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桃核,你哪里得來的?”
姜菩提沒有立即去接蟠桃胡,而是一臉難以置信地盯著郭大路。
與此同時,在座的幾位宗師,全部不動聲色地把注意力放在了郭大路身上,他們眼睛望著別處,一對耳朵死死地鎖定郭大路。
“桃核是一位圣人送我的…”郭大路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但這上面的圖案是我自己雕刻的,我跟你說過啊,我對墨家匠術也有研究。”
“圣人所賜之物,豈能輕易送人?這禮物我不能要。”姜菩提低聲拒絕。
“沒關系的,那圣人說了,這桃核可以送人,但不能被人搶,誰搶他就弄死誰。”郭大路進一步壓低聲音。
幾位宗師聽得眼角肌肉一抽,這話怎么像是那小子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圣人之物,皆有印記,即使不特意強調威脅,他們也不敢染指啊。多此一舉。
姜菩提何等冰雪聰明,秒懂郭大路的弦外之音,當即不再猶豫,接過桃核收了起來。
看著這位天之驕女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郭大路突然覺得有些怪怪的,這桃核雖源自蟠桃,價值連城,但畢竟是自己吃剩下的,這事以后若讓姜菩提知道,不知她會是什么反應,桃你吃了,把桃核給我?姑娘我不稀罕!
不過這念頭也是一閃即逝,他們這次定親本來也就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他是為了救人,而姜菩提則是為了找一個擋箭牌,要向那些企圖左右她親事的人表明態度。
說白了,他們要組的關系只是名義上的道侶,郭大路自不可能毫無保留地把另外兩顆蟠桃獻上當定親之禮。
而且,僅僅是這一顆桃核就已經讓幾位宗師有失淡定,他若再把六千年甚至九千年的蟠桃拿出來,那這幾位宗師恐怕冒著被宗門驅逐的危險也要出手搶奪。
財帛尚且動人心,這種有可能助他們入圣的仙家之物,即使拿半條命去換,他們也會毫不猶豫。
“他沒有受傷!”
就在姜菩提把蟠桃桃核收進她的紅花世界時,人群中站起來一個身材清瘦的書生,那書生指著郭大路,語氣篤定:“你并沒有受傷,或者說,你的傷已經痊愈。”
眾人轉頭看向那書生,發現對方是醫宗弟子,心中頓時一陣暗喜。
有醫宗出面證明,看那郭大路還如何抵賴?
“閣下是?”郭大路看著那書生問道。
那書生抱拳道:“在下醫宗大弟子王丹溪,郭道友,你此時并未受傷,為何要欺瞞大家?”
“王兄如何看出郭某沒有受傷的?”郭大路好奇問道。
“你的臉色、你的聲音以及你的一舉一動都說明了這一點。”
郭大路微微一笑,“王兄你確定嗎?你見過大宗師的掌傷嗎?雖說望聞乃醫家之道,但王兄你捫心自問,你的醫術造詣到了這個地步嗎?”
“我,我…”王丹溪開始變得有些底氣不足。
“王兄請坐吧,郭某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作為醫宗弟子,不可妄言他人傷病。”郭大路乃是醫學大家,豈是那么容易就被唬住的?
“我是看不出來你有沒有受傷,但我師妹能看得出來,我師妹說你沒有受傷,你就一定沒有受傷!”王丹溪卷土重來。
“哦?那令師妹又是如何看出在下沒有受傷的?”郭大路問。
王丹溪轉頭看向鄰座的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叫道:“師妹!”
那少女突然被這么多人關注,有些緊張,低頭紅臉、坐立不安。
“這位小姑娘莫不是醫宗藥圣獨女虞素問?”有人認出了那小姑娘的身份。
王丹溪道:“正是。”
“果然是她!據說這位虞姑娘天生醫心,是位不世出的醫道天才,她說的話,想必是不會錯的。”
“沒錯,虞姑娘的大名我也有所耳聞。”
“這么說我倒想起來了,前年我有位師叔身染怪疾,連藥圣前輩一時都束手無策,多虧了那位素問姑娘及時說出了病因,我那師叔才化險為夷。”
眾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很快把那位虞素問姑娘塑造成了醫仙轉世,只要把虞素問的人設做好,那她說的話自然而然地就擁有了最高的可信度。
“虞姑娘,你是如何看出在下重傷痊愈的?”郭大路身為醫者,對此也十分好奇。
“眼,眼神…”虞素問膽怯地看了郭大路一眼,隨即又低下頭,真是個膽子很小、很內向的小姑娘。
“眼神?”郭大路自言自語,隨即自嘲一笑,心道:“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可以將聲音、舉動、臉色都模擬出身受重傷的樣子,但唯獨忘記模擬眼神。”
郭大路略一猶豫,然后朗聲道:“虞姑娘說得沒錯,郭某的傷的確已經好了。”
他本來可以利用虞素問內向膽小這個破綻詐她一把,但他沒有那么做,因為有些事情,不管有什么冠名堂皇的理由,都是不能做的,那是為人的底線。
郭大路話音剛落,現場頓時炸開鍋,批判聲不絕于耳。
連溫少谷、姜菩提都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明明是受了掌傷啊,怎么會一夜之間就痊愈?
“品行如此敗壞的人如何配得上天女?”
“為了逃避講武論道,居然假裝受傷,還欺騙天女,簡直是玄界之恥!”
“如果覺得自己實力不濟,認輸便是,只要天女不說什么,我們也無話可說,何必做出這等令人不齒的事情?”
