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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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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勝!”

  歡呼聲響徹了中原大地,經過了十多年,大宋的旗幟又一次飄揚在汴梁城的上空,與上回不同的是,他們經歷幾千里的轉戰,沿途攻占了四府十幾個州,將半個河南收入囊中,看上去,軍容鼎盛、氣勢如虹,似乎沒有什么可以阻擋這支大軍的腳步。ww.SuiMeng.la

  然而李庭芝的心里很清楚,這里或許就是終點了,作為元人南京路的路治,汴梁城的守軍并不多,猝不及防之下,被張世杰親領的前軍一擊得手,破城之時,城內的主官幾乎盡數逃走,而百姓們似乎還沒有從城池易主的驚愕當中回過神來,他們以一種十分陌生的眼光打量著這些陷入了狂歡當中的‘異國人’,沒有人相信這些宋人會長久地呆下去。

  李庭芝自己都不信,恢復舊都的興奮過去之后,他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才能收拾這個局面了,十多年前,趙葵率軍來到這里時,城中的活人只有數千,經過十多年的恢復,看上去人數多了不少,可他們全都是從別處遷來的,很顯然,這座城市中的百姓已經不是一百五十年前的“汴梁兒”了。

  汴梁,這個近在咫尺的目標,就像一顆秋季里熟透了的果實,散發出誘人的光澤,連李庭芝這樣的人都無法抵御,而吃下它之后,突然發現,看似甘甜的果肉里面,也許就蘊含著某種不知名的毒素。

  端平年的殷鑒不遠,現在面臨選擇的變成了他,才明白那些文字都是用鮮血書成的,不是別人,就是他眼前這些興奮歡呼的年青人的鮮血。

  “克復大功,足以振奮軍心士氣,相公此舉,功在社稷,下官有幸與聞,于有榮焉。”同他并馬而行的是個紫服文官,嘴里雖然說著恭賀的話,面色卻沒有多少欣喜。

  李庭芝恍若未聞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座雄城,華夏的政治中心在關中歷經了千年,直到被數不盡的戰火湮滅,才轉到了中原腹地,結果才三百多年的時間,就變成了遺跡,故都就在眼前,他竟然有些望而卻步,不忍去看它現在的凋零模樣。

  “想必奏捷文書已經擬就,但不知你保舉誰出任這東京留守?”

  “素聞你王伯厚是個厚道人,想不到也會出此譏諷之語。”文官的話進入了耳中,東京留守?李庭芝的思維有些飄乎不定。

  禮部侍郎王應麟搖搖頭:“大功就是大功,下官自京師出發,晝夜不敢稍歇,渡大江入揚州,相公不在,循運河趨楚州,相公不在,渡淮水入江北,相公不在,緣黃河北上邳州,他們告知某你已西去,不得已,好歹在睢陽城下總算趕上了,你卻帶下官來到了這里,‘朝聞道,夕死可矣’,得見故都,足慰平生,某只有感激的,何來譏諷。”

  “無此功,政事堂亦有你李祥甫一席之地,如今,汴梁已下,中原腹地半數光復,這等大功,就是封王,朝堂上下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下官還以為你會志得意滿,不知京師已經危若累卵,需知‘言可殺人,利令智昏’。”

  “利令智昏”李庭芝咀嚼著這幾個字,嘴邊泛起一陣苦笑。

  “端平年間,就有人說過,‘河南取之雖易,守之則難,兵戎之資,所費何巨!民窮不堪,激而為變,今日之事,豈可輕議!’,當時朝廷還未有如此窘迫,尚不足進取,如今北兵肆虐、江南不保,建康陷入重圍已經月余,須叟可下,兩浙之地人心惶惶,朝廷盼李相之軍,如嬰兒之望父母,若大旱之望云霓,可你卻”

  不知不覺,王應麟的語氣已經沒有那般客氣,像是忘了二人之間的品級差異:“既知不能守,何故攻之?攻而棄之,于國何益?于民何益?于軍又有何益?”

  李庭芝無言以對,對方的字字句句都直指要害,哪怕現在回師,對于這支好不容易才鼓起士氣的隊伍,會是什么樣的打擊,他自己焉能不知,為什么會這樣,也許只有對方的那句‘利令智昏’才可以解釋吧。

  見他沉默不語,也沒有惱羞成怒,王應麟只當達到了目地,便不再咄咄逼人,他自懷中取中一封詔書,看也不看遞了過去:“這是第四封了,所有的文字都出自某的手,說倒底就兩個字‘回師’,下官言盡于此,還望相公三思。”

  李庭芝也沒看,正如對方所言,這樣的詔書他已經連續接到了四封,前三封都是在徐州附近接到的,前后相隔不過數日,可見朝廷的確已經急了,這第四個來傳詔的,居然是個從三品的紫服高官,如果自己還是執意不回呢?會不會派個相公來。

