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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換心

  聽了金日磾的話,張安世吃驚的連手里的蒲扇都掉地上了,大熱天打了一個冷顫,從木頭墩子上站起來吃驚的問道:“你不會吃干抹凈之后,還要告發那個婦人吧?”

  金日磾從袖子里摸出一枚厚重的金釵在手里掂量一下道:“這上面刻有那個婦人的名字。”

  張安世從地上撿起蒲扇搖晃兩下道:“做人要厚道!”

  金日磾隨手將金釵丟進了小溪,拍拍手坐在張安世剛剛坐著的樹墩子上道:“怎么是你在守門?”

  張安世笑道:“只要不傻,就能看出你們匈奴人就要造反了,先生不在,自然是我來守著這個家。”

  金日磾搖搖頭道:“匈奴人沒有反抗的本錢。”

  張安世笑道:“有備無患。”

  “我這個匈奴人就要進書房看書了,你允許不?”

  張安世用蒲扇指指身后道:“去啊。”

  金日磾傷感的嘆口氣道:“既然你們接受我,為何就不能接受別的匈奴人呢?”

  張安世道:“人因為接觸才會熟悉,因為遠離而顯得陌生,我們接觸了很長時間,雖然你這人不怎么樣,可是呢,我至少知道你能壞到什么程度。

  放心,這都在我們的接受范圍之內。”

  這些話對金日磾來說算不上夸獎,他沒有再說話,走進了云氏莊園。

  如同張安世所說,如今的云氏真的算得上是戒備森嚴,不僅僅是家里的家將,護衛們全副武裝,就連家里的工匠,仆役們也做好了戰斗的準備,云氏的鐵鍬其實就是一柄不錯的武器,云氏的鐵叉更是傷敵的利器,就這還不算云氏高大的圍墻,沉重的大門。

  這樣的一座莊園,堪比一座堡壘。

  匈奴人是不會蓋屋子的,他們習慣用自己的力量去跟未知的危險搏斗。

  時間長了,人們就只會注重個人的武力,而不是想辦法利用工具。

  從云氏的長廊,照壁,回廊,花池,水塘,樓閣走過,金日磾第一次用軍人的眼光來看待云氏,他發現,云氏的景致雖然美輪美奐,一步一景的布置,其實也非常的符合一步一個埋伏。

  月亮門邊上,就是一道厚厚的華麗的照壁,照壁的兩側只有左右兩條狹窄的通道。

  如果敵人從月亮門外進攻進來,照壁與夾道很容易變成一座小小的甕城。

  云氏的守衛者只要站在高墻后邊,用弩箭就能對入侵者筑造成致命的殺傷。

  前院的樓閣并非是木質樓閣,這里的樓閣除過梁柱之外,其余地方用的大多是青磚。

  這就保證了樓閣的堅固度,城樓一樣的建筑,讓它能最大限度的抵御火攻。

  云氏莊園并非如一般人家呈長方形,而是依山而立,前院占地最廣,地處平坦的山腳,中庭已經上了山坡,至于后宅,則地處兩座小小的山包中間,與后邊的山包相連,越過山包,再向前走不到十里地,就是驪山。

  算是一個很好的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金日磾繞過蓮池,坐在書齋里無神的瞅著盛開的蓮花,不由得自嘲一笑。

  “這世上就沒有真正忠誠的人…不背叛只是因為誘惑不夠啊!”

  金日磾剛剛坐定,霍家的霍三就賊頭賊腦的跑過來了,將一個用白紙訂成的本子放在金日磾面前道:“快抄,泰伯篇到子罕篇,三遍!

