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徐浩東的判斷一樣,盡管云嶺市名聲在外,畢竟只是一個四線城市,如果不是有人牽線搭橋,幾個所謂的經濟學家,不可能跑到云嶺來興風作浪。
這個牽線搭橋的人果然是副市長劉浚如。
徐浩東心里不爽,劉浚如的行為有兩大錯誤,一是不講政治,二是不守紀律。
當然,徐浩東還是有點理解理解劉浚如,與方利成和鄭騰育一樣,劉浚如也是邱與可的忠實信徒,信奉的是自由主義經濟理論,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劉浚如為邱與可與方利成和鄭騰育牽線搭橋,還算是正常情況。
劉浚如失算的是,本以為云嶺人富得流油,企業家遍地,找些冤大頭整個五六百萬是小菜一碟。但他副市長的名頭不好使,云嶺人精明且惜財,注重實際,不尚空談,聽說是為幾個經濟學家出錢,居然沒有人愿意。響應的倒是有一些,口頭歡迎,但就是不肯掏腰包,少數人倒是愿意,但也是象受到捐贈慈善那樣,幾萬元幾萬元的掏,這些開著直升機和名牌車的家伙,雙位數的錢都不肯出。
老師及兩位師兄蒞臨云嶺已有兩天之久,劉浚如很明白,再不向市委書記徐浩東報告,他的責任就大了去了。
沒想到徐浩東特能裝,居然說不知道邱與可一行已到云嶺五十多個小時,把劉浚如當傻瓜。
劉浚如向徐浩東匯報了邱與可一行的相關信息,“…浩東書記,你看這事怎么處置?”
“什么怎么處置?”徐浩東將球踢了回去,“大經濟學家光臨云嶺市,咱們應該深感榮幸,但是,不是咱們主動邀請的,咱們不好直接出面,還有,咱們云嶺市已經取消了公款招待制度,拿不出錢來招待人家,所以裝聾作啞是最好的辦法。”
“這樣不好吧。”劉浚如道:“邱與可先生是我國名列前五的經濟學家,人家能到云嶺市來,是看得起咱們云嶺市,咱們應該給人家必要的尊重。”
徐浩東瞟了劉浚如一眼,“他是你老師?”
劉浚如道:“也是,也不是,公開場合不是,非公開場合是,但我很認同他的擇優分配原理,我認為這是他最了不起的學術成就。”
“我不敢苛同。”搖了搖頭,徐浩東道:“關于擇優分配原理,早在一九三九年就已經在前蘇聯面世,作者康托洛維奇還憑此書獲得了一九七一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獎時間都早于邱與可成書時間二十年之久。這不能叫學術成果,倒是與學術、抄襲論文是一般面目。而他的這類暢銷書,只是經濟學愛好者的作文,盡管不乏閱讀趣味,但與經濟學家的經濟學關系不大。所以,邱與可相對于經濟學家這個稱謂,既無肉也無骨,瘦骨嶙峋披經濟學家大氅,很象一個床單綁在了牙簽上。”
劉浚如不高興了,“徐書記,你不能這樣評價我的老師。”
“我實話實說,你的老師遠不如你這個學生,他不了解經濟學這門學科,也不能正確認識經濟學的作用。實際上,經濟學作為當代社會科學的一個門類,在西方都仍然存在爭論,認為不是客觀的科學,只是一種意識形態。它所有的理論都是建立在以往的經驗和對未來的假設上。現在和未來的社會條件能不能滿足這個假設,當社會條件不能滿足假設時,是修正經濟學理論,還是讓現實來適應理論。很顯然,一切從實際出發,我們應該發展新的理論來適應現實,或者采取多種經濟理論來應對現實出現的問題。邱與可卻不是這么看,他認為經濟學是唯一客觀的科學,經濟學可以解決一切問題,而唯一正確的經濟學理論就是新自由主義的微觀經濟學。”
劉浚如道:“你倒是很善于抓住人家的弱點。”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徐浩東微笑著說道:“他還寫過一本叫的大文章,里面有這么一段話:‘既然糧食危機、土地危機、能源危機、水危機統統都不存在,為什么有那么多專家都說危機確實存在呢?首先因為各方面的專家未必都懂經濟學,真正懂經濟學的人不會被這些危機所嚇唬住。'全文的主旨是論述我國根本就不存在這些危機,結論是懂經濟學就不會被這些危機嚇唬住。這本身的邏輯就很成問題,存不存在危機和會不會被嚇唬住屬于兩個范疇,你到底是說存在危機還是對待危機的態度問題呢?這是題外話。題內話是這樣,糧食專家、土地專家、能源專家、水資源專家在提出自己的問題時,他們不必懂得經濟學,他們只需要在自己的專業范疇內、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提出問題,至于解決問題,那就需要匯同其他各學科專家共同解決。發現問題、提出警示,與經濟學無關,如果經濟學家覺得那不是危機,很好解決,那正好是經濟學家大顯身手的機會,大可一試。認為其他領域的專家必須懂得經濟學才可去從事本專業的研究,這顯得邱與可自大而且是對經濟學的無知。”
劉浚如還在嘴硬,“徐書記,你認為新自由主義經濟學一無是處嗎?”
徐浩東道:“事實上,他所極力構建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在社會、經濟各個方面的模式,在實際議案中,錯漏百出,他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不是包醫百病的靈丹妙藥。日本經濟學家鹽澤田典認為,新自由主義主義的理論模型還原到現實中,要想成立必須滿足四個條件:一,生產者根據價格信號,及時進行投資的轉移,是無需支付成本的,二,既成的社會生產力結構即資本存量是非剛性的,因此隨時可以自由轉變或拋棄,三,投資轉移和生產力改造所必須的新資源、新技術要素是無限自由供給的,四,生產能力的過剩是永遠不發生的。然而,現實中不存在這樣一個經濟體制,可以同時滿足以上四個條件。”
劉浚如勉強點了點頭,“我也讀過鹽澤田典的書,我也認可鹽澤田典的這個觀點。”
徐浩東又微笑道:“浚如同志,我作為一個在縣域經濟圈里待了幾年的基層官員,我對鹽澤田典說的四個條件更有切身的體會。”
劉浚如不得不謙恭起來,“徐書記,我愿意繼續聆聽你的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