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陽陽怎得了…天哪,這人沒救回來還搭上一個,哎喲我可怎么活啊,我不活了…”
樓大夫人和老太太頓足悲慟大哭:“我的陽陽啊…”“…我的兒啊。”
王道長望過去。
眾人正抬著云陽到了院子門口。
“快先把她放下,放下…”王道長看了一眼,一甩拂塵,坐在地上念起了咒語。
“這騙紙又念…”樓二老爺話沒說完,老太太一拐杖向他頭上敲了過去:“話都鳥不清你嘟囔啥?有法子就得試試。”
二夫人又搶上前去攔住,“這個道長就是個騙子,你們不可信他。”
“別擾我師父做法!”幾個小道士喊道,刷拉拉圍開在道長身邊,擺開架勢嚴陣以待。
“讓他們救。讓他們試試!”老太太大喊著:“陽陽,救不了就快回來,可不能迷了啊我的陽陽。”
黃泉路上,云陽隱約的聽見嘈雜的哭喊聲,遠處有很多人在呼喊自己。
…好像有奶奶,娘親,還有木兮和道長,對了,阿爹還在,還在的。這哭鬧聲才是人間的煙火氣息,我得趕緊回去…剛才,是又做了個奇怪的夢嗎?
王道長站起了身,小弟子們也散開。外圍的人都怔怔的瞧著。
“陽陽…”大夫人第一個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沖了過去。
其他人也都隨即涌過去。
“醒了嗎?”
云陽慢慢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上方是晃晃悠悠眾人的臉。
“小姐又睜眼了,小姐又活了。”
眾人俱是驚喜交加,木兮頭一個撲上前去:“小姐,小姐你終于醒了…你可不能死啊,不能死。”
木兮只是“嗚嗚”的哭,云陽靜靜的看著她,伸出手又想敲木兮腦袋…末了只是輕輕的撫了一下。
醒了?景辛子被涌過去的人推得東倒西歪,整個人傻了一般。
葉映忙扶著他閃在一旁。
“哥哥,醒啦。”寒煙扯扯他的衣袖。
醒了?景辛子身子一軟坐在地上。
抬起頭,看見妹妹和葉映都在笑。辛子立馬站起身紅了臉:“笑什么,她死了,你們難道不會難過?”
寒煙和葉映對視一眼,兩人眼角彎了一下。
“陽陽,你怎么突然間就迷瞪了,嚇死我了…”老太太顫聲問,終于松了口氣。
云陽望著眾人七嘴八舌,還是人間好,熙熙攘攘多熱鬧。
云陽問一句:“娘,你記得龍珠嗎?”
龍珠?什么龍珠?
小姐醒來后說話都是這樣,眾人只是望著她。
“陽陽,你剛才可是又被迷住了?”大夫人關切的問。
“娘,大公子是我堂哥嗎?”云陽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帶著幾分追憶又問。
二夫人看著云陽,“他當然是你堂哥了,哦對了,你小時候他可疼你了。”
云陽還想問什么,突然就忍住了,那一世的記憶,太慘了,就不要再去傷爹娘的心了吧。
“他也很疼榮哥兒吧?”云陽改口問道。
本是簡單的一問,二夫人卻尷尬的不再說話。
樓大夫人高興的緊緊摟著云陽,臉上露出些欣慰,又伸手掩住嘴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怎得又都去圍著她轉了?我兒子就不管了?樓二老爺一見這情景咬碎了牙!
回頭望了望還昏迷不醒的榮哥兒,二老爺氣憤不已。
“呂們…呂們這是鬧的哪一出?不是來救我榮哥兒來的嗎?我看呂們就是串通好了,故意說我家大公子壞話,說甚大公子要來捉榮哥兒走,然鵝呂們是在唱戲…一群騙紙…”
樓大夫人下意識轉過身去抱著云陽,用手遮住云陽的眼。
這勞什子二老爺,可別把我陽陽給嚇著了。
“二叔!”云陽叫了一聲。
二老爺一愣,熟悉又陌生,好像有些成熟的語氣,他轉頭看著云陽。
云陽輕輕撥開母親的手,停頓一刻:“明早醒。”
“當真?”老太太和樓二老爺異口同聲,頓時驚喜,小廝丫鬟們又一陣騷動。
樓二老爺聲音有些發抖:“你說的,可是當真?”
