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夫人口中的樓大人,便是樓大老爺本叔叔家堂兄,現任巡撫之職,雖說和樓大老爺表面不常走動,書信往來也是不斷,現如今的官場,沒關系還要硬扯上一些,有這現成的親戚,連著一門巡撫本家也是好的。
“樓大人可好?”景夫人抬眼問。
“還不是在周旋那索都統和赫提督的官司。”樓姨娘幽幽嘆口氣。
“不是說已經了事了嗎?”那官司景夫人是知道的,兩年前也是轟動一時。
“了是了了,只是中間牽扯到那個杜知府,聽說,他又要回京復任了。”
“呀,那不是個貪官嗎?還能復任?”
樓姨娘望了她一眼,低聲說:“聽說…是某位皇子在背后給撐著吶。碰上這事,我表兄也焦頭爛額的。你還不知道吧,這次請的那位教書先生,便是以前在那提督府里教書的。”
景夫人有些驚訝:“這么巧?這么說來,那先生也是有些本事的,提督府那兩個孩子就不好伺候呢。”
不好伺候?難道我哥哥家女兒不好伺候?樓姨娘有些不解。
景夫人卻不說話了,看著她。
樓姨娘就笑了笑,打開一個匣子放在景夫人面前:“我們也是詩禮人家,該講究禮尚往來的。這些玉容果是我那堂兄捎來,聽說是北疆的貢品,姐姐不要嫌棄,就收下吧。”
“那陽陽該確實好全了?人怎么樣?性情脾性各自如何?愛干凈嗎?”景夫人在斟酌著如何說出口。
“我那日去見過,長得玲瓏剔透的,我一見就喜歡,你要不信,你自己看去。”樓姨娘笑說道。
“那…我還記得她小時候整天的瘋跑,那樣子有些嚇人,聽說今早…把樓二老爺給打了?那我們的孩子以后跟著一起上學,會不會被她打?還有,聽說…她咒那杜大人全家會死完?”景夫人笑了笑。
幾個孩子正好收拾完畢走出來,景辛子倒是已經聽說過了,臉上不甚驚訝,文葉映、景寒煙,都驚愕的瞪大了眼,面面相覷:“打了二老爺?真的假的?”
打我我也要去,景辛子在心里喊著。
樓姨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聽說是脾氣有些大,你們過去是討老太太個歡心,又不去惹她。”
那陽陽才多大的個頭?能把二老爺,我那娘家哥哥給打了?
樓姨娘又搖搖頭。看著這邊景夫人和幾個孩子說得熱鬧,也沒了心情。
這種八卦人人都喜歡吧?但是自己家的情況,外人又怎么會知道?
大哥為人忠厚,操勞著偌大一個家業,自己親二哥不務正業,卻一天到晚的惹事生非。
在樓姨娘的心目中若是要做個排比,那二哥只能擺在最下面的位置。
想當年媒婆子來給自己說親的時候,大哥要給不少厚實的嫁妝,二哥不給也就罷了,還在那中間氣不平,說甚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這年頭,哪個姑娘也沒見過婚前的夫君,幸福與否嫁妝也是占著好大的比例,你儂我儂的才子佳人故事,那是戲文上唱的,民間俗世是沒有這等美事的。
就因了他在中間推三阻四的嚇跑好多人家,眼看著自己年歲大了,不得不嫁給比自己大了許多的夫家,當年覺得十分的委屈。
好在這丈夫知書達理人又上進,在堂兄的扶持下仕途平順,婆婆也講理,一切還算順遂,早些年的不快便都漸漸的消褪淡忘了,手足連心,兩個哥哥誰好誰壞,現在也不再縈繞懷間了。
如今有人說到大哥家的不好,她自然是不愿意,一起讀書,這是多好的事。
耳邊還回想著景夫人那句:二老爺被打了。
“你放心,我那個二哥你應該知道些的,他要真是挨打了那也是活該,誰知道他又做了甚么荒唐事,要惹的我那小侄女動了怒。至于杜大人么…那個杜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我那侄女就是心直,愛憎分明,沒人教導過規矩,所以什么都敢說。”
“全家死完?”樓姨娘不禁“噗呲”一笑,這孩子。
景夫人想了想,看著兩個孩子迫切的眼神,慢慢點點頭。
暮色漸漸降臨,王之琪、韋老六,還依著杜承風的吩咐叫了一個青烏子,俗稱‘風水大師’。
青烏子人稱柳先生,南城人氏,早年入華陰山中去學道,身受明師之教,精審仙妙之理,精通了堪輿術,學成后一直云游四海。剛回南城便被杜府的人用轎子請了來。
一行人走了快兩天了。
“他娘的,這山可真特么高啊。”王之琪用衣襟擦擦汗說。
“柳先生,山頂就快到了。”韋老六得顧著先生腳下,又累得快爬不動了,“天都快黑了,來了能看個什么?”
