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掌柜從京城最大的福祥銀樓出來,太陽一照,只覺得頭目森森,幾乎暈倒。
“…大掌柜的真會開玩笑,這樣大小的珍珠,這么多,要只只穿孔,我們銀樓所有的活都放下,光給您穿這些孔,最少最少也得做上整整一年,那我們銀樓不就得關門大吉了…不關門帶著做,那少說也得六七年,六七年都不一定夠,大掌柜怎么攬了這活…珍珠簾子三分料七分工,聽說南邊有專門給珠子鉆孔的匠人,要不大掌柜的到南邊打聽打聽?
…這紅藍寶都不錯…什么?這也要鉆孔?大掌柜的真會開玩笑,從沒聽說這么大小的紅藍寶能鉆孔的,紅藍寶可不比珍珠,這東西硬得很…大的?大的誰舍得鉆孔?您說李家?這個就說不上來了,聽說南邊有專門鉆各種孔的匠人,大約也能鉆這紅藍寶,再說,各家有各家的密訣,我們不能做的,別家不一定不能做…”
朱大掌柜扶著小廝的手,挪了幾步,才恍過神來。
他家大爺買的那一大箱子劃算之極的珍珠寶石,只怕是個陷阱!
一念至此,朱大掌柜只覺得喉嚨發干,頭又開始一陣接一陣發暈。
錢掌柜跟他小十年的交情了,他能騙他?他敢給賀家設套?敢給…大爺設套?他能有這個膽子?
老錢不是那樣的人,他也沒那個膽兒!
是有人,連老錢也騙了?
“去擷繡坊!”朱大掌柜咬牙吩咐。
擷繡坊,管事程嬤嬤迎進朱大掌柜,客氣里帶著十分的小心,朱大掌柜這臉色太不好看了,怎么一幅要找岔的氣色?
“大掌柜想看看什么?前兒府上太太帶著大娘子來訂了幾條裙子,大娘子真是越長越雅靜了,真象一幅畫兒一樣。”
程嬤嬤不動聲色先奉承幾句。
“聽說你們新訂了不少藍色的料子?拿來我瞧瞧?”朱大掌柜緊盯著程嬤嬤,程嬤嬤一怔,“新訂的藍色料子?不瞞大掌柜,小婦人只管前頭招待,這訂貨都是后頭管事們的事…”
“去問問!若訂了,拿幾塊樣料來我看看。”朱大掌柜打斷了程嬤嬤的話,帶著幾分蠻橫道。
程嬤嬤陪了幾聲笑,看他那臉色,猶豫了下,沒再多說,轉身進去找掌柜了。
這茂昌行,一向是這幅德行,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么大臉,來問擷繡坊訂了什么貨,要是滿京城都知道擷繡坊定的都是什么貨,那擷繡坊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姚掌柜聽程嬤嬤說完,半晌,嘆了口氣,拉開抽屜,拿了只紙袋出來揣進懷里,示意程嬤嬤,“走吧,我跟你去瞧瞧。”
“掌柜的!咱們定了什么貨,哪能給外人看?咱們擷繡坊的規矩…”程嬤嬤見姚掌柜真要拿樣布給朱大掌柜看,急了。
“我知道,”姚掌柜打斷程嬤嬤的話,“你放心,我有分寸,再說…你放心吧,沒事兒的。”
“那就好。”聽姚掌柜這么說,程嬤嬤一顆心放下心,她跟姚掌柜跟了十幾年了,姚掌柜說沒事,那就肯定沒事。
姚掌柜在程嬤嬤前面進了屋,先長揖見禮,朱大掌柜心情不好,斜了姚掌柜一眼,坐著沒動,只拱了拱手,算是還了禮。
“你先去忙吧,我陪大掌柜的說說話。”姚掌柜溫聲示意程嬤嬤,程嬤嬤曲膝告退。
“布樣呢?拿來了?我看看。”朱大掌柜沒心情跟姚掌柜多寒喧,直截了當道。
“拿來了,只是…”姚掌柜摸著懷里,極其為難,“這做生意的規矩,大掌柜的也知道,就是講究個新鮮別致,我們擷繡坊…”
“難道你以為我是來打聽你們擷繡坊訂了什么貨,要跟風也訂貨的?你想的可真多!”朱大掌柜這會兒的心情要多不好就有多不好,話就不客氣了,“你也照鏡子看看你們擷繡坊這張臉,值不值得我們茂昌行跟這風!我來看看,是為了你們好!”
“那是那是,”姚掌柜陪笑,“擷繡坊這點小生意,哪能入得了茂昌行的眼?小的的意思,是請朱大掌柜多多體諒,朱大掌柜看過就看過,可不好在外面提起。”
“廢話!”朱大掌柜極不耐煩的將手里的折扇連手拍在桌子上。
“是是是。”姚掌柜連連陪笑,從懷里摸出那個小紙袋,從里面取出一疊布片出來,朱大掌柜隨手一抖,見深深淺淺的藍色果然占了十之六七,不由自主的吁了口氣,將布片扔還給姚掌柜,站起來就走了。
姚掌柜抱著布片,放回紙袋,看著朱大掌柜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往后,真要是大皇子上了位,這賀家,這位朱大掌柜,那得橫成什么樣兒?滿京城的生意,還不得看上哪家,就讓人家拱手送上門?
朱大掌柜可比姚掌柜煩惱多了,剛才坐著,他把跟錢掌柜做這筆生意的前前后后細細想了兩遍了,這筆生意,錢掌柜沒騙他,也沒騙大爺,錢掌柜一句虛話沒說,就連這珍珠和紅藍寶加工不易這話,也說過好象不止一遍…
這筆生意,他想不出哪兒有套,這生意,就是因為大爺不懂行啊!
這事怎么辦?怎么跟大爺說?這事太大,自己可擔不起,誰擔起這事最好呢?
周六心情相當愉快,最近他的小日子好過的不能再好過了,這心情沒法不好。
出了衙門,周六正猶豫著是先回府在太婆面前打個花狐哨兒再出來,還是去找遠哥…不知道遠哥又在哪兒樂呵呢…正發呆猶豫,小廝輕輕拉了拉他,示意對面,周六忙看過去,對面,四皇子騎在馬上,正示意他過去。
周六急忙勒馬靠過去,欠身拱手,“四爺,您怎么在這兒?”
“聽說你今天給老三上了一頓眼藥?老三怎么惹你了?楊嬪要給她弟弟找個有家世的媳婦,這話是聽誰說的?”四皇子直接點著周六問道。
“四哥,我這才從姑母這兒回來,您怎么就知道了?”周六連驚帶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