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深邃的思想就像黑暗中的一朵火花,綻放過后,就人什么都沒有留下。
狗子沒有聽懂家主話里面的意思,盡管他也很聰明,他還是沒有聽明白家主到底要說些什么。
看家主的樣子似乎沒有拆散他們夫妻的想法,可是,話里話外卻總是說兩個匈奴女人配不上他這個漢家男子。
狗子很疑惑,覺得家主是不是對他有什么誤解。
按理說,一起長大的人不該有這么大的隔閡才對啊,狗子決定繼續聽家主咧咧,然后等自己想清楚了就反駁一下。
“男人之所以要娶女人,一定程度上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愛情這種東西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你運氣不好,偏偏發生在匈奴,狗子,對不住啊,我不該在你最危險的年齡讓你去匈奴的。”
云瑯覺得很可惜,狗子本來應該有一個更加幸福的生活的,現在,可能被這兩個匈奴女人給毀掉了。
狗子黑著臉道:“您是說不該在我發情的年紀把我弄去匈奴?”
云瑯無奈的道:“你怎么會這么想。”
狗子委屈的道:“你就是這個意思,你想說我是一匹發情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公馬,不管對面的母馬好不好都會湊上去嗅人家的屁股。”
云瑯站起身拍拍狗子的肩膀道:“好像是這個話,作為兄弟,我當然希望你能享受人間最好的。”
狗子笑道:“我享受的就是最好的。”
云瑯楞了一下道:“果真?”
狗子笑道:“你以為我當繡衣使者的時候沒有享受過?”
云瑯呆滯了一下道:“我以為你一如既往地純潔。”
“進了繡衣使者你覺得我有可能保持童子之身嗎?
抄家滅族的時候,那些女人為了活命死命的往我身上撲,扯都扯不開,別人都在大快朵頤,您覺得我可以獨善其身?
匈奴女人沒什么不好的,想要什么東西就會朝我哇哇叫,我要是能做到,就給她,做不到,打她一頓就好了,到了晚上該吃飯吃飯,該喝酒喝酒,該睡覺就睡覺,而女人也早就忘記了我打她的事情。
整個人就像一潭清水,從水面上就能看到水底,敵人來了能幫我一起戰斗,我死了,她們會不顧一切的把我兒子養大,只要還有一口氣斷不會讓我的兒子成為孤兒。
就這一點,比漢家女子好的太多了。”
通過狗子的嘴巴云瑯明白了,漢家女子,與匈奴女子孰好孰壞的問題絕對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
這很好,證明狗子的生活沒有出現偏差。
在狗子走出大門的那一刻,他又回來了,瞅著云瑯道:“別以為你用奇怪的話題岔開我們最先研究的問題,就能萬事大吉。
你覺得你可以用智慧來面對未知的風險,我卻不這樣看,生死存亡之時,還是刀子比較管用。”
云瑯笑道:“只要你腦袋還是正常的,干什么都行,如果你腦袋不正常,干什么都不成!”
狗子笑道:“我看起來正常嗎?”
云瑯道:“再看看…”
狗子剛出門就看見了何愁有,他就立刻回來了。
云瑯抬頭瞅瞅雙手插在袖子里且面無表情的何愁有揚聲道:“何公,進來喝一杯吧。”
何愁有走進了屋子,施施然的坐在云瑯對面,對于躲在云瑯背后的狗子看都不看。
一杯冰涼的葡萄釀放在何愁有面前,云瑯特意往里面添加了一勺糖霜。
何愁有現在很喜歡喝甜的,云氏的葡萄釀雖然也是甜的,對何愁有來說甜度還不夠。
云瑯用拇指指指背后的狗子道:“這家伙說云氏現在可以培養死士了,您覺得如何?”
何愁有一口喝干了葡萄釀,又往酒碗里添加了一點葡萄釀搖晃幾下,等殘余的糖霜全部融化了,再次一口喝干,丟下酒碗道:“兵在精,不在多!