“自己行為惡劣便罷了,還要連累天女跟著難堪?”
年輕的修士們總算找到突破口,充分爆發了自己壓抑良久的憤憤不平。
宗師們,包括秦王在內卻都詭異地保持了沉默。他們聽到了郭大路和姜菩提的對話,他們知道郭大路的背后可能站著某位圣人,即使他的境界天賦看上去都非常一般,但有圣人關照,各種靈丹妙藥、奇珍異寶少不了。
一夜治愈宗師掌傷以及那枚蟠桃桃核都說明了這一點。
說不定這少年是哪位圣人的私生子,是貨真價實的圣二代?
無論如何,天女擇他為道侶,必有深意,畢竟天女背后也站在一位修為驚天動地的圣人。
“先撣去你們身上的紅花吧!”
這時,姜菩提再度發聲,聲音仍舊婉轉動聽,但語氣中卻沒有任何溫度:“否則你們沒有資格評價本座的夫君。”
議論聲漸漸平息。
“姜師妹,你錯過了最好的,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吧?”地宗蒲山勁再度站起身。
此話一出,場間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所有人都知道蒲山勁口中“最好的”指的是誰,他們對此也是心服口服,只是這種事情當面說出來,豈非是在天女傷口上撒鹽?
“蒲師兄說的是葉師兄?”姜菩提問。
蒲山勁淡淡一笑,“玄界年輕一代修士,還有誰擔得起這三個字?”
姜菩提道:“葉師兄是很好,但菩提自始至終只當他是兄長。”
氣話!絕對是氣話!
所有人都聽出了姜菩提這句話中壓抑著的痛苦與怨氣。
她和少主葉朗天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這么多年來,整個玄界都在等待他們成為道侶的那一天,結果少主葉朗天卻娶了別的女子。
這種打擊、這種傷害,是多么的刻骨銘心!
常言道,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差的。
天女是何等傲性之人,她既知和少主有緣無分,自然不會苦苦糾纏,而是果斷忍痛斬斷情緣。
如今為了報復葉朗天,更是找了這樣一個不著調的道侶,然而當他們明日在少主婚禮上相見時,到底誰的尷尬會更多一點呢?
“姜師妹本不必如此的…”蒲山勁繼續感慨,“玄界英才輩出,姜師妹應當有更好的選擇。”
眾人一聽,登時忍不住點頭贊同,是啊是啊,英才如我,就是更好的選擇啊。
“誒等下!”郭大路終于忍無可忍地出言打斷,“我說這位老兄,我還在這呢,你這樣空口白牙地忽悠我媳婦去做更好的選擇,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你還有沒有一點道德啊?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道理沒聽過嗎?你大學老師沒教你要尊重他人嗎?你小學老師沒教過你要講文明、懂禮貌嗎?你現在打個電話問問你爹媽,這么做合適嗎?有沒有家教?”
全場所有人雅雀無聲,以這個表情看著郭大路:〇_〇
玄界也不乏一些修士擅長嘴炮,斗法之前先罵對方一頓以亂其心志,在場的修士對此并不陌生,但像郭大路剛剛這樣一頓別開生面的痛罵,他們還是第一次領教,實在無法形容。
“而且你們知道為什么我要假裝受傷不與你們講武論道嗎?”郭大路這次面向的是在座所有年輕修士,“因為我不與你們講武論道,你們心中還可以存一份念想,覺得自己之所以輸非戰之罪,是時運不濟,而不是實力不行,一旦我正式同你們動手,你們會發現,你們連最后這點念想都沒有了,你們會徹底絕望。”
“豎子!口出狂言!”
“可敢與我一戰!”
郭大路面帶微笑,轉向蒲山勁,客氣問道:“你夸夸其談如此,接我一劍如何?”
蒲山勁聞言心中一凜,想到剛剛被破的功法,神情頓時警惕,冷然道:“拔劍吧!”
郭大路笑而不語,陡然抬起右臂,高高揚起,只見他袍袖飄飄,并指如劍,在半空頓了一下,“呼”地一聲斬向蒲山勁。
轟!呼!
剎那間,一股塞乎天地之間的浩然之氣噴薄、迸發而出,猶如久蓄之洪猝然開閘,排山倒海、轟轟呼呼地推向蒲山勁!
蒲山勁腳踏實地,已然與地脈相通,但當他面對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磅礴浩然氣,仍舊不禁駭然變色。
他感受著那道霸道絕倫的劍意,心中一片茫然,那是境界與力量上的一種絕對碾壓!
他根本無力抵御,哪怕借助大地之力亦擋不住這搖山撼岳、舍我其誰的一劍。
這一刻,他幡然醒悟,他錯了,錯得特別徹底!
天女姜菩提,怎么會隨隨便便找一個人來做道侶?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喀嚓!
蒲山勁手中道劍被斬成兩段,身體像一只紙鳶般飛出十余丈之外,摔入煙塵之中,生死不明。
沒有任何技巧和法寶的展示,沒有任何花哨道術和法術的交鋒。
就是抬手落手,簡簡單單的一劍。
但,六重真人蒲山勁,卻接不住這一劍。
“舍我其誰!”
有人失聲叫道,隨即全場安靜,落針可聞。
六重真人接不了他一劍,那他是什么境界?
“下一個…”
郭大路仍是面帶笑意,目光一一掃視場內。
“誰來?”
有人趕緊低頭,無人開口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