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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賜死

  柳敏芳神情微頓,仿佛完全不知道柳申在問什么一樣,微垂著眼簾寫道:“父親說什么?”

  柳申緊緊看著柳敏芳,目光中帶著三分厲色三分探究,仿佛想要將她所有的事情都看得無所遁形:“你為什么會問起柳凈儀,還有你祖父?”

  柳敏芳寫道:“柳老夫人雖然嫁入鄭國公府,但是她到底是姓柳,如今溫家傾覆,她定然難以保全,溫家是以與吳家勾結謀逆叛亂的罪名入的獄,我怕他們會牽連柳家。”

  柳申看著柳敏芳一筆一劃的在他手心里書寫,等到看清楚她寫的是什么后,眉心緊擰:“真是這樣?”

  柳敏芳手上一停,抬頭看著他點點頭。

  蘇氏站在父女倆身后,見柳申模樣忍不住開口:“老爺,你到底怎么了?難道溫家的事情當真會牽連到我們柳家不成?”

  柳申看著神情有些慌亂的蘇氏,再見到柳敏芳鎮定的樣子,就像是剛才真的只是隨口一問,他這才將剛才那瞬間升起的懷疑壓進了心底深處,對著兩人說道:“就像敏芳說的,她姓柳,也是出自柳氏一族,此事多多少少都會牽涉到柳家一些。”

  他說完后見兩人臉上都露出憂慮之色,便安撫道:“只是你們也無須太過擔心,她畢竟已經嫁入溫家這么多年,雖未冠夫姓,但終究是溫家人,這些年溫、柳兩家又甚少來往,陛下是英明之人,當不會牽連無辜才是。”

  蘇氏不懂朝政之事,聽著柳申的話頓時就松了口氣,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無事便好。你方才被父親叫去訓話,怕是還沒吃什么東西,我這就去小廚房里給你做一些。”

  “我去書房。”

  “好,那我做好了給你送過去。”

  蘇氏捏著帕子叫了丫鬟一起離開,柳申就起身準備去書房,可是剛走了兩步就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朝著柳敏芳看去。

  柳敏芳沒想到柳申會突然回頭,臉上的憂慮和害怕之色根本就來不及收斂,直接就被柳申看在了眼里。

  面對著柳申的眼神,柳敏芳有瞬間的慌亂,連忙起身緊咬著嘴唇,手指絞著錦帕,指尖都緊張的泛了白。

  柳申看著這樣的女兒,神情有些復雜,他原本已經壓下去的懷疑再次升了起來,甚至于幾乎能夠確定柳敏芳是真的知道一些她不該知道的東西。

  眼見著她神色不安的模樣,柳申并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問她什么,而是緩緩開口說道:“敏芳,你祖父既然會坐看溫家落到如此境地,就說明他對今日之事早有成算,溫、柳兩家沒有瓜葛,而溫家謀逆之事,也與柳家無關。”

  “溫家就算攀咬,柳家也至多是傷筋動骨,斷不會一蹶不振,陛下不會允許溫、柳兩家同時出事,你無須擔心。”

  柳敏芳瞪大了眼,想要說什么,可是張嘴時卻是發不出聲音來。

  柳申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長發,低聲道:“別怕,沒事的。”

  溫家之人盡數被抓,百年國公府一朝落魄。

  京中風云變幻之快,幾乎讓人猝不及防。

  吳氏本就不是膽大之人,之前在小佛堂中就已經被嚇碎了膽子,如今又得知吳家造反,整個吳家只有她一人還留在京中,再加上溫祿弦重傷垂危,馮蘄州幾乎只是隨口說了幾句,吳氏便將柳凈儀之前是如何讓她走暗道出府,又是如何讓她給吳家送信的事情交代了個一干二凈。

  吳氏本就是吳家和溫家之間聯系的樞紐,當年吳家為溫家所做之事,吳氏雖然并不是全數清楚,可是也知道其中十之七八,無論是當年吳世軍外調陽檜,替溫家募兵,還是這些年吳家借陽檜便利,讓手下之人出入西疆之地如入無人之境,替溫家謀取巨利,收買朝臣,培養暗衛,以及暗中輔佐八皇子插手朝政,甚至于想要借八皇子之手登上帝位,謀得從龍之功讓溫家之人能夠再復當年輝煌的事情。

