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收到秦錦春的信,說秦錦儀已經對裴國公府這門親事動了心,算計著要下手搶妹妹婚事了,心里便不由得嘆了口氣。
雖然這一回是她與秦錦春聯合姚氏在算計秦錦儀,但如果秦錦儀沒起壞心,也不會上鉤。秦含真只能說,四堂妹秦錦春這幾年真是越大越了不得了,把她親姐姐的心思揣摩得真準,透過玉樓傳了幾句話進秦錦儀耳中,后者果然就產生了搶親的想法。秦錦儀這位堂姐,在某些方面還是挺有天賦和勇氣的,但愿她能心想事成吧。她也算是有過實踐經驗的人了,希望她能吸取從前失敗的教訓,這次不要再出紕漏,得一舉成功才好。
秦錦儀的婚事一直沒有下落,也是個麻煩事兒。雖然二房的秦伯復與小薛氏可以忽略長女,直接為小女兒定下婚約,但在外人看來,到底有些不大合規矩,肯定要招人閑話。但秦錦儀與薛氏祖孫倆的眼光又高,一心一意要挑高門大戶,偏偏己身的條件又不成,事情再拖下去,天知道幾時才會有結果?既然秦錦儀自己改了想法,開始學會識時務了,不再在婚事上眼高于頂,愿意嫁進裴國公府了,姐妹們自然要助她一臂之力的。如此兩全其美,大家都能得益。
秦含真安下心來,就等著看秦錦春如何暗中給秦錦儀創造機會,而秦錦儀又如何把裴大奶奶與裴程給收服了。
沒兩日,玉蘭那邊就傳了信過來,說是裴大奶奶心急地定下了相看的日子,也就是去寺里上香禮佛的日期。姚氏原本還想再拖上幾天的,也好給秦錦春那邊多騰出點時間來做手腳,誰知裴大奶奶等不得了,半強硬地要求就定在二月二十三,遲上一天都不愿意。姚氏不情不愿地答應了,心里卻更加著惱,覺得裴大奶奶如今真是過分了,也有些狗急跳墻的意味,自己先前果然太小看了對方,想出來糊弄人的法子,怕是不可能成的,還是照著秦錦春的謀劃來更好些。
秦含真便問玉蘭:“是不是裴國公那邊有些不大好了?”
玉蘭不清楚裴國公的病情,但裴家隨裴大奶奶前來做客的下人倒是私下跟承恩侯府的熟人提過,道是裴二奶奶昨日跟裴大奶奶大吵了一架,好象是為著各自兒子的前程,最終兩人不歡而散。
秦含真心想,大概是裴大奶奶被裴家二房的人逼得急了,心切想要與秦家定下親事吧?但她拿著一條過時的把柄來一再威脅姚氏,也未免做入太過明目張膽了。要不是大理寺卿唐大人曾經力主打擊印子錢,姚氏過去所為正好撞上槍口,一旦讓唐家人知道實情,就會影響秦錦華未來在婆家的處境與地位,只怕姚氏早就跟裴大奶奶翻了臉。她幾時從裴大奶奶那兒受過這樣的氣呢?
罷了,裴大奶奶雖然行事不夠厚道,為了自己私利,不顧他人意愿,弄虛作假逼人答應許婚,但到底也是為了兒女。等她真把秦錦儀娶回去做了兒媳,將來會遭受的一切,應該也可以彌補她如今犯下的過錯了吧?
秦含真知道秦錦春與姚氏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上香的日子到來,秦錦儀與裴家母子上鉤,便暫時收回了注意力,不再關注此事了。
就算秦錦儀與裴家母子的想法和行事未必事事都如秦錦春所料,估計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秦錦儀身邊有秦錦春早早安排下的耳報神呢,后者甚至為了姐姐行事方便,還故意讓玉樓牽線,把秦錦儀舊婢月華的一個兄弟引到秦錦儀面前,叫他去做外頭的跑腿,也方便秦錦儀在寺廟那邊做手腳。秦錦儀如今一舉一動都在秦錦春的眼里,出不了差錯。必要的時候,說不定秦錦春還要幫她一把。
秦含真相信自家四堂妹的本事,便把目光暫時轉移開,投注到自家表舅吳少英的婚禮上了。
吳少英的調令已經正式下來了,正是濟寧州的知州。濟寧州如今還是散州,但朝廷正有意升它為直隸州,到時候這知州之職,也會由從五品直升正五品,而不需要再另外折騰。黃家很看重這點好處,為了自家閨女出嫁后,能盡快成為正五品的誥命,體體面面地與人交際,早早就開始在吏部為吳少英打點了。調令下來,事遂人愿,黃家上下都十分欣喜。濟寧州在山東境內,運河可直達,與京城來往方便,女兒將來隨夫去赴任,也不會吃太多的苦,實在是再理想不過。
