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甚至可以通過它忽濃忽淡、由煙氣組成的身體,看到外面的景物。≦雜=志=蟲≦
巨蛇剛剛盤好,蕭寄云的神念就到了。
若說他的神念如潮水,劈頭蓋臉地漫過一切,那么長天氣息化成的大蛇就是海底的巖礁,以沉默無聲應對。
屬于真仙的神念越過了這一處,沒有停頓,向著遠方繼續擴散而去。他的神念掠過這里每一塊石頭、每一處泥土、每一棵樹木,連同憩在這里的大小生靈也一一過濾。而在蕭寄云的感知中,這條羊腸小徑邊上只有一塊黑色的頑石,冰冷、粗糙、沉凝,毫無生氣,里面連個過夜的蚱蜢或者鉆土的蚯蚓都沒有,更不用說是有大活人潛伏在這里。
蕭寄云在廣成宮生活的年頭雖長,卻不至于對這里數百座山峰的每一處地形都了若指掌,默記于心。所以他的神念也毫不停留,直到掃過了方圓三十里內的每一個角落,均未覺出異常,這才緩緩收了回去。
護身的黑蛇一動不動,沒有消褪的跡象,寧小閑悄悄道:“長…”
長天冷冷道:“住口!”
聽出這男人火氣十足,她趕緊閉上了嘴。
結果約莫過了四息左右,屬于神念獨有的那種微微涼沁的氣息再度來臨:
蕭寄云竟然再度擴展了一次神念!
不過黑蛇一動未動,所以這一回還和前次一樣,什么也沒有掃瞄到。
又過不久,蕭寄云才緩緩將神念收回。
寧小閑不由得暗暗乍舌。蕭寄云不愧是真仙境界的大能,連心機都鍛煉得這般深沉,若是先前有人躲過了他的第一次掃視后就疏忽大意,那么這一回就要被逮個正著了。
還好還好,還好她家長天更加狡猾。
分別代表了隱流和廣成宮最高戰力的這兩個人,在不動聲色之間,就已經拼上了一個回合。
待得危機解除,長天的聲音才又響起,聽著語調平平沒甚感情,卻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你要對我說什么?”
她嘿嘿獻諂道:“長天,你的聲音真是好聽,這世上再沒第二個人比得上!”一到生死攸關的時候,她都覺得這男人的聲音實在悅耳動聽至極,每每能助她脫身而出。
長天那里一下子沉默下去,想是未料到她插科打諢,滿腔怒氣為之一抑。
有效!她就知道這男人對她向來面冷心熱,硬不起心腸。哪知她還未吐舌以示慶幸,長天已經冷冷道:“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你抓緊將手中任務完成,回來我再和你算總賬!”最后幾個字像是寒冰地獄里吹出來的冷風,硬是讓她在這般盛夏時節里打了個哆嗦。
她和長天的對話全是傳音,旁人不知。殷承安見她忽現異狀,隨后臉色悻悻,不由得低聲道:“怎么了?”
她有氣無力道:“沒事。”這一趟回去不知道要怎么死了。
長天在她耳朵說了句:“加倍小心。”而后打了個彈指,籠罩在三人身邊的巨蛇重新化為煙氣,裊裊消散于空氣當中。
此刻再看置于她掌心中的巴蛇鱗片,顏色都由純黑變成了墨綠,顯然有所消耗。這倒不是鱗片質量打了折扣,而是這種神通本身就有次數的限制,只要用上三次,這枚鱗片作為信物一定就會消失不見。
殷承安頗有見識,也知道剛才該是撼天神君突然出手,救了自己三人一命,對這傳說中的妖王也不禁有些佩服。
而在知見峰的小亭當中,蕭寄云未覺出附近有甚異常,所以談話又可以進行下去。風聞伯是他親生兒子一事,哪怕外頭傳得再多風言風語,那也不過是謠言,決不能令這消息被證實,否則風聞伯執掌廣成宮的合法性就要遭受質疑。蕭寄云也是因此更加謹慎。
不過被這樣一打岔,他和靳絲雨之間的氣氛倒是和緩了兩分。他這原配夫人收了飛劍,重新腳踏實地,隨后抬手將山風吹亂的發絲拂到耳后去,蕭寄云曉得這動作就代表了她心中有事難以決斷。果然靳絲雨的火氣像是過去了,只幽幽問他:“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和她結成了道侶,以心證道,卻還要和風家三小姐做露水夫妻?
為什么明明生了個兒子又接進宗門,卻要瞞她騙她數百年?
為什么…
蕭寄云忍不住伸手輕輕撫過她的面龐,指尖觸及的肌膚依舊細膩潤澤,擁有凡人無法企及的活力。他長長地、長長地吐了口氣,低聲道:“不過一段孽緣而已。你在我心目中,從無外人能夠取代。”
這時由于長天已經將注意力轉向這里,他的道行不知道比在場三人精深多少,隔著二十里的距離依舊可以聽到蕭寄云說話,所以此刻很自然地擔任了同聲翻譯官。寧小閑聽到這里,嘴角微撇,掛起的卻是一抹冷笑。
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蕭寄云活了這么大歲數,修為對尋常修仙者來說更是高不可攀,卻也擺脫不了普通男人的臭毛病:吃著碗里還要看著鍋里的,以及,甜言蜜語以粉飾太平。
若是易地而處,換作她是靳絲雨,可不會將此事輕輕放下。
殷承安翻譯過來的唇語很生硬,帶不出靳絲雨的語氣,然而寧小閑卻還是從她的話中讀懂了情緒:“那么,風聞伯呢?”
蕭寄云撫慰她道:“臨陣不換將。他是掌門,這等非常時期將他替換下去,恐怕整個廣成宮都要跟著動蕩,于戰事更加不利。”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若目前局勢發展下去,聯軍的勝算越來越小,這場防守戰最后或許會是廣成宮贏了。我答應你,到了那時,我對風聞伯的處理一定會讓你滿意!”
他見靳絲雨不答話,輕輕執起她手道:“雨兒,你我互相扶持千余年,情深意厚,豈是這一小段事故可以動搖?莫忘了,我們今后還要同證大道、共登彼岸!到得那時,我身邊沒有風家三小姐,沒有風聞伯,只有你,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