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長公主從宮里出來的時候,臉色冷漠的有些嚇人。
昭平郡主坐在她對面,一張小臉慘白,面對著渾身冷鷙,卻沒有如同以往那樣,對她怒聲斥罵的安岳長公主,她整個人繃緊了身子,心中充滿了不安。
她仔細回想著之前的事情,可是到現在都不知道,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她更不明白,為什么安岳長公主會這般生氣。
就算她當真是將襄王“告狀”弄進了天牢,就算是因此惹了皇帝舅舅動怒,可是那又怎么樣,襄王跟她們本就沒什么來往,他就算真的出不來,就算皇帝舅舅真的處置了他,又和長公主府又有什么關系?
昭平郡主根本就不知道,她壞了安岳長公主的事情,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母親在氣什么。
馬車停在了長公主府門前,安岳長公主領著昭平入了府門,等走到了內廳之內后,身邊再無外人,安岳長公主才回頭看了昭平一會兒,直將她看得心虛不已時,才突然開口道:“今天夜里,都是誰在伺候郡主?”
玉兒和那兩個丫鬟有些心驚膽顫的上前。
安岳長公主看了眼三人說道:“郡主與人爭執時,你們可在?”
玉兒害怕的低聲道:“長公主,奴婢知錯了,是奴婢沒有攔著郡主,奴婢下次一定會好生勸誡著郡主…”
“行了。”
安岳長公主沒等她把話說完,就直接冷聲道:“既然知錯,來人,把她們三個拉下去,杖斃。”
玉兒猛的瞪大了眼,臉上血色“唰”的一下消失的干凈,而她旁邊那兩個丫鬟更是嚇得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長公主饒命,長公主饒命…”
“母親?!”
昭平郡主見著安岳長公主居然讓人杖斃她身邊的丫頭,急聲道:“母親,她們都是我的丫鬟,她們做錯了什么你要將她們杖斃?!”
說話間,見著長公主身邊的人已經去拉扯玉兒三人,昭平郡主連忙推開了其中一人,擋在玉兒身前氣急敗壞道:“你們都給我住手,不準動她們,你們誰敢動玉兒,本郡主要了你們的命…”
“啪!”
昭平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就已經猛的挨了一巴掌,被直接打的側過了臉去。
“本宮可有告訴過你,今夜不許出府?”
“本宮又可有告訴過你,這幾日給本宮安分守己的在府里待著,不許外出惹是生非?!”
安岳長公主滿臉寒霜的看著昭平郡主,嘴里的話說完之后,直接朝著身旁的人厲聲道:“齊嬤嬤,把郡主給本宮拉開,讓人杖斃她們三人,就在這里,當著郡主的面,給本宮打!”
齊嬤嬤是安岳長公主的貼身嬤嬤,從當年安岳長公主還是公主時,就一直跟在她身旁走到了今日,陪著長公主立府嫁人,陪著她經歷了數十年,她雖然還不知道今天在宮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卻看得出來,長公主是動了真怒。
她連忙扭頭讓著身旁兩個丫鬟簽上,抓著昭平郡主將她拉了開來,然后門外的侍衛直接涌了進來,手里拿著棍棒,不由分說的朝著玉兒三人身上就打了過去。
玉兒自小就跟在昭平身旁,雖說是丫鬟,卻過的比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還要嬌貴,此時被一打頓時大叫起來:“啊…長公主,長公主饒命…”
“奴婢…奴婢知錯了,求長公主饒了奴婢…饒了奴婢…”
“奴婢再也不敢了…”
“長公主饒命…”
整個廳中滿是三人的慘叫聲,那棍棒落在三人身上的聲音又急又重,不過是十幾棍子下來,三人就被打的皮開肉綻,而玉兒只覺得筋骨皮肉都仿佛要被打碎了開來,她眼前一陣模糊,臉上淚水血漬混雜,拼命的朝著昭平郡主那邊伸著手。
“郡主…郡…主,救救奴婢…”
“郡…主…救我…”
“玉兒,玉兒!放開她,你們放開她,別打了!!”
