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遠方礁石后、叢林里沖出數十人,人人持槍,其中十余人各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油布包裹。
黑丸與果牙如黑豹般的身影沖在隊伍最前頭,雨水打在兩個黝黑的光頭頂上,滑亮如油。
果牙向不離身的長管火槍與短銃都不在身上,他手里緊握著的,是一把雙筒短管獵槍,還有防水油布袋子里的十發霰彈。
暴風雨天氣,燧發槍無法使用,特戰隊員便把備用雙筒短管獵槍暫借黎兵使用。盡管只是暫借,果牙仍興奮不已,終于可以用這神奇的武器殺敵了!一槍一個,爆頭開臉,那叫一個爽翻啊!
風狂海嘯,急雨冰涼,果牙揚著臉,迎著風雨猛沖,黝黑的皮膚下,血液沸騰。
當特戰小隊全部沖到哨卡時,就見滿地血腥,哀鴻遍地,到處散落著霰彈及手槍彈的彈殼。雨水如注,一時卻沖不凈四處流淌的鮮血。
龍飛翼將短斧狠狠砍進一個半死元兵脖頸,拔出時帶出一股血箭,激射他一臉。其余楊正、丁小幺、張君寶等人也正用砍刀、短刃將血泊中哀嚎未死的元兵一一斫死。
龍飛翼若無其事抹了把臉,對陸續趕來的隊員下令:“爆破組登船,其余人組建防線,阻擊敵人。”看著不遠處各棚門打開,一隊隊元軍守衛蜂涌而出,朝這邊洶洶撲來。龍飛翼面無懼色,大聲鼓勵:“大伙不用擔心,這天氣二韃子用不了弓弩,他們只能跟我們近戰。哈哈哈!近戰,讓二韃子嘗嘗什么叫槍林彈雨!”
眾隊員齊聲大笑,他們特意選擇這惡劣天氣突襲,就是因為狂風大雨,元兵的弓箭無法使用,只能近戰,然而面對十多把手槍加獵槍加雷炮所組成的死亡火力網,且看一波波元兵如何能沖得過來?
特戰小隊經過商議,最后決定,時間緊任務重,玩不出什么計策,就以力破局,強攻猛打。
“不就三百新附軍兵嗎?我特戰隊若不能以一當十,還有何面目自居龍雀軍第一精銳!”
龍飛翼如是說。
雨水如注,打在泥石鋪就的碼頭上,泥水橫流,滲雜著一絲絲血水。腳步雜踏聲中,特戰隊員已先一步沖到碼頭棧橋處,十一個背炸藥包的隊員在蚱蜢率領下,猛撲各艘倉船。各自選定目標倉船后,抓住連接碼頭石碇的纜繩,手腳并用,開始攀爬上船。
又有一組五名隊員,在楊正率領下,分散于各船下,一人盯兩船,為攀爬的爆破隊員提供掩護。盡管風大浪急,但各艘船上或多或少都有留守人員及守衛,而攀爬中爆破隊員毫無防范之力,很容易遭受攻擊,因此碼頭上必須有掠陣掩護。
其余十五名特戰隊員,紛紛摘下藤牌,頓于碼頭岸上——這是用來防投槍的,風雨天使不了弓弩,但標槍不受任何氣候限制,且中近距離的殺傷力比弓弩更強,不得不防。
隊員們一齊蹲跪于藤牌后,一支支獵槍架起,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越沖越近的大股元兵。
腳步轟隆,泥水四濺,一桿桿素木槍斜指,一柄柄手刀、樸刀被雨水沖刷得閃閃發亮,無數充滿殺氣的眼神聚焦于這數十膽大包天的不速之客身上。真是賊膽潑天啊,才幾十人就敢闖整整一營守備的碼頭,真真活得不耐煩了。
雖說人多勢眾,但經過那一地尸體時,不少元兵面露驚容,互相傳告:“他們有震天雷,小心。”
方才那兩聲爆炸,元兵都聽在耳里,再看到這滿地尸體,還有地上的明顯爆炸痕跡,只有宋軍的震天雷才能做到了。只是震天雷至少也得上百斤一顆,從來都是守城之用,這伙宋兵怎么搬運來的?
眼見大股元兵沖近五六十步,龍飛翼把面甲一合,舉起五四手槍,一手托舉,穩穩放平,瞄準一名背插腰旗、披著短身罩甲的牌子頭。
四十步!
砰!龍飛翼扣動板機,那牌子頭頭往后一仰,頭盔墜地,額頭飆出一股血泉。
槍聲就是命令,一時間砰砰嘭嘭之聲大作,大蓬鉛砂、子彈穿過重重雨幕,撞上一個個阻礙物后炸開一朵朵血花,迎面沖來的元兵成排倒下,驚呼慘叫幾乎蓋過風雨狂浪之聲。
“是火槍!他們有火槍!”