只是吳少英那邊的壓力就稍微有點兒大了。本來身后靠著秦柏這位國舅爺,吳少英一向敬愛老師,還沒覺得有什么,只想著多多孝敬老師就是,并不排斥秦家兄弟幾個為他打點。但如今換成是黃家替他打點出一個好缺來,他心里就有些郁悶了,好象有一種吃軟飯的感覺。不過想想黃家人也是一片愛女之心,吳少英自問,只要他對黃清芳一心一意,讓黃家人滿意了,收下岳家的這份好處,倒也心安理得。橫豎他原本也多有倚仗老師之處,岳家雖不如老師恩重如山,卻也對他有知遇之恩,還以愛女相許,他也不必太過扭捏了,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反正他對黃家,又不是一心利用,也有真心敬重的意思。
吳少英平靜地接受了調令,一面向老師稟報這個好消息,一面通知幾位同門師兄弟,又往黃家去鄭重道謝。黃晉成代替父母告誡他:“好好做吧,長輩們也是盼著你能有出息,讓妹妹享福,你也有機會多做些實事,報效朝廷。你不要辜負長輩們的期望就好。”
吳少英正色行了一禮:“必不敢忘。”
然后回到家,他就把婚禮的規格又再抬了一等。
吳少英在永嘉侯府附近買下了一處宅子,并未做大改動,卻也稍加修葺了一番,粉刷過白墻,趁著天氣回暖,匆匆補種了一波花木,宅子里看著便整整齊齊、體體面面了。他將自己帶在身邊的隨從與下人安排進宅中安頓,又往人市上買了兩房家人,想著這些人手夠自己使了,便轉而去搗鼓家具擺設。黃清芳是大戶千金,嫁進來時定會帶陪嫁的丫頭仆從,到時候人手定會更多,不愁沒人侍候。
有牛氏、小馮氏與秦含真插手,這宅子原本早已布置一新,張燈結彩地就等著吉日的到來了。吳少英如今又再花錢加了一波更上檔次的擺設,連院子里的花木也添了好些黃清芳喜歡的品種,還體貼地添置了幾樣時新衣料和首飾,預備做送給妻子的新婚禮物。還有婚禮當日黃清芳主仆一行人的飲食,吳少英也重新設定了食譜,比先前更加細心周到了。秦含真那邊得了信,都忍不住跟牛氏感嘆,道吳表舅幾時這么上心過?可見對這門親事有多看重了。
牛氏歡喜得見牙不見眼:“這是好事兒!新娘子進了門,少英就該跟芳姐兒恩恩愛愛的才好,盡快生個大胖小子,一家子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少英年紀不小了,可不能再耽擱下去!”
然后等到婚禮當日,牛氏一大早就帶著一家子過吳家新宅幫忙操持了。里里外外她都要過問,每個下人都要親自叮囑一番。這可是她心愛的晚輩吳少英重要的婚禮,一點兒錯都出不得!
有永嘉侯秦柏親自出面主婚,承恩侯府一家也過來了。王侍中難得地露了面,還帶上了自家兄弟與妹婿,以及幾位今科試子。秦家的幾門姻親,除了許家還在守孝中,都派了代表前來道賀。肅寧郡王趙陌就不必說了,是親自來的,畢恭畢敬地朝新郎官吳知州喊“表舅”,主動自薦陪他去迎親,充當迎親使之一。他還把休寧王府的兩位小王爺與蔡世子給叫上了——后者是看在妻弟的面上,盧初明盧初亮都得吳少英指點過功課文章。
本來只是一位新任知州的婚禮,沒想到皇親國戚、勛貴高門子弟來了一大堆,連當朝最神秘最獨善其身的王侍中都出現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吳知州與王侍中是同門師兄弟,都拜在永嘉侯秦柏門下讀書。一場婚禮,很快就在城中引起了轟動。吳少英昔日的同窗、同年,無論是與他有深厚交情的,還是交情平平的,聞訊都趕來道賀了。
黃清芳本來還被人私下議論年紀大把了才嫁給了一個年紀更大的寒門小官,似乎十分落魄,誰知她的婚禮卻是少有的熱鬧。論起陪同新郎去迎親的迎親使身份,比許多京中名門世家嫁女的規格都要高些。論起來道賀的賓客等級,就更不必提了。黃清芳被接上花轎的時候,圍觀的人里連說酸話的人都沒有了,倒是有更多的人私下打聽,她嫁的夫婿難不成有什么顯赫的身份背景?這哪里象是個五品小官娶親呢?說是世家子弟辦婚禮,也差不多了吧?
黃家人沒空理會這些閑言碎語,他們如今見黃清芳終于能體體面面地出嫁,心里又是高興,又是唏噓。今日過后,黃清芳就要迎來新的人生了。過往的一切痛苦與挫折,都將煙消云散。
黃三夫人與黃晉成之妻婆媳倆相互攙扶著送走花轎,都不由得流下了喜悅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