昭平郡主滿眼通紅,拼命的掙扎著想要過去,可雙手卻是被人死死抓著,整個人根本就掙脫不開來,她紅著眼大哭道:“母親,母親我知道錯了,你放了玉兒,放了她吧。”
“我以后再也不胡來了,我再也不敢惹事了,母親你放了她,我求你放了她啊…”
昭平郡主大哭出聲,可是安岳長公主卻是沒有半點動容,在她眼里,玉兒不過是個奴才,是個能隨意讓她決定生死之人,她就那么站在那里,看著玉兒三人從最開始的凄厲慘叫,到后來的奄奄一息,再到那棍棒加身之時,張大了嘴瞪著眼再也叫不出聲來,滿臉絕望的癱在血泊之中斷了氣。
“玉兒!!”
昭平看著玉兒死不瞑目的看著她,趴在地上被打成了血人,后背上皮開肉綻,幾乎看不到一塊好肉,一只手還拼命的朝著她這邊伸來,好像想要求她救她。
她眼睛瞪得很大,臉上嘴上都是血,那滿目刺鼻的血腥氣息幾乎將昭平整個人都籠罩在內,而眼前的地上一片殷紅,讓她頭一次知道這血的顏色這么刺眼,也頭一次發現,死人的場面會是這么可怕。
昭平郡主身子發軟,整個人滑倒跌坐在地上,臉上全是淚水,她抬頭看著安岳長公主嘶聲道:“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了玉兒,她做錯了什么?”
安岳長公主聞言臉色冷漠道:“她是沒做錯什么,可是她身為婢女,不懂得攔著主子胡來,不懂得為主子分憂,還眼看著主子闖禍,這就是錯。”
“既然她不能好好服侍你,那本宮自然也就沒必要再留著她了。”
昭平郡主滿臉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著長公主臉上的冷漠之色,眼里淚水跟決了堤似得,哭得連聲音都嘶啞了:“為什么,為什么…”
“是我偷偷出府的,也是我要進宮去見皇帝舅舅的…玉兒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
安岳長公主聞言冷聲道:“你是我的女兒,哪怕做錯了事情,我也舍不得打殺了你,所以自然要有人替你受過,你是主子,她是奴才,這就是她的命。”
“如果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她就能安然坐在這里,而不是受你連累去死。”
昭平郡主緊緊咬牙死死看著安岳長公主。
安岳長公主見狀眼底閃過抹戾氣,突然上前走到了昭平身前,俯下身子冷聲道:“你恨本宮?”
她伸手抓著昭平的下巴,目光銳利如利刃。
昭平心底剛升起的那點怨恨刺得消散了個干凈,眼神不敢看她。
安岳長公主看著一臉害怕的昭平郡主,手中一松,直接甩開她的下巴,寒聲道:“你有什么資格來恨本宮?”
“你的尊崇,你的富貴,你的高高在上,乃至你肆意張揚的資本,都是因為你是本宮的女兒,是大燕朝的郡主。你能留在這里,讓人代替你去死,讓人代替你去為你所做的事情贖罪,甚至有人為你的過錯承擔,也是因為本宮念著你我之間血脈之情,否則你以為若是換做旁人,經過今晚的事情,本宮還能讓她安穩的活著?”
“讓她用這種怨恨的眼神,用滿心的怨懟,來看我這個給她帶來一切,護她周全的母親?!”
昭平猛的打了個冷顫,嘴唇發白。
安岳長公主站直了身子:“你以為你委屈,以為她們無辜,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夜里壞了我多大的事情,你可又知道,你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本宮只是杖斃了你的丫鬟而已,你有什么好不知足?”
“本宮費盡心思,布局良久,好不容易才換來了今日這之事,可就是因為你這個蠢貨,我多日布局終成流水,這么多年隱忍化作虛無,你那皇帝舅舅因此事對我生了疑心,那鎮遠侯世子和邵縉謀算不成反成禍害,你以為這個郡主還能坐的安穩?”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如果你身上不是流著我的血脈,我恨不得能能親手掐死你!”
