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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套路

  秦泰生的妻子嫣紅,人稱秦泰生家的,乃是何氏從陳家嫁過來的時候,帶的陪嫁丫頭。據說是何氏嫁進陳家后才買的。多年來,一直是何氏的心腹。她與秦泰生的婚姻,乃是秦安與何氏共同做主促成。平日里,他雖覺得這對夫妻說不上恩愛,但也一直相安無事,還生了兩個孩子。怎的忽然間,秦泰生會要求與妻子和離呢?

  秦安不由得問秦泰生:“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難不成是因為與你媳婦拌嘴了?我知道她素來對何氏忠心,如今何氏受罰,她自然心里不快。可這是我自家之事。你們夫妻是你們夫妻,不能因為我夫妻二人生隙,我要休妻,你就要跟著休呀!”

  秦泰生卻搖頭說:“二爺誤會了,我并不是因為二爺要休妻,才要跟著二爺行事的。若不是二爺做主,我當年絕不會娶她為妻。多年來,她看不起我,我也厭惡她,早就貌合神離。若不是顧忌著二爺看重二奶奶,我早就要休了她,這些年只是忍氣吞聲罷了。如今二爺既然已經決定要與二奶奶分開,我若再不趁機擺脫這婦人,還要與她糾纏到什么時候?!”

  秦安大為訝異:“你說什么?你…你夫妻二人怎會到了這等地步?想當年,你們也是彼此情投意合的呀!”

  秦泰生苦笑:“二爺說笑了。我幾時與那婦人情投意合過?二爺與二奶奶將我二人湊作堆,對我而言,與晴天霹靂無疑了。只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婦人的本性,勉強與她成了親。如今早知她真面目,再不擺脫她,難不成真要葬送自己一輩子么?”

  秦安不解:“這話從何說起?你們二人當年不是情投意合,連定情信物都有了么?我拿來給你看,你也承認了的。若不是你點頭在先,我又怎會擅自替你定下親事?”

  秦泰生淡淡地道:“二爺當年是被二奶奶哄了吧?我心中確有中意的人選,二爺問我時,我不好說她的名字,只說有這么一個人,卻需得請老爺、太太、大爺與大奶奶做主。二爺拿出那塊帕子,說是對方替我做的,還說知道是誰了,要親口替我提親。我在那人處見過那帕子,也知道她是為我做的,只當二爺是真的知道了她是誰,滿心歡喜地等待著喜訊。誰知最后…卻聽說了我心上那人與旁人訂親的消息,二爺反把我與嫣紅湊在了一起。我有苦無處訴,若要說出真相,就要連累了別人的名聲,無奈之下,只得認了命。”

  秦安愕然:“怎么會…那帕子不是嫣紅的?那會是誰的?若是別人做的帕子,上面又繡了你的名字,又怎會落在嫣紅手中?!”

  秦泰生眼圈紅了一紅,強忍住淚意:“是那賤人看見了,照著仿做了一條。我只匆匆見過帕子一回,心里知道那是給我做的,卻沒細看。二爺將假帕子遞給我時,我只當是真的了,便沒提防。后來婚事定下,我才從旁人那里聽說,那塊帕子仍舊在原主人手里。她去世的時候,帕子便做了陪葬…”

  “死了?!”秦安倒吸一口冷氣,仔細想想,張大了口,“難道是胭…”

  “二爺!”秦泰生打斷了他的話,“二爺,人都已經死了,您何必把她的名字說出來,讓她身后不得安寧呢?”

  秦安張張口,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說。

  秦含真看了整個過程,只覺得這里頭有什么故事,無意中一回頭,卻瞧見通向里間的門簾下方,露出了虎嬤嬤的裙擺和繡鞋,顯然已經在那里聽了好一會兒了。

  秦含真心想,虎嬤嬤應該知道秦泰生的心上人是哪一位吧?正想著,就被秦泰生的聲音扯回了注意力:“二爺,我這一世,被嫣紅毀得不輕。往日礙著二奶奶,我也不敢提和離之事。可如今,二爺終于不再輕信二奶奶的話了,我便要順從自己的心意一回。我已經忍了九年,再忍下去,我覺得自己就快要發瘋了。”

  秦安苦笑道:“你既然早有此想法,就該跟我說才是,又有什么好顧慮的?你我從小一塊兒長大,名為主仆,情同兄弟。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將嫣紅許配給你,也是因為相信了她是你心上人之故。我萬萬沒想到,這里頭竟有這樣的內情。早知如此,我就該把人問清楚,而不是拿些似是而非的話來猜度,倒誤了你的終生!”

  秦泰生欲言又止,最終什么都沒說,只露出一個更加苦澀的笑容來。

  秦含真心里也有些替他委屈。就算他是秦安最信任的人又如何?秦安被何氏蒙蔽這么多年,對何氏言聽計從,連家人的不滿都沒能減少他對何氏的愛意和縱容,以至于連嫂子關氏都被何氏逼死了,秦安卻還要等到父母上門,才知道真相。秦泰生身處大同的二房宅子,身邊幾乎所有人都是站在何氏那邊的,就連他老婆也不例外。唯一能幫到他的秦安,又對何氏盲目信任。他能怎么辦呢?