  不要把字寫得太好,學我的字。”

  金日磾笑道:“沒問題,不過呢,你應該先教我算學…”

  霍三拍拍圓滾滾的腦袋發愁的道:“你干嘛要學那東西,一點都不好玩。”

  金日磾道:“我喜歡啊。”

  霍三急匆匆的道:“好吧,好吧,今天教你乘法,不過呢,你要先背乘法表,這個很難,我被紅袖先生抽了無數板子才背會,便宜你了。

  聽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金日磾的記性很好,霍三重復了三遍,他就已經記住了,將乘法口訣抄寫在紙張之上,揣進懷里,他先是讓仆婦給他泡了一壺茶,然后才打開那個本子,瞅了霍三寫的狗爬一樣的字躊躇良久,這才開始動筆。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

  不知不覺的金日磾將‘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抄寫了滿滿一張紙。

  他的心痛的厲害,他還記得那個潛入上林苑的匈奴猛士在中毒之后對他說的話。

  “北海風冷,匈奴已無美人…北海荒僻,匈奴已無新子降生…北海夜長…匈奴人已經等不到天亮…”

  金日磾的眼睛酸澀的厲害,淚水嘩嘩的往下淌,濡濕面前的紙張,他用手抹一下眼淚,卻在紙張上弄出大團的墨漬。

  他重重的在胸口擂了兩拳,那陣噬心的疼痛才慢慢消散。

  “抄文章痛苦吧?”

  霍三圓滾滾的腦袋從窗外探進來,同情的看著淚流滿面的金日磾。

  金日磾用袖子擦拭一下眼淚點頭道:“我討厭抄寫。”

  霍三學著大人的模樣憂愁的道:“霍光師兄說過,我們不但要把賢人的話抄下來,還要背下來,最后要爛熟于心…他,他快要從西南回來了,等到他回來,我們要是還不會背,他會弄死我們的…”

  金日磾擠出一個笑臉道:“他在嚇唬你。”

  霍三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恐懼的道:“我小叔沒跟我們開玩笑,他用手扭斷了一只雞的脖子,還說等他回來,我們的學問沒長進,他就拗斷我們的脖子,跟拗斷那只雞脖子一樣。

  他還把那只雞用泥巴裹了,烤熟了讓我們吃下去…”

  金日磾笑道:“夜郎國沒有滅掉,他回不來。”

  霍三驚恐的道:“你被他騙了,夜郎國的人被他殺光了,還放了一把火,我耶耶說大火把天都映紅了,他馬上就要回來了,真的,不騙你。”

  金日磾楞了一下,他不懷疑霍三話語的真實性,這些話出自霍去病,可信度太高了。

  這說明,接下來,漢家皇帝就要對付南越國了,等今年處理完風雨飄搖的南越國,接下來,就輪到匈奴人了。

  金日磾恨不得立刻趕回草原與將要到來的霍去病,云瑯等人廝殺一個天昏地暗…

  可是,腦子里總有一個冷靜的聲音在不斷地對他說——匈奴人就要完蛋了…

  “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金日磾在紙上抄下這段話之后又陷入了沉思…鳳凰沒有飛來了,黃河中也不出現八卦圖了,我這一生也就這樣到頭了吧!

  匈奴人的翅膀已經被劉徹折斷了,他又有衛青,霍去病這樣的強弓硬弩,匈奴也就該這樣了吧!

  抄寫完畢課業,太陽已經西斜了。

  霍三歡天喜地的拿走了課業,金日磾卻感到非常的疲憊,喝了很多茶水也振奮不了精神,就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

  披著甲胄的霍光從門外走進來,金日磾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霍光按住了頭顱,獰笑著切下了他的腦袋。

  金日磾的腦袋在地上彈跳了兩下問道:“你為何殺我?”

  霍光大笑道:“不殺死你身上匈奴的魂魄,我大漢如何能讓你安居?”

  “我已經是漢人了!”金日磾的腦袋繼續爭辯。

  霍光探手從他沒有了腦袋的身體里拽出一顆還在動彈的心臟大笑道:“我還是請小師娘給你換一顆漢人的心吧!”

  “匈奴人的心跟漢人的心沒有區別!“

  霍光笑道:“有區別,有區別,你能感受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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