  隨便哪一樁,都足以要了溫家上下的性命。

  馮蘄州拿到吳氏親筆畫押的供狀之后,便尋了個大夫命人吊住溫祿弦的性命,以防之后還有用處,而他卻并沒有直接入宮,而是看了那狀紙一眼之后,將其中一張抽了出來。

  鄔榮站在一旁,見著馮蘄州將那張吳氏招供溫家和柳家關系,乃至于溫、柳兩家如何合謀輔佐八皇子,甚至于兩家這些年私下招攬朝臣的供狀拿在手里細瞧,他忍不住在旁笑著說道:“這次溫家出事,柳家定然也跑不掉,有這供狀,陛下定然不會放過柳家…”

  嘶啦——

  鄔榮嘴里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馮蘄州手中用力,直接將那張供狀撕成了兩半,他頓時瞪大了眼,連忙一把搶過馮蘄州手里被撕破的紙張有些跳腳道:“馮大人,你干什么啊,這供狀你怎么把它給撕了?要是沒這了這東西,咱們還怎么給柳家定罪,又怎么把柳家拉下水來?!”

  “咱們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能夠把他們一網打盡,你怎么能撕了…”

  鄔榮說話間就連忙想要找漿糊把供狀黏起來,可是馮蘄州卻是開口道:“別費工夫了,這東西用不上。”

  鄔榮看著那被撕破揉成一團連字跡都看不甚清楚的供狀,嘀咕道:“都成這個樣子了,這東西的確是不能用了,看來還要去找那吳氏再寫一份…”

  “不用了。”

  “怎么不用,這都看不清楚了…”

  “我說不用的意思是這份供狀用不了,這東西不能交到陛下跟前。”

  鄔榮原還在想著等一下還要去獄中一趟,重新找吳氏寫一份供狀,可是驀的就聽到馮蘄州說這供狀不能用,他有些微愣抬頭:“為什么?”

  馮蘄州看著他:“鄔大人,你可知道咱們那位陛下和溫、柳兩家的關系?”

  “當年他登基之事本就藏著隱秘,先帝之死也有疑點,溫、柳兩家對于此事必然都是知情之人,換句話說,這兩家手里定然都有陛下的把柄,所以才能安穩留至今日。”

  “如今溫家的事情無論是在外人眼里,還是在陛下眼里,都是因為溫家野心太大不滿足于現狀才會和吳家一起謀反,可是如果連柳家也一并牽連在內,甚至于攤上謀逆之名,到時候以永貞帝的多疑,他會相信溫、柳兩家聯手,還是會相信有人故意暗中在謀算兩家,甚至想要借兩家的手牽扯出當年先帝之事?”

  馮蘄州伸手將剩下的供狀整理好,淡聲說道:“如今柳家對溫家棄之敝履,甚至愿意落井下石,可一旦這供狀送上去,溫、柳兩家必定聯手,而到時候永貞帝生疑,說不定會給兩家留下生路,與其如此,倒不如先徹底斬斷了溫家。”

  鄔榮聽著馮蘄州的話,緊緊皺眉:“那柳家…”

  “柳相成是個聰明人,他對今日之事定然早就已經有所防備,如果今日的事情涉及到柳家,他定然會有后手替溫家翻案,甚至借當年手中把柄要挾陛下就范,除非陛下肯冒著將當年舊事翻出來的危險大開殺戒將溫、柳兩家之人斬盡殺絕,否則他定會妥協。”

  “可與之相反,如果柳家今日無事,你覺得柳相成會如何?”

  鄔榮張了張嘴,下意識說道:“先下手為強,讓溫家再也開不了口。”

  話音落下之后,鄔榮瞪大了眼看著馮蘄州:“馮大人的意思是…”

  “與其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去逼迫溫、柳兩家聯手,倒不如借力打力,暫時放過柳家。柳相成先前出手,將科考舞弊之事嫁禍給溫家之時,就已經傷筋動骨,之后只要柳相成再對溫家出手,哪怕我們什么都不做,柳家都埋下了禍根。”

  “柳家沒有溫家那么深的根基,更不像溫家有吳家的兵力在手,沒有了溫家,沒有了八皇子,柳家之人便再也不足為懼。”

  鄔榮聽著馮蘄州的話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得不承認馮蘄州顧慮的周全,與其冒著風險去將溫、柳兩家一網打盡,倒不如先了結了溫家的事情,斷了柳家臂膀,到時候再想要對付柳家便容易的多。

  他伸手翻了翻供狀,發現那供狀雖然缺了一頁,但是居然前后依舊順暢,絲毫看不出來中間少了一段內容,鄔榮就知道馮蘄州怕是早在審問吳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這般打算。

  鄔榮忍不住問道:“馮大人,你雖計劃周全,可是八皇子那邊呢?”