  就算他能回米脂秦家告狀,也還要擔心秦安會攔著他吧?

  秦安也許也猜到了秦泰生到底在顧慮什么,臉上訕訕地,心中愧疚卻是更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道歉。一主一仆,就這么沉默相對,半晌無言。

  秦老先生咳了一聲,引來了小兒子與秦泰生的注意力,方才緩緩道:“泰生,你的想法,我已明白了。既然你與嫣紅不和,強扭的瓜不甜,便就此和離也罷。若是她不肯,你就寫休書吧。只是你要想好了,你二人還有兒女,兒女將來要如何安排,你可要心里有數才好。”

  秦泰生平靜地道:“小的心里有數。兩個孩子,雖然都被他們的母親寵壞了,性情不好,但總歸是小的親骨肉,小的會將他們好生養大,日后叫他們在這宅子里尋個差事,等男婚女嫁,就各自遷出去過活,也就是了。但若嫣紅要將孩子帶走,卻是不能的。她心術不正,跟了個主人也是奸滑之輩。把孩子交給她們,再好的苗子也能給糟蹋了,還不如留下來,本本分分地當差做事,至少能得個衣食無憂。”

  秦安鄭重問他:“你都想好了?不怕一雙兒女將來怨你?”

  秦泰生搖頭:“不怕。我沒有任何對不住他們的地方,他們要怪,就怪他們的生母行事不端,幫著二奶奶害人吧。”

  秦安的表情一時有些不自在,咳了一聲:“既如此,我就做主了。只是你二人即使分開,也還在一個宅子里過活,日后遇上了怕會尷尬…”

  “二爺。”秦泰生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嫣紅是留不得了。您既然答應了我的請求,我也就跟您說實話吧。嫣紅一直瞞著我,在外頭借我的名頭放印子錢。我跟著您出入軍營,大同衛上下就沒幾個不認得我的,也知道我是二爺的人。她說是借我的名頭,其實是拿您做了靠山。從前她只是小打小鬧,一年有個百八十兩罷了,聽說里頭還有二奶奶的份子。大同城內外,與二奶奶差不多的太太奶奶們,做這個的也多,利息低一些,大家都不會多事。只是嫣紅自打跟著二奶奶從米脂回來,就象瘋了似的,忽然間將幾千兩銀子放出去,利息比從前高了一倍有余!她們專盯著營里品級與二爺等同,又或者再低一些的武官們,還有衙門里的小吏。就這么小半年的功夫,就凈賺了一千有余。二爺不知有沒有發覺,如今共事的其他大人們,對您大不如前了?那是因為她們打著您的旗號放印子錢,早把您的名聲給敗壞了!”

  秦安大怒:“竟有此事?!”

  秦老先生的神情也變得十分嚴肅:“此事需得盡快處置,而且要小心行事。朝廷明令禁止放印子錢,官員如此行事,更是罪加一等。你萬萬不可輕忽!”

  秦安喘著粗氣,臉色漲得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鎮靜下來,咬牙道:“父親放心,兒子知道輕重!”

  他又問秦泰生家的,何氏與嫣紅到底放了多少錢出去。秦泰生只知道個大概,不清楚具體數目,但他在秦家受仆從教育,虎伯訓練他,是照著管家的路子去的,因此他算賬的本事還算不錯,心下虛虛一掐算,估計本金至少有三千兩以上,如今連本帶利,差不多有五千兩了。不過這里頭,收回來的并不多,因為時間短,有許多借款人尚未還錢,而還了錢的部分,何氏又命嫣紅把銀子重新又貸了出去。月底結賬,何氏手里滿打滿算,頂多有不到一千兩銀子在身,剩下的都還在外頭呢。

  秦安又再次漲紅了臉:“為什么?為什么?!我難道就缺了她銀子使?她既裝出一副賢良模樣,為何又要為了圖錢來害我?!”

  秦含真插嘴說:“我聽說家里每年都給二叔送五百兩銀子過來做貼補的,不過去年何氏從米脂逃回大同來,最近的那筆錢大概是沒有了…”

  秦安一愣,心中明白了,不由得暗叫一聲慚愧,卻又是他失察之過。

  秦老先生對小兒子道:“如今再追問這些,也是無用。你既然已決定要休妻,那就趕緊把印子錢的事處置了,不要留下后患。最要緊的,是把誤會向人解釋清楚,好挽回你自己的名聲。”

  秦安耷拉著腦袋,應道:“是,兒子一定會小心處置。”

  秦含真眼珠子轉了轉,只覺得眼下這情形頗為熟悉,她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套路?

  她抬頭看向秦安,笑瞇瞇地說:“二叔,放出去的那五千兩銀子,您還打算要嗎?”

  秦安不明白她為什么這樣問,苦笑著說:“怎么可能要?那是不義之財,我撇清還來不及呢。”

  “那就好辦了。”秦含真笑彎了雙眼,“我有一個好主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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