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遠征在一天內連續得到了上級的兩項決定,一是對自己在瞞報事件當中的玩忽懈怠進行了記過處分,二是煤礦即日起通過安全驗收、可以恢復生產了。這一憂一喜的內容讓梅遠征看著文件放佛要冒出火啦,他按捺不住,直接離開辦公室,以最快的步行速度來到了總調度室,將里面的人都支走,只留下了鄒齊一個人。
梅遠征憤怒地將門從里面砸著關上,然后勵聲問道,“鄒主任,這文件上面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鄒齊拿過去一看,就知道瞞報的事情敗露了,也理解為何梅遠征會突然發這么大的脾氣。鄒齊并不傻,事到如今,他不能再一直替其他人背這個黑鍋,于是主動交代說,“梅礦長,您別激動,這事我也是沒辦法,薛副礦長讓我統計名單少記錄一個,我又不敢違背他的命令。”
“所以你就可以擅做主張,將曹洪偉的名字隱瞞下來了?”梅遠征看見文件的第一時間就想到,這件事肯定是薛魁干的,但他也知道跑到這里來,先找鄒齊算賬。
“梅礦長,我知道這是我的錯,您要怎么懲罰我都行,我認了!”鄒齊無奈地聽天由命。
鄒齊的這個態度,倒是讓梅遠征一時之間找不到罵他的話了,本來他來這里,就是想確認的確是瞞報了,另外也想發泄一下心里的怒氣。這么大的事情,他一個堂堂礦長居然都不知道,是薛魁直接上報的,名單上面也肯定蓋了公章,梅遠征對于自己所處的境地愈發的不滿,而且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居然要自己承擔責任,那個薛魁,竟然什么事都沒有,他怎么能夠平靜下來?
梅遠征冷靜了不少,找了張椅子坐了下去,也示意鄒齊坐下,他現在有很多話想說,“鄒主任啊,你和薛魁是一起進到咱們煤礦的,按理說你們的關系應該要近一些。你客觀的說說,自從你們來以后,我對你還有薛魁到底怎么樣?對你們是不是很信任,把工作都交給你們做了?”
鄒齊自然是承認的,“這是當然了,您對我還有薛副礦長,從開始就是很信任的,也給了我們許多的權利,提高了大家的福利待遇,我鄒齊絕對對您沒有異心。”
“信任?沒有異心?哈哈…”梅遠征覺得好笑,“所以,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瓦斯爆炸,這么大的事故,調查不出原因,還敢背著我瞞報名單,你們到底想怎樣?想讓上面把我撤了好讓他薛魁上位是吧?”
梅遠征越說越氣,這些年來遇到的不順心的事情漸漸浮現在了心頭,而鄒齊只能在一旁低著頭,默默地發愣。
鄒齊和清楚這些年來梅遠征和薛魁之間發生的事情,其實也不復雜,就是由于薛魁的背景很硬,梅遠征開始是看好他的,讓其和各個部門多接觸,也相應的放權給了薛魁。可沒想到,正是因為薛魁的關系復雜,很快就喧賓奪主,幾乎控制了煤礦的主要運轉,當梅遠征發現自己幾乎被架空的時候,想要再收回當初的管理權,已經太遲了。這煤礦名義上是梅遠征為礦上,實際負責人是薛魁,但這件事薛魁又不讓梅遠征到處張揚,否則就想辦法不讓其繼續干了。
對于梅遠征來說,這個煤礦是他多年來的心血,肯定是不愿意放棄,為了能繼續在礦上,他只好忍氣吞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這次的事件,還是讓他坐不住。
“哎,鄒主任啊,我知道你和薛魁不同,今天我就跟你掏心說了吧,連續的出問題,我是不能不管了,哪怕要跟他薛魁對著來,我都不怕。”梅遠征真的被氣壞了,違法亂紀的事情,他真的不能再退讓了,何況最后出事,竟然還是自己來承擔責任,他絕對不能容忍了這一回。
鄒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都是自己的領導,他也有自己的困難。
稍微在調度室坐了會,梅遠征趁機查看了最近的監控記錄,發現安全措施做的還是很不錯的,由此,他覺得鄒齊至少在安全生產方面,始終堅持和自己一條心,還算是可以信賴的。
于是,他問道,“鄒主任,現在王麻子和曹洪偉都不在了,你們肯定缺組長,你那里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的?”
