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語真摯無比。小,..o
靳絲雨沉默半晌,緩緩從他溫熱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輕輕道:“打完仗,你真會免去風聞伯的掌門之職?”
“廣成宮歷史當中,也有臨時更替掌門之事,只要尋一個好理由就成。”
靳絲雨又道:“那么,跟在他身邊的妖人怎么辦?你莫想要糊弄我,我知道那東西就是萬年之前導致中古大戰的妖人陰九幽的分身。他攪得我廣成宮大傷元氣,弟子死傷無,怎能輕易饒過了他?”一直有人暗中給她遞送消息,她不傻也不笨,知道那必是聯軍里的密探。可是她越是打探下去就越是心驚,只因這些消息都不是空穴來風。到了她現在這個境界了,才知道中古大戰里許多往事,曉得大陸上許多親歷過那一場戰爭的宗派,仍然對陰九幽這上古的妖人心懷敬怖。
偏偏風聞伯居然和陰九幽勾結在一起!這事兒要是真被坐實,廣成宮名譽掃地。
蕭寄云搖了搖頭:“你要信我早就厭他入骨,可是他不能死。”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遂將風聞伯和陰九幽分身共享生命之事,簡略對靳絲雨說了,“這數百年來,我一直追尋將他二人分開之法,始終未能如愿。”
靳絲雨面色悵然:“你這么多年來只得風聞伯一個兒子,自然是舍不得他沒了的。”
她多年來在廣成宮內養尊處優,自身修為又高。丈夫對她又極疼愛,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差diǎn連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若按另一個世界的說法。那就是真正的白富美,業已走上顛峰成為人生贏家,唯獨一樣是她完美生活中的敗筆:
她和蕭寄云始終沒有子嗣。并且隨著兩人道行越發精深,這個希望也越加渺茫。
所以她其實可以理解蕭寄云不惜一切也要保住風聞伯的作法。
那是他骨中的骨,血中的血,是己身生命的延續。如果她能生出一男半女,蕭寄云又怎會對風聞伯如此珍視?
蕭寄云見她面色越發和緩。也知道她心中氣怒漸消,于是低頭輕聲道:“如果我們再努力一些,說不定…說不定還有希望的。”
他這話中滿是曖|昧。靳絲雨當即想起了夫妻恩情,俏面一紅,呸了一聲道:“以你我的境界,此生怕是無望。”
蕭寄云搖了搖頭:“你可知聯軍當中有一人。名為沉夏?”
對于敵方要員。靳絲雨自然有所耳聞,想了想就道:“玄武之子?”
“正是。日前云夢澤突然坍塌,據傳還是和巴蛇、寧小閑有些關聯。可誰也沒想到里頭居然會放出了這么一個神獸幼仔來,并且還加入了隱流,與我廣成宮作對。”蕭寄云緩緩道,“重diǎn是,玄武是四神獸中最早晉升神境的,她給自己選擇的道侶又是火鳥畢方。從沉夏的年紀來看。應當是玄武成為神獸之后才生下來的。”
靳絲雨和他也是老夫老妻了,遠沒有那般羞澀。聞言目光亮了一亮:“你是說…”
蕭寄云柔聲道:“神獸孕育后代比人類修士更難,況且他們雙方境界比我們還高,玄武也都順利產子。于我們而言,又有什么不可能?”
靳絲雨喉間動了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蕭寄云接著道:“什么也耗不過時間。仙途道阻且長,只要我們活得夠久,還怕沒有孕育子孫后代的機會?”他知道結發妻子的心結,同樣一句話換種方式說出來,就能給人予希望。
雖然這希望,同樣是渺茫已極。
這一diǎn,靳絲雨無疑比其他女修了解得更徹底。不過她最后仍然輕而慢地diǎn了diǎn頭。
這便是妥協了。
蕭寄云暗暗松了一口氣,
靳絲雨輕輕道:“寄云,你可還記得這里?”
“這一處集水亭么?”蕭寄云輕笑道,“新婚時,廣成宮諸多勝景,你偏愛這一處,總要拖著我過來,我怎么會忘?”
靳絲雨笑了笑:“你還記得,那時我說過什么話?”
蕭寄云微愕,輕咳道:“當時日夜相伴,說的話兒不少。雨兒指的是哪一句?”
靳絲雨望著他,突然嘆了口氣道:“沒什么,是我糊涂了。你也該回去了罷?”
蕭寄云嗯了一聲:“這就要回隱仙峰。”撫了撫她的秀發,語重心長道,“你也莫要多想。待得戰事結束,我必給你一個交代。”見她diǎn頭,這才轉身離去。
他依舊是踩著凌空,一步步行遠,不過是幾息之后就消失在天邊,剩下靳絲雨一人獨立亭中,怔怔出神。
又過了二十余息,三人確定蕭寄云當真離開了,涂盡才冷冷道:“女子就算修到了仙人之境,依舊是蠢笨已極。”
寧小閑橫了他一眼:“蠢笨么?莫忘了你當年怎么被關進上天梯秘境里去的。”
往事不堪回首啊,涂盡為之一噎,說不出話來。
寧小閑搖了搖頭:“你若這樣想,恐怕小瞧了她。嘿嘿,女人啊女人。”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她收集過靳絲雨的大量資料,雖說和她只有一面之緣,卻不認為她身上有“忍氣吞聲”這種特質。
以她之能,以她之貌,以她之傲,怎可能如同她最不屑的凡人女子,會對丈夫的不忠視若無睹?會為了所謂的“家”而委屈求全?會明知曾被愛人背叛,卻面對著他仍然強顏歡笑?
那是深宮怨婦所為,怎可是她這樣得參大道的仙人所能忍受?
花前、月下,小亭中,靳絲雨獨自怔立良久,這才緩緩抬起頭來。雖然依舊是黛眉櫻唇,但在清冷的月光的映襯下,她的臉龐顯得格外蒼白,又似有了不該屬于修仙女子的疲憊和憔悴。
她突然呵呵笑了幾聲。寧小閑聽不到她的笑聲是怎樣地,只見到她露出來的銀牙都顯得有幾分森冷,也令這笑容充滿了自嘲的意味。
過了幾息,她才勉強停住了笑聲,喃喃自語道:“蕭寄云,你曾在這集水亭中說過,永不負卿。你真的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