  “牌子呢?一并拿來吧。”李庭芝將詔書遞給親兵,朝著他一伸手。

  王應麟無奈地再次伸手入懷,摸出一塊漆金木牌,李庭芝接過來拿在手里掂了掂:“想不到本相也有今日。”

  “事有緩急,怎可同日而語,相公切莫自誤。”

  “說得是,比起岳相公,還差得遠,來都來了,進城一觀吧。”李庭芝將牌子拿在手中把玩,不知不覺,汴梁城已經在望,高大的南薰門城樓上,張世杰等人正在興奮地朝他們招手。

  雖然話說得不好聽,在進城的這一刻,王應麟的心里同那些軍士一般無二,還于舊都的夢想,不管怎么說,在他的腳下變成了一個現實,這份足以傳之子孫的榮耀,讓他的心中充滿了激動,就連身形都挺拔了幾分。

  這是一座最盛時容納了上百萬人的巨大都市,寬六丈、高達四丈的城墻就是用現代的火炮轟擊,都不一定能輕易推倒,可是它當年既沒有擋住女真人的鐵騎,也沒能阻止蒙古人的征伐,再多的人口、再高大的城墻,都敵不過死戰的決心。

  汴梁城的今天,或許就是臨安城的明天?王應麟的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恐懼感,那股興奮感慢慢從臉上退卻,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急切。

  李庭芝同樣不敢有絲毫拖延,一進城就召集了張世杰等人商議,將現實情況擺出來,所有人如同當頭澆了一瓢冷水,他們這才發現,自己占據了多大一塊地盤,從海州一直到汴梁,地盤越大,需要的守軍就越多,可是民心未附,他們根本拿不出多少人留下,很現實的一個問題就是,誰來守汴梁?

  看著眾人都低下頭,張世杰剛要打算站出來,一個親兵匆匆地走了進來,在李庭芝耳邊說了一句什么,后者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把人帶來這里。”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停下了討論。

  那個親兵返身出去,很快就帶了一個人上來,此人一身北地漢人百姓的打扮,像是個老農,一開口,說得也是徐州當地的方言。

  “小的邢忠,見過相公、諸位將軍。”他從懷里摸出一物,交給了帶自己進來的親兵,親兵看了一眼,便遞給了李庭芝。

  那是一塊磨得很舊的牌子,上面依稀還能看得出“兵部職方司京東路”等字樣,李庭芝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將牌子還給了他。

  “你說有重要軍情稟報,所為何事?”

  “回稟相公,小的家在徐州城外,家中婆娘是睢寧人,因她娘家有事,故小的前些日套了車送她回去,不料就在返回的路上,發現了大隊元人的蹤影,他們的偵騎遮蔽了四野,小的無法前往徐州報信,不得不繞道虹縣,在經過靈璧的時候,發現那里的元人更多,為數超過了十萬。”

  “什么!”張世杰驚呼一聲,靈璧離著宿州城極近,元人在那里出現,意圖可謂昭然若揭。

  徐州危險了,這是堂上所有人一致的想法,李庭芝沉聲問道:“你可看清了元人的旗號?”

  “若是小的沒有看錯,應當是本省中丞塔出的中軍,還有幾個駐于歸德府一帶的漢人萬戶,想來應是不差的。”邢忠一邊回憶一邊報告,將他的所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李庭芝的心里驚疑不定,面上顯得很沉著,兵部職方司一年會派出多少人,他也略有耳聞,不過這么多年下來,還有多少忠于故國,就不得而知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弄清此人所說的,有幾分可信?

  說實話,他的疑惑并非空穴來風,之所以敢于孤軍深入中原腹地,是因為這一條線上,有著為數不少的探子在充當耳目,因此他無懼敵人的埋伏,也不怕落入圈套,一支為數多達十萬人以上的敵軍大隊,用不著千里鏡,就是肉眼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都到了宿州,為什么沒有人來報?這就是最大的疑點。

  再想深一層,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塔出所部撤了廬州之圍,輕騎掩進,放著汴梁不救,直奔徐州,打得是個什么主意,還用得著說嘛,李庭芝想到這里,不由得冷汗迭出,看了張世杰一眼,顯然后者也想到了,兩人的眼中都是憂慮重重。

  “小的所說句句屬實,看到元人時,已經是三天之前,如今,他們只怕打到了徐州城下。”邢忠看出了他們的疑惑,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數月之前,元人征兵,小的因故不能從召,只能由小兒代替,他隨著元人攻入了淮東,在楚州城下又降了我方,如今就在這汴梁城中。”

  經過核對,果然在名冊上找到了他兒子的名字,幾乎同時,徐州方向的消息也被探子傳到了這里,元人在昨日就包圍了徐州城,他們選擇了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方向,躲過了宋人的情報網,自虹縣渡過汴水,繞道磬石山,自下而上奔襲徐州,想要將拿下宋人大軍的后路,截斷他們的歸途。

