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懷孕之后,蘇稚就很少再動刀子了。
即便是梁翁要殺雞給她補身子,她也堅決的要梁翁把那只好看的老母雞帶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去殺,還囑咐梁翁把雞喂得飽飽的再殺掉。
吃魚的時候一定要把魚頭去掉,要不然兩只死魚眼睛盯著她,她吃不下去飯。
跟隨她的丫鬟算是便宜占大了,這段時間,蘇稚有事沒事就發大量的賞賜下來,以至于抽過來伺候她的丫鬟滿頭珠翠,挑選婆家的眼光都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云氏的丫鬟都比較勢利,由于是自由身,見蘇稚發錢發的多,都喜歡伺候蘇稚,不喜歡伺候新到云氏的卓姬。
卓姬并不在乎,她一股腦的將自己的錢都給了宋喬,每天就靠自己的那點例份過窮日子,還過的樂此不疲。
以前跟隨她的丫鬟侍女都被她給打發掉了,如今有的都快要成母親了。
沒錢沒勢的卓姬現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鼓搗她的院子,墻根丟一個破甕,就裝滿土,種上一枝紅杏。
石板路上光禿禿的不好看,就灑上草籽,細心澆水,沒幾天石板路的縫隙里就長滿了綠油油的軟草。
早上去荷塘里采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再攤開筆墨,在白紙上用淡墨將這朵荷花的模樣留在紙上。
或者靠在花窗邊上,頭發也不梳,就隨手拿出一枝洞簫吹奏上一曲,等那些小鳥被她吸引過來,就灑上一把糧食,引來了更多的小鳥。
云瑯回來的時候,她就準備幾樣爽口的小菜,跟云瑯對坐在長廊里飲上幾杯。
日子恬淡的如同一幅畫卷。
蘇稚挺著大肚皮螃蟹一般的走進卓姬的院落,見卓姬正在小小的竹林里面挖夏筍。
就湊過去道:“這東西寒、濕、毒不是好東西。”
卓姬停下手里的花鋤,擦拭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道:“腌制之后冬天吃。”
蘇稚瞅瞅卓姬籃子里不多的幾根夏筍,撇撇嘴道:“你現在整日里就忙碌這些事情?”
卓姬笑道:“以前不懂事,以為只要有錢了,就能拴住男人的心,后來發現,不是那么回事,越是有本事的男人啊,就越是鄙視女人有錢。
他們喜歡丟給女人一堆錢,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女人伺候他們。”
蘇稚點點頭道:“是啊,是啊,我總是偷夫君的錢,他每次都會發現,每次都會埋怨我,卻從不把裝錢的罐子挪開,就等著我去偷呢。
他可能喜歡我偷他的錢。”
卓姬洗過手之后,摸摸蘇稚的肚皮,肯定的道:“該是一個男子漢才對。”
蘇稚撓撓頭發道:“我也覺得是個男胎,以為夫君會喜歡,他卻說,只要是我們的孩子,男女并不重要。
你說,我要是一氣生兩個,一男一女你覺得好不好?”
卓姬羨慕的點頭道:“那該是多大的福氣才能一雙成好啊,姐姐我的年紀大了,這一輩子看樣子只有云音一個了。
云氏人丁不旺,妹子當多生幾個才對。”
蘇稚看著卓姬依舊曼妙的身材,不確定的道:“三十六歲不算大啊,我在醫館里曾經為一個五十一歲的婆婆接生過,就是過程太危險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繼續挖你的筍子,我再去溜溜腿,夫君說孩子太大就不好生了。”
目送蘇稚離開,卓姬嘆了口氣,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也沒了繼續挖筍的興致,提著籃子回到了小樓。
平叟須發皆白,坐在廊下不斷地打著盹,見卓姬回來了就笑呵呵的道:“今天收獲如何?”
卓姬放下籃子,取了一杯茶水輕輕的啜飲一口道:“心情原本不錯,蘇稚來了之后,我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平叟笑呵呵的指著卓姬道:“羨慕人家有身孕?”
卓姬低頭看看肚子道:“該生一個男娃的。”
“有了云音你還不滿足?”
