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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四章 彈劾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之間,又是一度大朝會。

  這一回,坐在上頭的皇帝卻是再一次不同往日。

  新皇趙昉已經登基,楊太后帶著他一起見過百官,行過大朝會的儀禮之后,正要退朝,下頭卻是有一人出班道:“陛下,臣有本奏。”

  雖然已經不是頭一次上朝,可見得下頭的人站出來,楊太后登時就清醒了,很是有些心慌。

  當殿奏事,就意味著她可能要當殿問答。

  雖然也可以收了折子,之后再交由中書處置,可若是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問,就會顯得她這個太后實在很沒有用。

  她瞇著眼睛看了下去。

  隔得有些遠,瞧不清楚對方的臉。當然,就算瞧得清楚,她也多半一樣是不認識的。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楊太后還是開口道:“什么事情?”

  那人上得前來,道:“京師連日有雨,春汛就在眼前,可臣見得都水監中卻并無什么動靜,只想問一句,那清淤通渠之事,難道便沒了下文嗎?這般行徑,是將京畿百萬百姓置于何地?將天家、百姓安危至于何地?”

  垂簾了幾天,楊太后雖然認不出人臉,可也有了靠頭冠辨認官品的能力。

  她見對方頭冠刻有獬豸角,便知道此人多半乃是御史。

  御史之職乃是聞風奏事,督察百官。

  楊太后垂簾日短,從前也無從政經驗,對大晉朝堂的運作,可以說一無所知,自然不知道御史多為上折彈劾,像今日這樣沒有預兆,忽然在大朝會上挺身而出的,其實是為了在她面前露臉。

  太皇太后在時,彈劾都水監亂用職權、顢頇無能、禍國殃民的奏章就沒有停過,疊起來怕是都能觸到垂拱殿的大梁上。

  當日新鄭門、揚州門外的情形萬姓有目共睹,又害了不少人性命,其中責任,雖然京都府衙也要幫著擔一擔,可主要原因,還是出在都水監身上。

  可其時范堯臣才得任,想要把責任往他那一處推,實在有些勉強,最多扯一扯他那個女婿,說其管查不利,治家無能,任人唯親。可一旦彈劾起來,無論誰人都并不可能避開實際采納并操作鐵龍爪揚泥車法的張瑚。

  奏章送上中書,進得太皇太后案頭,便似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半點回音。

  緊接著,太皇太后又使雷霆手段,查實其人收受賄賂、霸占田產,貶、罰了三兩個跳得很厲害的御史。

  而今御史臺上頭的多是年輕之輩,在趙芮手下輕松日子過慣了,只要不大違天子意愿,鬧得他無法可忍,最多就是被申斥幾句,是以見得哪里不對,俱是竄得很快,罵得很兇,生怕落于人后,便要吃不到肉,何時經受過太皇太后這樣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可怕處置,登時都啞了火。

  唯有鄭時修,依舊一封一封地往里遞折子,還欲要聯合御史臺中同僚合班奏事,以諫天子,有旁人來提醒,他就說自己“行事從來坦蕩,殊無不可對人言,有何俱之”。

  然而鄭時修沒有畏懼的,卻不代表御史臺中其余人也不畏懼。

  眾人面上夸他忠直,暗地里卻沒有不嘲他做戲賺取清名的。不過嘲到最后,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在賺那份清名。

  有知道太皇太后性子的,早已搬好了椅子在后頭坐著,等看他在各大跟頭。

  只是還沒有等到,就出了天慶觀之事。

  新皇繼位,楊太后垂簾,一切推倒重來,再不同從前。

  楊太后與太皇太后的恩怨,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眼下張家沒了靠山,張瑚滿身都是破綻,便如同一條被撈了出水的肥魚一般,正等著人去享用。

  如此便宜順手的好事,怎的會不惹人眼饞?

  因是換了皇帝,也換了垂簾之人,鄭時修便照舊往上遞折子。

  可在其余人看來,遞折子哪有當面來事的好?

  雖然一般是翰林學士的女兒,可此翰林學士,非彼翰林學士。從前楊太后在閨中時,就無什么文名,而今這許多折子一同遞過去,說不得份份里頭的彈劾都罵得差不多,縱然自己寫得再文才斐然、引經據典、理通文暢、句句逼人,她一個婦人家,又不是太皇太后,也未必能從中看出什么所以然來。

  倒不如好生在其面前表現一番。

  又這樣多念頭的人,自然不止一個,只是都在心中估摸著要何時站出去而已。

  見得有人打了頭,幾乎就在同時,不知有多少御史們心中同時浮上了兩個字——“晦氣!”

  怎的就給他搶了頭籌!

  甚至還有兩個人的腳已經抬得起來,還未能踏出,已是不得不又收了回去,一面還忍不住后悔自己為何不能早一步出班。

  楊太后經驗不足,還未學會怎么聽人回話。

  她這一陣子日日夜夜沒得休息,一天睡一二個時辰已是難得,此時坐在天子身旁的椅子上,前頭又有屏風隔著,大朝會多是禮儀性質,若是無人奏事,只要聽著禮官按著禮儀走就完了,是以那頭一掉一掉的,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險些就要睡著。

  她本來腦子里就有些混沌,此時強打精神將那人所稟之事從頭聽到尾,聽了后頭,已是有些忘了前頭。

  實在也是沒辦法,像趙芮、太皇太后這般熟于政事的,一向都明白,御史奏事,大體來說只要聽前頭,一旦扯到百姓、蒼生、社稷等語,俱都不用理會。

  可楊太后又哪里知曉?

  見她半日沒有回話,一旁的崔用臣小聲提點道:“娘娘,田御史彈劾都水監不管水務。”

  又道:“眼下是范相公管著都水監。”

  楊太后恍然大悟。

  黃、汴兩河的水情,即便是身處深宮,不諳政事如她,也十分關切,只是這一陣子忙于趙昉登基,又忙著太皇太后的后事,另有層出不窮,據說樣樣都十分要緊的政務堆在案頭,叫她著實騰不出手來去過問。

  眼下被人問到眼前,她終于想起來了。

  是啊,馬上就要春汛了,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浚川杷,眼下早沒了動靜,可難道沒了浚川杷,那通渠清淤之事,就無人去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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