實際上選組長這件事,本不需要礦長親自過問,以前都是鄒齊選了讓高可華或者薛魁批準就行,一般也都是會認可的。但梅遠征有意試探,他想從中層干部當中,發展可以信賴的對象,也希望能找到和曹洪偉類似的有能力的組長,畢竟曹洪偉當年就是自己一手提拔的。
鄒齊其實也在考慮這件事,既然馬上要復工,的確是該決定的時候了,他推薦了一個新來的人,“梅礦長,我這兒有個叫李大亭的人不錯,身手好體力足,還有領導力,在井下肯賣力氣。”
“李大亭?我好像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梅遠征說道。
“您肯定是不熟悉的,因為他是今年春節后新來的礦工,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弟弟和弟媳婦,一共三個人,說是從南方過來打工的。”
這里鄒齊所說的,就是李一亭三人,他們在煤礦上面用的是化名,李一亭改名叫李大亭,而萬永坤和沈明月假扮的夫妻,名字則直接省為了萬坤和沈月,這樣也是怕礦上有人聽說過北亭偵探社的事跡從而懷疑他們。
梅遠征沒有多說什么,因為沒見過真人,他也不好確定是否可行,“到時候再看吧,先下發通知,明天復工,愿意下井的都來。對了,讓全體員工下午到礦區集合,我想跟他們聊聊,順便把新的組長人選定了。”
這是這幾年梅遠征罕見的參與基層管理的事情,被夾在中間的鄒齊很快就犯起了難,因為薛魁要求自己這些事情要直接向其匯報的,現在可如何是好?如果不匯報,回頭就沒法跟薛魁交代,如果匯報了,薛魁不同意的話,那豈不是又要左右為難了。權衡之下,鄒齊決定給第二副礦長高可華打去了電話,將梅遠征的決定告訴了他。
但高可華并沒有給出任何意見,他讓鄒齊自行處理,自己什么也沒聽見。
眼看中午都過了,實在無法下決心的鄒齊只好還是撥通了薛魁的電話,而電話那頭則是傳來了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鄒齊隨即將電話掛斷。
“真是老天助我,這樣就是最好的了!”鄒齊自言自語說著,這樣到時候薛魁想責怪自己,就有好的理由了,電話打不通。
他馬上聯系了所有的礦工,并讓其相互轉告,特別還提醒了是梅遠征礦長要親自訓話。李一亭接到通知后,馬上叫來了萬永坤準時前往礦區,繼續臥底,至于沈明月,依然和陶妹在一起進退就可以了。到了下午,礦工們果然都來了,大致看去,老員工一個都不少,鄒齊不禁感慨,礦長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
梅遠征早就準備好了主持這次他一手操辦的“復工大會”,并發表了一次振聾發聵的演講,弄得底下人都群情激昂的,也都打算繼續在煤礦上干下去。
他演講的主要內容分為三個部分,其一,是對于初八瓦斯爆炸事故的發生,代表礦區對于礦工們道歉,也對于死去的六名工友表達哀悼。梅遠征強調,礦上在出事后第一時間,就處置好了去世礦工的善后事宜,并且也對于受傷的礦工進行了及時的救治,但這并不能掩蓋發生事故給遇難者和家屬帶來的痛苦,他同時介意,全體員工為死去的六位工友默哀三分鐘。其二,對于瞞報的情況,他主動跟在場的人做了說明,梅遠征給出的解釋是,如果報了六個人,上面就要讓煤礦停產,那樣的話工人們也就會暫時失業,所以就自做主張報了五個人,但撫恤金一點不少,由礦上單獨安排發放。對于此事,梅遠征主動承擔了責任,即便他自己事先并不知情,但也沒有去提及薛魁或者鄒齊的名字,他希望礦工們能夠諒解自己的一番苦心。其三,他提出了更加豐厚的獎勵福利措施,比如提高加班工作和改善伙食標準,并且承諾會進一步加強井下安全的防范措施和專業培訓,保障礦工們的人身安全,對于不愿意再繼續在這里干下去的人,也能夠理解,補發三個月工資作為辛苦費,如果愿意繼續干下去,則給予更豐厚的薪金回報。
梅遠征把這次演講當作了一次救贖,十多年前,他接手煤礦后,就是要一心一意把工作做好,讓所有人都能吃飽飯,過得更好,在他艱苦卓越的努力下,才將一個瀕臨倒閉的企業給救了回來。如今,事故連續發生,質疑聲此起彼伏,在這個時候,又到了再次下決心的時候了,梅遠征決定要全力收回對煤礦的管理權,不能再讓薛魁禍害自己的心血和礦工們的飯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