  兩相映照,李庭芝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如果不是這個忠于職守的小小執事冒死來報,等到他們知曉,都不會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看起來回師救徐州就是唯一的辦法了,畢竟那里只有五千多人,不可能頂住塔出的全力一擊,放棄到手的勝利固然可惜,但誰也不想在元人的統治地帶打一場沒有把握的戰斗,然而對于他們來說,麻煩還不只于此。

  “邢忠,既是你家獨子,本相許他卸甲回鄉,今日就將人領走吧。”在做出決定之前,李庭芝沒有忘記這個小小的執事。

  不料對方搖搖頭:“能歸宋,固所愿耳,小的會將他從家譜中除名,只當從來沒有生養過。”

  “你還要留在徐州?”李庭芝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打算,不由得有些動容。

  “呆了這許多年,不想走了。”邢忠朝他施了一禮:“相公保重,小的這就告辭了。”

  人來得快走得也快,連賞賜之類的都沒拿,便扭頭走向了城門的方向,看著這個小人物孑然一身的背影,李庭芝默默無語地舉起雙手,鄭重地彎下腰去。

  消息得到了證實,事情卻沒有這么簡單,李庭芝也好,張世杰也好,都明白,這條路已經與來時不一樣了,到處都可能有兇險,本就是元人的地盤,他們自然知道在哪里打,會有最大的勝算。

  “宿州方向敵情不明,那里沒有咱們的人。”

  進一步的偵察結果,又反證了這個猜想,敵情不明,就意味被元人的偵騎遮蔽了,宿州根本就沒有留下守軍,如果那里失陷,這條回師的路,將變得更加荊棘。

  “永城、下邑、柘城方向都要派出人,如果本相估計不錯,塔出并沒有全力奔襲徐州,很有可能是沖著咱們來的。”

  敵情不明就不能輕動,特別是身處敵境之中,這個道理,不光帶兵的將校明白,就連沒有帶過兵的王應麟也一清二楚,由始至終他都沒有發過一句話,更沒有再去催促什么。

  沒等這幾處的偵騎回報,一個從遙遠的廣西輾轉了無數道傳來的消息讓李庭芝再一次陷入了選擇困難綜合癥當中,這一回的情報不同往日,厚厚的紙足足寫了十幾頁,全是關于目前戰局的分析,而他們得出的結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什么,不救!”

  消息傳到將校們的耳中,無人不為這個結果震驚,不救的結果就是徐州失陷后路斷絕,那他們往哪里去?

  “消息上說得很明白,塔出的十多萬人就等在前路,等著我們踏入陷阱,這條路走不通了,淮西也去不得,元人打的主意,就是逼我等強渡淮水,然后聚殲于兩岸。”張世杰對于劉禹的分析,一向有著信心,況且里面有理有據,由不得人不服。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在這里等死?”

  “棄城別走,穿過南陽府,直奔襄陽,去打韃子酋帥的老巢。”

  張世杰的人俱在這里,他沒有任何包袱可言,劉禹的計劃正好戳中他的癢處,只是李庭芝才是這里的主事人,他自從看完了消息,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從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異常。

  堂上眾人爭論得很厲害,支持救與不救的幾乎數量相當,而最后也只能讓他這個相公來做決斷,李庭芝等到他們的聲音稍停,舉起手:“吾意已決,明日”

  他有意頓了一下,將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過來,然后重重一揮:“三更起、四更食、五更出發,兵進南陽府!”

  李庭芝的視線停在張世杰的身上:“張節帥,此次進兵,依然是你為前部,不知道可有異議?”

  “愿聽相公調遣,張某無有不從。”

  張世杰興奮地一抱拳,點點頭。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大堂,王應麟才終于忍不住開了口:“祥甫相公,如此一來,豈不是更遠了?”

  “前路不通,不得不如此,你明日同張節帥的人一塊兒走吧,本官就不送了。”

  李庭芝沒有與他深淡的意思,擺擺手做出了一個送客的姿式,等他走后,叫過一個親兵:“去找出那人的兒子,就說是本相說的,將他送到張帥的軍中,充任兩軍信使,明日一早隨他們出發,一俟張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讓他送回來。”

  能跟他許久的人,當然不會蠢笨,雖然相公沒有說那人是誰,親兵還是聽懂了,倒也不疑有它,只當是那人走了好運,誰不知道這是一個既輕松又安全的差事。

  身處空無一人的大堂上,李庭芝沒有理會這里以前是哪個衙門的辦公之所,他的手里緊緊捏著一塊牌子,金漆在燭火的照耀下閃著奪目的光彩,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堂外的天空,看起來,與宋地沒有什么不同,都是灰蒙蒙地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下來時,幾個親兵將吃食端上來,他們的相公依然像座雕像坐在那里,只是當他們在大案將東西擺開時,才聽到一個極輕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般地感嘆了一句。

  “今日方知武穆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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