“沖不得啊,快退快退…”
“不許退!都給我沖!”一個百戶聲嘶力竭大吼,“我們奉令守衛,若各船有閃失,個個都難逃軍法死罪哇!弟兄們,加速沖上去,他們就沒法子了…砰!”
百戶大張的嘴巴射入一顆子彈,從后頸穿出,怒血與變形的子彈一同打在到他身后的元兵臉上,那元兵捂臉駭叫,軟倒在地,被身后擁擠的同伴亂腳踩踏,一時也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
沖在前面的元兵見狀,無不駭然,死命剎住腳步。后面的元兵還搞不清狀況,拼命往前擠。結果兩下力量對沖,近百元兵竟在特戰小隊槍口前三十步左右距離互相推搡、角力、僵持,全都成了特戰小隊的練習靶…
砰砰砰砰…
嘭嘭嘭嘭…
狂風疾雨下,一梭梭子彈劃出的流火,在空中交織穿梭,如果巨人織就的火網。雨勢越大,流火越熾,蔚為奇觀。
元兵密集,隊員們根本無需特意瞄準,一打一個準,彈無虛發。
新附軍的戰斗意志原本就低下,戰損超過二成必崩。這批先一步沖出打頭陣的新附軍兵不過百人,這一下就被干掉二三十人之多,他們之所以還沒崩潰,完全是被打蒙圈之故。最后,隨著龍飛翼、丁小幺、張君寶等一眾特戰隊員一齊扔出七八枚雷炮。
轟轟轟轟轟轟!
火光爆裂,血肉橫飛,新附軍兵終于崩潰,驚恐悲鳴混雜,丟下滿地尸體傷者,抱頭鼠竄。不遠處正集結而來的百余新附軍目瞪口呆,恐慌蔓延之下,也跟著一哄而散。
守衛碼頭的三百新附軍,只發動了一次攻擊就被擊潰,最近的士卒距離特戰隊藤牌陣尚有二十多步,由始至終,連一支標槍都沒能投出。
果牙就蹲在一面藤牌后面,粗重的短筒雙管獵槍就架在藤牌缺口上,急得大喊大叫:“別打得太狠,放近些,讓我也開個葷…”
然而他開葷的想法注定要落空,望著狼奔豕突的元兵,果牙又急又恨,忍不住就想扣板機,手指動了動,看看那邊龍飛翼冷峻的側臉,還是沒敢扣下。他們這些黎兵在拿到短筒獵槍之時,早有嚴令,敵非近十步不得開槍,否則不光是浪費子彈,同時也是置自身于險地。
突然,果牙聽到身后槍聲大作,不驚反喜,飛快轉身。
就見爆破隊員在風雨中手腳并用,艱難攀爬,最快的已爬過中點。其中好幾艘倉船的守衛沖到船舷邊,只待爆破隊員爬上來時刀槍戳砍。然而他們還沒等到爆破隊員,就等來一陣彈雨。隨著楊正等掩護小組一陣亂槍,元兵守衛紛紛墜海。其余人等,莫不嚇得躲進艙里,再不敢露頭——外面幾百人都被打得不敢近前,他們才幾個人?強出頭不是找死么。
在得力掩護下,爆破隊員先后登上倉船,然后順著船邊網罩爬下,解下炸藥包,安放于預定位置,并用網罩罩牢,再敲上鐵釘固定。最后,用力一拔引信,引信管頓時嗤嗤冒煙。
“走啰!”
“走啰!”
“走啰!”
成功安放炸藥包后,爆破隊員中有水性好的直接跳下海,再游回碼頭。水性一般的,則爬回船上,再順著纜繩滑回碼頭。
蚱蜢沒把握在這樣的風浪里游回碼頭,他選擇從纜繩走,手剛搭上船舷,眼前驀然出現一張獰惡面孔及一把雪亮手刀…
蚱蜢心頭一沉,火速掏槍,雖然可能來不及,但總不能束手待斃。
那獰惡的面孔布滿鉛砂,一股股血箭滋滋往外飆,兩只眼珠子都被打爆。
啊——
那粗壯的身軀隨著慘叫從蚱蜢頭頂劃過,摔入洶涌濁流中。
蚱蜢抹了一把冷汗,感激回顧。就見碼頭上果牙用力抹一把臉上雨水,咧嘴大笑:“哈!終于開葷了…”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一道道火光沖天,遠遠看去,無數大小不等的黑點如煙花爆開四下激射,十一艘倉船發出劇烈震顫。
江中流隱伏于一里之外的叢林中,眉梢不時滴水,清澈的雙瞳映著一道道火柱,眼睛閃閃發亮。少頃,瞳孔慢慢轉動,望向海天相接處黑沉沉一片,還有海面上那條越來越急、越涌越高的白線…
江中流抬手,輕輕抹去眉梢的雨水:“風暴,來得真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