卓姬噗嗤一聲笑了。
“我從來都是一個貪心的女人,好男人我要,機靈的閨女我要,男娃我也想要,要不然啊,我半生的努力豈不是就付之東流了?”
平叟笑道:“這世上的人啊,都是貪心不足的,要知道平淡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要是不走運活在人不如狗的亂世,嘿嘿,你就沒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心思。
你不自覺的現在的日子很好么?
你這個大女啊,從一個孤魂野鬼變成了一個有家的人,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能這樣悠閑到死,人生一大快事啊。”
“告訴你了,女人都是貪心的,得到了就要得到更多。”
人的年紀大了,就很喜歡曬太陽,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挽留住身體里不多的熱量。
平叟把半邊身子暴露在陽光下,張開少了幾顆牙齒的嘴巴自言自語的道:“云瑯就是一頭驢子,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丫頭啊,你的法子不對頭…”
蘇稚從卓姬那里獲得了足夠的驕傲感,這才來到荷塘邊上,剛才看見卓姬的花廳里擺著一束荷花,樣子非常的漂亮,味道應該也很好,她也想要。
“小子,給我折一些花上來。”
金日磾大夢初醒,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正蹲在荷塘邊上洗臉,忽然就聽見了一句頤氣指使的話。
想要發怒,回頭見是蘇稚,不知為何,心跳的厲害,連忙跳上荷塘邊上的小船,迅速的撐船到池塘里,找了幾朵最漂亮的荷花,小心的去掉了毛刺,這才上岸,將荷花捆成一束送到了蘇稚手中。
蘇稚接過荷花,嗅嗅花蕊散發出來的香味,滿意的對金日磾道:“不錯的匈奴小伙子。“
金日磾躬身道:“聽聞女先生乃是醫家圣手,小子心中有一疑問,已經困惑我好久了,不知該不該問。”
正感無聊的蘇稚忽然聽到有人求教她關于醫家的事情,立刻就來了精神,笑瞇瞇的看著金日磾道:“有話就說,云氏可沒有藏著掖著不告訴別人真學問的習慣。”
金日磾仔細回憶一下剛才夢中的場景夢,艱難的道:“我在一些雜書上看到有人說,醫術高到極處,即便是斬頭,剖心也能繼續活下去嗎?”
蘇稚笑道:“未來可能會有這種可能,直到目前,我們只能只能做到剖腹,清理五臟六腑而后人或許能活。
至于斬頭,這是一門極為高深的學問,我以前以為連接人生命的東西是血脈,后來解剖了很多尸體之后,又發現了神經這個東西,發現神經之后,我以為連接人生命的東西不僅僅是血脈更神經,應該還有更加復雜的未知領域。
至于摘心,這個要比斬頭來的容易些,因為很多人即便是砍斷了頭顱,他的心跳還會持續一段時間,我以為這段剩余的心跳時間就是關鍵。
如果摘心之后,能迅速的在這個時間里將一顆活的心替換上去,那個被摘心的人未必就不能活。“
金日磾聽蘇稚這樣說,汗水又開始流淌了,云家人從來都不愿意說實話,如果按照云瑯做事情的法子來推斷,蘇稚說斬頭,摘心之后的人未必就會死,那就說明,他們家一定有秘法可以讓斬頭,摘心之后的人復活。
蘇稚身子沉重,站時間長了,腿腳就會發麻,就捧著一束荷花坐在廊道上道:“醫家能做的事情其實非常的有限,也就是說,凡是能被我們治好的人,其實就不是該死之人。
這就是藥醫不死病這句話的來源。
每一門學問都有他的深度與廣度,我鉆研醫家之術這么多年,最深的領悟就是,學的越多,見識的越多,未知的領域就越是廣大。“
見蘇稚說的真誠,金日磾狂跳的心漸漸安靜下來,他想了良久才道:“現如今,斬頭,摘心之人能否活下去?”
蘇稚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大笑,大肚婆這樣笑自然是不合適的,蘇稚抱著肚子笑了一陣就掩著嘴道:“也不知道你這心思是從哪來的。
匈奴小子,莫要異想天開了,我這就肯定的告訴你,你的頭被斬掉了,那就死定了。
你的心為剜掉了,也是死定了,哪怕世上最高明的醫者,也挽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