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闖蕩圣墟的時候,歐陽九42歲,九重巔峰宗師的境界,而且他當時的名字也不叫歐陽九,而是叫歐陽八,因為他那只養劍葫蘆中只有八柄劍。不過他那時靠這八柄劍就已經可以正面對一位上三重大宗師而不落下風,劍力之雄可見一斑。
即便如此,那次圣墟之旅,他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表現,甚至沒有任何表現,整個過程他幾乎一直在劃水,不是他不想幫忙出力,或者說膽怯、畏縮,而是他真的幫不上忙。
圣墟之中,隨隨便便的一個過路妖獸,都是上三重的大妖王,對于他這樣一位明顯是求帶蹭經驗的選手來說,養劍葫蘆中的八把劍意義著實不大。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那次去圣墟,是書劍宗匡世棋帶的隊。
不要說他一位九重宗師,就是巔峰境界的上三重大宗師和當年的匡世棋組隊也要被掩掉鋒芒。
君不見上邪劍,橫壓玄界一百年?
但,那趟圣墟之行,歐陽九收獲巨大,可以說奠定了他終生追求的劍道,從圣墟出來后不久,他就晉級了上三重大宗師,并從此改名歐陽九。
很少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有那第九劍,是因為匡世棋的一句話:“八劍若不能歸一養出第九劍,一切皆枉然。”
如今,這第九劍就這樣巍巍然橫亙在雨空中,氣勢之壯闊、劍意之雄渾、威壓之強橫,讓在馬車上看好戲的太子都睜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句俏皮的話,喃喃道:“好大的劍…”
“老夫…”剛說完這兩個字,歐陽九下意識地看了眼那位青衣少年,生怕又出意料之外的變故。
那少年右手扶著斗笠,抬頭看了眼那巨劍,然后轉身逃了。
歐陽九怔了一下,隨即眉頭緊皺,從那少年剛才驚鴻一現展露出的境界來看,完全有一戰之力,怎么會逃得如此干脆?
“照看好梁小子!”歐陽九時隔多年終于出了這第九劍,不讓他打個痛快,無異于隔靴撓癢,如何能甘心?當即吩咐一句,帶著巨劍呼嘯著向青衣少年追去。
剛追不到三里,一道強悍犀利的劍意毫無征兆地從南方迎頭斬來,陰狠至極,和剛才的浩然正大又不相同。
歐陽九大手向上一掀,歸一劍發出一道厚重的鳴嘯,直接蕩開殺氣騰騰的劍意。
“老夫自修行以來,從未在招式上輸給過任何人,你僅用九劍就將老夫逼到這個地步,已足以自傲!”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前方一棵梧桐樹上傳來,聲音落時,戴著斗笠的青衣刺客再次現出蹤跡,他站在一根拇指般粗細的樹枝上,身體隨著樹枝上下輕輕搖動。
歐陽九聽了想罵人。
“我道是誰,原來竟是臥云道友到了。”歐陽九呵呵一笑,“不知是什么人這么大面子,居然請得動閣下出山?”
郭大路:“???”臥云道友?誰?
歐陽九輕聲一笑,語氣自信滿滿:“江湖傳聞臥云先生模仿他人功法、道術出神入化,幾能以假亂真,今日老夫就一并領教一下,還請臥云道友不吝賜教。”
郭大路:“…”這貨確定不是拿錯劇本或者串戲?
來不及多想,歸一劍已昂首望了過來,嗡嗡鳴叫、躍躍欲試。
郭大路特意避開那位表面玩世不恭,實則城府深沉的太子,也是存了和歐陽九正面一戰的心思,好巧不巧的是對方把自己認作什么可以模擬他人功法的臥云先生,正好順勢“模擬”一下儒家的浩然劍。
郭大路計議已定,一般地放出飛劍,那飛木劍不再一味劍走輕靈,而是變得沉重凝滯,且在懸空的過程中越變越大,直變得和歐陽九歸一劍相同體量才停止。
二人更不答話,同時并劍指指向對方。
呼呼兩聲,兩柄巨劍迎頭撞在一處。
轟隆一聲,卻是劍氣的猛烈碰撞。
這一場,二人再無任何言語方面的溝通,也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施展,就那么你來我往,一劍一劍對砍不休。真個是撼嶺搖山,驚天動地!無詩為證。
待梁成康的馬車出現在視野之中時,郭大路和歐陽九兩位大宗師級的戰斗已經進行到白熱化的地步,只見二人各自扛著一把十五六丈長的巨劍在瘋狂對砍,毫無高手風范,倒像兩個鄉下漢子在斗毆拼命。
但,當梁成康等人看到周圍的樹木或連根拔起、或當中整齊切斷,看到附近地面觸目驚心般的坑坑洼洼,積水便自成溝渠河道時,絕不會把這場戰斗當作尋常武夫之間的斗毆。
“臥云道友,你今日是沖老夫而來,只須與老夫打個痛快!”