  溫家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和八皇子脫不了干系,甚至于溫家表面上更是為了輔佐八皇子才會走到今日地步,一旦此事牽涉到八皇子,涉及到皇室黨/爭,永貞帝定會細查,到時候柳家不照樣逃脫不掉?

  到時候柳家不照樣會被迫和溫家聯手反擊?

  馮蘄州將收拾好的供狀和之前從金嬤嬤那里拿來的供詞一并裝好,聞言忍不住失笑:“鄔大人怕是已經有許久沒有聽到咱們那位八皇子的消息了吧?”

  鄔榮一怔:“八皇子怎么了?”

  馮蘄州整理著衣袍站起身來說道:“八皇子在月余之前便已經病的下不了床了,如今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守在憶云臺中,三五不時便會傳出八皇子病危消息。你說溫家說他們是為了輔佐一個隨時會沒命的病秧子才會如此,陛下會信嗎?”

  鄔榮聞言張大了嘴。

  臥槽,還有這辦法?

  “咱們這位八皇子精明著呢。”

  早在蕭元竺決定舍棄溫家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想辦法將他自己撇在溫家之外,哪怕就算是將吳氏這份供狀送上去,永貞帝對蕭元竺起疑,甚至于懷疑他這些年來的孝順干凈都是偽裝,可面對一個隨時都可能會沒命的皇子,甚至于還是他“至愛”留在人間唯一的血脈,永貞帝就算是再忌憚再惱怒,又能怎么樣?

  難道他還能如同當年殺了二皇子蕭絡合一樣,毫不猶豫的要了蕭元竺的性命?

  馮蘄州心中冷笑。

  說到底,蕭元竺是在用他自己的病,用他自己的命去賭,賭永貞帝會留他,甚至于會為了那個人而縱容他。

  鄔榮看著馮蘄州陡然陰沉下去的神情,忍不住低聲道:“馮大人…你怎么了?”

  馮蘄州微垂著眼簾:“沒事,走吧,我們也該進宮去面圣了。”

  無論如何,也是時候將溫家的事情解決,早日平了西南的戰事,接卿卿回家。

  馮蘄州和鄔榮入宮之后,將吳氏和金嬤嬤的供狀全數呈交圣前,永貞帝看后不僅砸了身前所有的東西,連帶著奉茶的小太監也因為害怕時不小心撒了茶水,被拖出去問斬。

  永貞帝早就知道溫家之事必定不只一兩件,可真當這些事情全數呈于眼前之時,他才知道溫家這些年表面溫順,暗地里卻是瞞著他做了多少事情。

  如果不是科考舞弊之事突然暴露出來,如果不是溫正宏下獄,甚至于他動了斬殺他的念頭,讓得柳凈儀不安,想要逼迫吳家救人,逼得吳家與他們反目直接在陽檜舉兵造反,這些事情還會一直瞞下去。

  若真等到溫家羽翼豐滿,怕是到時候陽檜大軍直接兵臨城下,連他這皇位也會被溫家徹底掀了去。

  永貞帝靠在龍椅之上,胸膛不斷起伏,臉上全是陰沉之色,他抬頭看著馮蘄州和鄔榮,寒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

  馮蘄州低聲道:“臣只審了吳氏以及柳凈儀身邊的貼身嬤嬤,因此事涉及八皇子,臣不敢耽擱,便直接和鄔大人一起入宮呈稟于陛下,至于柳凈儀那邊,臣和鄔大人還未來得及審。”

  鄔榮也是在旁說道:“陛下放心,臣等二人稍后回去便會提審柳凈儀,定會將溫家之事審的一清二楚。”

  永貞帝聞言細看兩人神情,見兩人都不似作偽,直接眼神一厲寒聲道:“還審什么審,吳家造反是事實,柳凈儀私通吳家,溫正宏禍亂朝綱更是罪無可赦,朕這些年顧及先皇之誼,才會處處容忍溫家,可誰知道他們不知感念圣恩,竟是做出如此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事,如今罪證確鑿卻還敢攀咬八皇子!”

  “來人,傳旨。”

  “鄭國公溫正宏罔顧圣恩,無為臣之心,以朝廷選賢之事為己謀利,免其爵位,賜死!”

  “溫門柳氏無婦人之德,不安于內宅,私通吳賊,謀逆犯上,奪其誥命,賜死!”

  “溫家上下,凡有官名者,奪其官身,免其官職,發配夙遠,永不得招回。溫家男丁充役,女眷沒為官奴,子嗣五代之內不允科考,不準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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