寧大概已經猜到,太白縣主李牧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種天才,可以過目不忘,看一遍別人施展,就能學會別人的功法戰績。
這簡直就是妖孽。
“走吧。”
李牧將手中單刀丟回兵器架,擺擺手。
旁邊的鐵門再度打開。
兩個兵衛過來,卸下張寧手中的單刀,然后示意他進去。
張寧猶豫了一下。
因為這個門,正是之前失敗者王沖被帶進去的門。
作為那場比斗的失敗者的王沖,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那說明這個鐵門背后,絕對蘊藏著巨大的兇險,如果自己也被帶進去,那豈不是兇多吉少?
學去了自己兩人的戰技,要殺人滅口嗎?
張寧驚恐而又憤怒。
“你說過,獲勝者,可以毫發無損的離開。”他死死地盯著李牧。
李牧沒有說話,只是笑著。
在兩個兵衛的拉拽下,張寧被朝著那鐵門中拖去。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張寧大吼。
李牧哈哈大笑。
這笑聲,在張寧的耳中,猶如魔鬼的獰笑。
他憤怒到了極點。
大約一盞茶時間后。
刺眼的眼光中,張寧沉默著。
他心中的憤怒,早就煙消云散。
手腳上的鐐銬,都已經撤去。
他站的地方,也是牢房之外。
換句話說,他自由了。
“縣尊大人說,你在太白縣城中,未有惡跡,依照帝國律法,不加懲戒,可以自行離去了。”一名年輕的兵衛,說起李牧的識貨,臉上會浮現自豪而又鎮定的表情,看著張寧,道:“你要在一炷香的時間之內,離開縣城,縣尊大人說,這段時間的太白縣城,并不歡迎江湖中人。”
張寧機械地點點頭。
他也說不上自己此時是什么心情。
但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對于他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沖擊。
他木偶一般地朝著挪動腳步。
走了幾步,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回頭問道:“王沖…就是剛才被帶進鐵門的那個虎牙宗高手,他也被放走了嗎?”
年輕兵衛點點頭,道:“走了。不過,王沖在城中有惡跡,雖然是小惡,但也必須接受懲罰,繳納了足夠的罰金之后,已經離開了。”
果然如此。
原來王沖也沒有死。
得到這樣的回答,不知道為什么,張寧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氣。
之前,太白縣主李牧說‘獲勝者可以毫發無損的離開’,但其實并未說失敗者就必須要死,只不過是當時,在那樣的環境之下,他們下意識地產生了不好的聯想,以為是贏者生敗者死。
現在想想最后時刻,太白縣主李牧的哈哈大笑聲,仔細回味,其實惡作劇的成分更多,而并非如當時他認為的那種喪心病狂的猙獰囂張。
張寧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色很藍。
陽光很亮。
空氣溫熱。
“也許是我退出天龍幫的時候了…”
他的心頭,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十年來,廝殺爭奪,虛名假利,只是為他人賣命而已,但是,也要記得,曾幾何時,我也有一個行俠仗義的英雄夢啊,為何如今變成了一個仗勢欺人的幫兇?”
張寧這一次真的是渾身大汗淋漓。
他產生了一種發自于靈魂的顫栗和反思。
初心啊。
我的初心,是什么時候丟棄的呢?
恍然大悟之間,他突然很想哭。
“也許,真正刀光劍影,傲嘯天地,行俠仗義,仗劍天涯,那是給太白縣主李牧那種絕世天才們準備的生活吧,而我…差的太遠啊,為何要在江湖中非好勇斗狠爭一個名頭呢?”
張寧的心中,萌生了退意。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一念及此,他頓覺天地寬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這位小兄弟,如果可以的話,請轉告仙尊大人,日后江湖中,再無燕子刀張寧這個人。”
說完,陽光下,他大踏步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