昔日曹沫、專諸、要離、豫讓、聶政等豪俠,都是單槍匹馬的就把大事給辦了。
云氏只要有這樣的一人,就足以讓其與勛貴戰戰兢兢。”
云瑯苦笑道:“這不可能…”
“可能的…”
何愁有從云瑯的盤子里抓了一塊糕餅咬了一口道。
“云氏沒有那樣的人!”
“怎么沒有!”
“誰啊?”云瑯大為吃驚。
“許良!”
云瑯回頭瞅瞅同樣吃驚的狗子,然后重重的搖頭道:“云氏沒有一個叫做徐良的人,只有徐狗!”
何愁有繼續吃著糕餅,含含糊糊的道:“交給老夫,三年之后,老夫保證他的劍術不下聶政!”
云瑯再次瞅瞅狗子,見他面色慘白,知道這家伙沒這個膽子接受何愁有的糟蹋,就笑道:“何公莫要再欺負他了,他就是一只小狗子,難當大任,此事以后再說,飲酒,飲酒!”
何愁有冷笑一聲道:“有什么樣的家主,就有什么樣的家臣,別人家的家臣都抱著為主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準備,你的家臣倒好,見到好處勇猛直前,遇到危難縮頭縮腦。
這樣的家族沒有不敗的道理。”
何愁有說完話,又從云瑯的盤子里拿走一塊糕餅,一邊吃著就離開了偏廳。
狗子額頭的青筋暴跳,好幾次都想起身去追何愁有,都被云瑯按住了。
“好好地坐著,不要被他激怒,人家沒想幫云氏弄出一個聶政來,所有的目的就是想要收拾你。”
“我知道,可是,我心里還是不舒服。”
“你心里要是舒服了,人家說這些話做什么?咱們家與別人家不一樣,首先是我們自己過得舒坦了,再說子孫后世的事情,要是我們自己都過的痛苦不堪,就談不到以后。”
云瑯覺得自己的安慰似乎對狗子起到的作用不大,因為狗子走的時候有些垂頭喪氣。
狗子回到平安居的時候,蘭英,蘭喬正在相互往腦袋上插各種頭飾。
云氏出產的頭飾是長安婦人的新寵,尤其是金步搖,碧玉簪,上面的紋飾最是繁復。
小狗子四腳朝天躺在搖籃里,握著自己的腳丫子往嘴里送,他們母子三人看起來非常的愉快。
狗子習慣性的坐在門口,蘭英飛快的把狗子的大茶杯放在他的身邊。
搖晃一下腦袋上顫顫巍巍的金簪子,在狗子的臉上親吻一下,又飛快的跑回去折騰自己的寶貝去了。
狗子在門檻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才離開了平安居。
何愁有穩穩地坐在幽居中,仆役送來晚飯非常的合胃口,他很喜歡吃簡單的攪團。
這東西做起來很簡單,只要把甜蕎面跟麥面混合,緩緩地倒進滾開的水里,接著用力的攪動,直到松散的面糊變成有勁道的 面團就算完事。
吃的時候只要配上醋跟蒜泥,就算是一道不可不多得美味了。
狗子進來的時候何愁有臉上浮現了濃重的譏誚之意,他并沒有停止進食。
面團放進被熱油姜蔥熗鍋的香醋里,吸收了一部分醋香,又在蒜泥里面打了一個滾,這次被何愁有送進嘴里。
狗子跟以往一樣,安靜的跪坐在何愁有的身邊,將他一口沒動的幾樣小菜重新調整一下位置,方便這個老宦官進食。
這樣的活計他是干慣了的,時隔四年,他干起來依舊得心應手。
何愁有瞅著飯碗里最后一塊面團嘆息一聲道:“吃攪團的要義就在于留下最后一口。
只是,年年留,年年剩,卻不知在給誰留,給誰剩。
都說這樣可以留住福氣,讓我們知道惜福,到了我這歲數就會知道這些話其實都是屁話。”
說完,何愁有就把最后一點面團夾起來,沾了醋水,蒜汁放進嘴里慢慢的吃,攪團本來就綿軟,不用咀嚼,何愁有卻咀嚼了很長時間,就像是在咀嚼自己不多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