“不如先找個地方歇一宿,明早再看吧。快,趁天還未黑,趕緊去尋個地方歇息去。”
柳先生說了聲“好”,將身上的衣服又裹了一裹。
幾人艱難的爬著,走過一段雜草叢生的路,抬頭看見前方有一個山洞。
“那里有個山洞,老六,快點上火。”王之琪吩咐。
幾人進了山洞,韋老六摸出火石生了火,在火堆前圍坐了下來。
“柳先生,將就著吃個饃吧。”韋老六從褡褳里摸出兩個餅分給二人。
“先生歇著就是,”王之琪說,“這黑燈瞎火的也看不見什么。”
“大哥,那樓家小姐是有點傻吧?居然說她家會出大官,真不要臉!”
韋老六笑嘻嘻說道。
王之琪卻沒笑。
“她家出大官?”他哼了聲,一面拿起水葫蘆喝了一口,“她家要出大官了,就會把我主家給克了,她倒是敢說!”
“王兄,這話從何說起?”那位青烏子問道。
“樓家那個彪子,說我主家宅子不好人會死完,這不是咒我主家嗎?我倒要看看,我主家宅子哪里不好了。”王之琪憤然說道,“這些帳,我王某都會記著,慢慢來算。”
樓家那個女兒?青烏子搜索著記憶,樓府是知道的,會看風水的樓家小姐卻沒聽說過,只許多年前聽說有個樓府小姐,但那小姐是個啞巴。
“咔嚓”突然劈下一道雪白的閃電撕裂了天空。把幾人嚇了一跳。
“你們看,天青色,煙雨必來。”青烏子轉頭看天說道,高高的影壁擋住了視線,看不見洞口外面是何光景,只露出一方小小的天。
“下就下吧,”韋老六笑著坐下來,“我等在這洞里生著火,雨也淋不著。”
‘轟隆隆…’又一陣滾雷,聽著這炸裂的雷聲,王之琪和韋老六卻是有些害怕,畢竟這荒山野嶺的,要再撲個猛獸進來可怎么好。
想到這里身子頓時繃緊。王之琪聽烏青子說話文縐縐,學著說道:“如此說來,這洞也不甚好。”
大雨不期而至,‘嘩啦啦’的打響著整片山林,遠遠聽上去像萬馬奔騰,充滿了殺伐氣。
青烏子轉過身,看著外面的洞口,慢慢的站了起來走過去。
“柳先生別去那洞口,你就不怕雷劈著你!”
二人有些擔心的望向洞口,只見那青烏子慢慢轉過身來,燃燒的火堆照耀著他慘白的面容。
下午時分,樓府的門前到了幾輛馬車,親戚家的孩子亦都到了。家丁丫鬟們跑上跑下的忙著迎接安頓,院子里又熱鬧了起來。
“外婆…”
“樓奶奶。”三個孩子都飛奔了進來,撲向老夫人身邊,個個吵著鬧著。好不熱鬧。
老太太一見了孩子就樂呵的閉不上嘴。
“樓奶奶,榮哥兒和錦茵呢?”景辛子問。
“在他那屋里呢,他還不知道你們要來,榮哥兒這些日子精神不太好,你們快瞧瞧去。”
“長輩們還特意給他捎了點心,捎的東西太多,有些還沒來的及整理。”景公子心里暗喜,快點去看了榮哥兒,再去看云陽小姐。
榮哥兒正坐在門檻那里盯著房梁,呆呆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景辛子一腳跨進院子,榮哥兒大叫:“景哥哥,寒煙姐姐,映哥哥。”說邊邊飛跑過來。
房梁上一個靛藍的人影一躍而過對面的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