歐陽九八劍合一,祭歸一劍,畫風從來都是一劍出,戰局定,哪有今天這樣飛劍斗了半天,現在還真人抱著大劍與敵人對砍起來,這種操作明顯已經背離歸一劍的初衷,戰斗美感和高人風范更加談不上,但歐陽九卻是毫無氣餒,愈戰愈勇。
“你算老幾?”被誤認為是“老小子”臥云子的郭大路冷冷回了一句,突然一道分身人影閃出,同樣持一把木劍白駒過隙般奔殺向梁成康。
“老小子你卑鄙!”歐陽九怒罵一聲,猛地向后撤出戰圈,舉起歸一劍向郭大路分身一擲,一劍頓時化為八劍,追殺過去。
經過剛才一段時間的交手,歐陽九已經基本斷定,這次帶出來的玄階天衣圣衛根本攔不住臥云子的刺殺,所以他拼著重傷也要親手阻攔那致命一擊。
“臥云子”的大木劍也沒跟他客氣,當肩砸下,歐陽九悶哼一聲,顯是吃了重虧。
不過歐陽九這虧吃得也值,他那一分為八的歸一劍成功阻止了那蓄謀良久的分身刺客,并將其當場剿殺。
“有人不希望梁國太子得到郭大路機緣,爾等哪里來,回哪里去吧!下次老夫不會在留手!”
郭大路一副做人留一線、與歐陽九英雄惜英雄的口吻說道,其實他意在攪局,故意把話說得這么云山霧罩,讓他們自己去品味、琢磨、猜忌。
果然,在他離開之后,梁成康立即向歐陽九請教了刺客的身份,得知對方竟然是有著“老小子”之稱的老牌大宗師臥云子,這位來自梁王朝的太子爺也是倒吸一口涼氣,沉吟半晌,自言自語道:“到底是秦國那邊的隨禮還是我幾位好兄弟的手筆?”
身受重傷的歐陽九冷冷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請得動臥云子!”
“是啊…”梁國太子眼睛微微瞇起。
“但鹿鼎宗一定請得動。”一道清冷冷的女聲接道,話音一落,無人再接腔。
鹿鼎宗以玄界七國為棋,諸多謀算和縱橫捭闔的手段常常讓七國防不勝防,奇怪的是,秦國、梁國等幾個實力強大的王朝都有派王子去鹿鼎宗學習。
“不知道老四的咳嗽好點了沒有?”梁成康目光幽深,“棋力有沒有追上那位小神算子?”
“除了鹿鼎宗,昆侖山恐怕也請得動臥云子。”另外一位女孩也開口說話。
昆侖山是梁國九公主的師門,而九公主和七王子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梁國七位王子,對太子威脅最大的就四王子和七王子,因此太子的兩位隨從侍女,一個猜老四,一個猜老七。
郭大路如果知道他隨便一句話就造成這番影響,肯定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權利之爭,一如香火氣運之爭,貌似平靜,潛流暗涌。
歐陽九顯然對這些狗屁倒灶的爭權奪利毫無興趣,自行閉目養神,回味剛才一戰。
“那我們還要繼續登北冥山嗎?”性格相對活潑的侍女問。
梁太子淡然一笑,“當然要登,都到這里了,難道要功虧一簣?再說,不去到北冥,怎知道是誰落的棋子?歐陽前輩你說呢?”
歐陽九依舊閉著眼睛,道:“我只保你安穩來回,其他事情不要問我。”
太子殿下哈哈大笑,抬手向前方一指:“向北冥出發!”
在去北冥宗之前,郭大路先去了趟勇山書院,給教書先生仲季道遞了一封信,正準備離開勇山書院回北冥宗的時候,轉眼看到三友園,略一沉吟,抬步進園挑了根上好的毛竹。
他此次回北冥,必然是要露兩手的,但北冥師玄青、蕭天和魚靈靈三人對自己太過熟悉,一個不小心就要露餡,一旦毀了和圣人的約定,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他準備棄劍不用,而是削一把趁手的竹刀,再花個個把時辰臨時自創一套似是而非的刀法,到時候應當能蒙混過關。
郭大路用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迅速削制出一把長約三尺七寸的竹刀,試了試確保沒問題,然后開始自創刀法。
修煉至今,真正接觸的武學就是浩然九劍和墨家劍法,現在臨時自創刀法,也只能以這兩家劍法為基礎,無非再加點陣符之術。
于是,他就這樣東拼西湊了半晌,終于在一個時辰之內自創了一套能夠自圓其說的刀法,名字也水到渠成地叫做“百花亂刀”。
離開三友園的時候,郭大路變幻裝束,一身玄衣,腰間懸一把翠綠竹刀,飄然登上北冥山。
當郭大路來到北冥山山門前的時候,發現北冥宗早已人滿為患。
師玄青宗主一舉突破十二重大宗師,可喜可賀,大半個玄界宗門都前來道喜,郭大路正準備混進人群,順勢踏入山門,不料被兩位北冥弟子叫住。
“喂,你是哪個宗門的?”
郭大路一眼認出那兩個北冥宗弟子,趙浮游和李疆。
“我,散修。”郭大路從容不迫。
“你一個散修來北冥宗做什么?”趙浮游嘴角噙著冷笑,語帶譏諷,“別跟我我說也是來向宗主道賀?”
“正是。”郭大路認真道。
“呵呵,小師叔機緣傳世,阿貓阿狗都來碰運氣了。”李疆直言不諱。
“我真是來道賀的!”郭大路語氣認真,余光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靈機一動,略略提高聲音道:“至于你們說的什么傳世機緣,恕我直言,郭大路的機緣對我而言,就是個屁!”
“你說什么?”
郭大路話音一落,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了過來。
正是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