想起之前在宮中的事情,安岳長公主眼中就滿是戾氣。
之前永貞帝分明就已經動了處置邵縉和廖楚修的心思,只要能順利下去,她定能唆使著永貞帝擼了那兩人的職,甚至讓魯嘯取而代之,只要宮禁和城防落到了他們手上,往后無論是想要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
可就是因為昭平,就是因為她沒腦子的胡言亂語,因為她在殿上的那一番話,才打亂了所有的事情,讓得原本順利的事情變得復雜,不僅沒有算計到廖楚修和邵縉,甚至還將襄王和溫家牽扯了進來!
邵縉和廖楚修安然無事,定會對她心存恨意,報復于她,而襄王因昭平下獄,若是被處置了也就罷了,可若是他能夠掙脫牢獄之災逃了出來,他定會將她們母女恨之入骨。
更何況還有溫家…
那個溫家!
安岳還記得在御龍臺時,永貞帝看她時那格外陰冷的眼神,更記得他口中那幾乎于變相禁足的話。
她這個弟弟,對她再無信任。
昭平被安岳長公主眼中的戾色驚到,更被她那翻話嚇得渾身發抖。
她慣來囂張,可那是因為她知道她是長公主的女兒,她知道長公主會護著她,可是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母親會對她生了殺心。
昭平郡主到底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女子,所有的囂張被恐懼所取代后,剩下就的滿滿都是不安,昭平伸手抓著安岳長公主的裙擺,邊哭邊說道:“母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安岳長公主深深的看了眼昭平,看著她那張異常狼狽卻與她有幾分相似的臉,到底是忍住了殺意,只是開口道:“今天夜里的事情,你給我從頭到尾的說一次。”
“你是怎么遇到那馮妍,又是怎么和襄王起了沖突,還有那個馮喬…你仔仔細細的跟我說一遍,不準漏掉半點細節!”
她熟知昭平的性子,之前在宮內的時候,昭平說的雖然是實話,可是她定然還有所隱瞞,至少她肯定將對她自己不利的事情瞞了下來,可是今天夜里的事情太過巧合,巧合的讓人根本就不相信,這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昭平選的時機那般的準,若是她能晚上半個時辰,所有的事情就全部都不一樣了。
昭平郡主被嚇了一通之后,心里早就有些崩潰,聽著安岳長公主的話,絲毫不敢隱瞞,將她從怎么去看顧家,又怎么故意找馮妍麻煩,包括后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了出來。
安岳長公主聽著昭平去了顧家,求親被拒,而且居然只是因為一張顧煦的貼身錦帕,就鬧出了這后來的事情,她額頭上青筋直冒,這次是真的生出了想要掐死昭平的心來。
她怎么能生出這么個蠢貨來!
等著說完之后,昭平郡主跪坐在地上,哭著說道:“母親,我不知道會惹這么大的麻煩,我不知道皇帝舅舅會生那么大氣,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除了說你不知道外,還能說些什么?!”
安岳長公主看著昭平的樣子,第一次懷疑她這些年將她養成這般模樣到底是多大的錯,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從今日起,你就給我呆在府里,哪里都不準去。”
說完后她扭頭看著身旁的人說道:“齊嬤嬤,讓人看著昭平,她如果敢踏出府門半步,就給我打斷她的腿!”
昭平被嚇得險些暈過去,而安岳長公主實在是被她氣得喘不過氣來,怕自己忍不住掐死這個蠢貨,直接讓人將昭平帶了下去。
等這昭平走了之后,安岳長公主才狠狠砸了桌上的東西,氣得胸口不斷起伏,臉上一片鐵青。
她左臂上的傷口崩裂開來,原本綁著傷口的布巾也被鮮血滲透。
齊嬤嬤急聲道:“公主息怒,小心傷口…”
安岳長公主此時卻哪還有心思去管左臂上的傷口,她只是滿心滿念的都是昭平方才的那些話。
面對著最為親近的嬤嬤時,安岳長公主整個人徹底爆發了出來,怒聲道:“本宮怎么就生出這么個蠢貨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