夜色有些濃厚,木兮挑亮一顆燈芯,來到小姐房間里,側頭看向那床榻上。
云陽端坐著看著她。
“小姐怎么還不睡呢?”木兮放下燈臺,理了理被子:“小姐快睡吧,天不早啦。”
云陽搖搖頭,又看著木兮。
“木兮,這附近…可有海?”云陽聲音里有些傷感。
“那可遠了,離這里一百多里,有個北玉海,我是一直都想去看看呢。”木兮看著她回答。
屋子里一陣沉默。
“小姐,明天榮哥兒真的會醒來嗎?你真的是神仙?”木兮眼睛亮晶晶的問道。
云陽看著她。
“小姐,我有三個愿望,你能幫我實現嗎?”
“你說來聽聽。”云陽眼睛低垂下去。
“第一個…我想聽小姐吹笛子。”
“第二個呢?”
“第二個…我想看看白玉海。”木兮遲疑的說:“第三個,我還沒想到,能不能等我想到以后再告訴小姐。”
“傻瓜,我不是神仙。”云陽云陽睫毛一揚抬起了眼,忽然的說道。
木兮愣了一下。
“但你這三個愿望,”云陽接著說道“不難實現。”
“啊?”木兮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木兮又嘰嘰咯咯笑了:“小姐在我心里,就和神仙一樣。”
云陽聽得有些恍惚。
張牧遙先生被吵的一整晚夜不能寐,坐起來剪去一截燈花。
燈亮了一些,張牧遙推開窗,“這樓府,可比那提督府還要熱鬧多了,也不知那兩個孩子現在怎么樣了。”
張牧遙望著漆黑的夜默然。
這個張先生,早年間得到了當時學政老爺的賞識,考上了秀才附生。不用派徭役差,見了本縣老爺也可以立著,但比不得增生、廩生每月有幾十斤米可以支領,對秀才來說,夫子曰是不能當飯吃的,唯有那米糧才是最實際的東西。
沒辦法,只得硬了頭皮繼續考,以期再中個舉人,下半輩子就不愁了。
不料后來那學政因徇私出了事,被捉到了獄里。
為避免被牽連,年少的張牧遙便跟隨姐夫去到省城做營生。
中間也趕上一回府試,許是時運不濟,雖然兩首詩一篇策論做得花團錦簇,無可挑剔,卻是未能入了考官的法眼,開榜那日,自己的名字排在后面,歪歪扭扭,看來寫榜的人都不耐煩。
經此一事,張牧遙絕意仕途,就由姐夫托人介紹了戶人家坐館,教些個學生來謀生,就在京州城內城隍街上提督府,每月四貫錢,二十斤米。
一日張牧遙得空回到家,老娘和娘子正急得團團轉,屋里半盞子油燈有氣無力的照著四壁,屋子正中一張席上,一個小孩呻吟著翻來覆去,呼號連天。
老娘顫巍巍地對張牧遙說:“明日你可去街上賣些字畫,貼補下家用?孩子病了就得趕緊去抓藥啊。”
“娘,我這里還有些碎銀,將就支撐幾日,您先拿著,天亮了就去抓藥,東家那邊…馬上就能結錢了”。張牧遙忙不迭地摸出身上唯一的一塊銀子,約莫有二錢重。
“可要等到什么時候呢?”家里米缸也快見底了,娘子紅了眼圈,忍不住又拭淚。
“我已經辭了館,就這兩日吧。”張牧遙無奈的嘆口氣,辭了館這日子可就更加艱難了。
“這日子快過不下去了。”娘和夫人在一邊哀嘆。
張牧遙聽了母親和娘子的話,心里更加不自在起來。
早年家里供著自己讀書,已是消耗一空。秀才一次考試,點燈燒蠟、紙墨筆硯、車馬住宿、上下打點,一回就能賠進去幾畝地。
花費這許多的錢財,還欠下了鄉人好些銀兩,本想著考取功名后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一家老小生活也有了著落。
誰成想中了個秀才之后卻再無上進。張家本就不富裕,破落至此,除了教書便再也別無他法。
盡管如此,張牧遙卻是極要面子,不肯去街上賣那字畫,若被同年看到羞也羞死了。
熬了一夜,孩子喊累了睡了過去。娘子看著孩兒,又看了看束手無策的張牧遙,嘆了口氣:“你且去吧,這幾日好好教書便是,家里的事你也不必操心。”
張牧遙沉沉地點點頭,看看天際蒙蒙發亮了,搭上了小灰布書包,出得門去。
赫提督一雙兒女都十分的難教,那小兒性情暴躁又不喜這個先生,根本未把念書放在心上。
提督偶爾來查兒女功課,所做文章都毫無可取之處。提督嘴上不說什么,張牧遙也恨不能鉆到地縫下去,早早便遞了貼準備辭館。
一路走著,張牧遙一路琢磨著。今天最后一天,要講什么書。
上次教赫文治寫字帖,他便直接畫了許多看不懂的圈圈,還有赫月人這孩子,啥時候若能開口說上一句話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