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做了一回小英雄,陳凱之的境遇得到了極大的改觀,不過即便如此,他卻依舊每日按時去方先生那讀書,照例還去府學里上學。
讀書已成了他的習慣,正因為讀書,方才能更加深刻地理解大陳朝的歷史,以及各種風土人情,更不必說,還有它的內核。
每一個王朝,都有其銘刻在骨子里內核,比如大陳朝,雖然沿襲了大漢的道統,可大陳朝的太祖高皇帝,據說只是一介尋常的百姓,卻能突然崛起,短短十年,平定天下,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太祖皇帝,據說創造了無數的奇跡。
自然,陳凱之對于經史,卻是不敢深信的,對于這些事跡,他也絕不會去深究,只是在學習的過程之中,心里漸漸有數罷了。
這一日,他照舊清早起來,預備動身去縣學拜謁恩師。
誰料剛走出家門,便見到迎面來的宋押司。
宋押司邊走到他跟前,邊道:“凱之,凱之。”
平時若是縣里有事,都是周差役來傳命的,宋押司是縣公的左右手,事務繁忙,怎么他今日來了?
陳凱之微微皺眉,心里倒是頗為周差役擔憂,莫非周大哥病了?
等和宋押司見了禮,卻見宋押司平時不茍言笑的臉上竟是平添了幾分喜意:“凱之,先恭喜了,朝廷來了欽使,要頒恩詔,快隨老夫去縣衙接旨。”
恩詔來了?
陳凱之倒是早就想過有這個可能,這事自然是不能怠慢,連忙隨宋押司動身。
路上,陳凱之道:“這防疫的事,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功勞,太祖高皇帝居功至偉,學生不過是跑個腿罷了,如何有恩旨來?”
宋押司卻是奇怪地看著陳凱之道:“怎么,你沒看那奏疏?”
陳凱之訕訕道:“縣公想請學生看,學生怕此事傳出去,會對縣公官聲有礙,說縣公因私廢公,所以拒絕了。”
宋押司含笑道:“奏疏乃是老夫草擬的,這里頭,雖是太祖高皇帝居功至偉,卻是沒少為你潤色。”
宋押司似乎興致勃勃,更樂于和陳凱之親近,于是道:“這草稿,老夫現在還記憶猶新,不妨老夫念你聽聽。”說著他一面和陳凱之并肩而行,一面聲情并茂的念起來。
陳凱之一聽,臥槽,宋押司有寫玄幻小說的天資啊。
轉眼,二人到了縣衙,便見這衙外,竟有明光鎧的禁衛持戈衛戍。
宋押司先行進去通報,過不多時,便有人請陳凱之進去,入了大堂,有內官板著臉道:“陳凱之,接詔。”
陳凱之讀過書,曉得禮法,只得心里不情愿地拜倒道:“臣江寧縣秀才陳凱之接詔。”
內官鄭重其事的舉了詔書,念道:“敕:茲有秀才陳凱之者,助太祖高皇帝平定瘟疫,雖無尺寸之功,卻有風霜之勞…”
呃…有點尷尬啊。
陳凱之臉色不太好看了,什么叫雖無尺寸之功,這功勞雖然是都按在了太祖高皇帝頭上,可也不至于說這樣傷人心的話吧。
這內官繼續念道:“況乎該生尊師貴道,此大德也,念其曾供太祖高皇帝夢中驅策,且受太祖高皇帝言傳身教,特此頒賜太祖高皇帝遺物一件!欽此。”
來的時候,陳凱之的心情其實還算不錯,本還想著改善一下生活,既然是有賞,皇家理論上不會小氣,誰料居然送來個遺物。
陳凱之腦子有點發懵了。
那內官卻是鄭重其事地將詔書恭送至陳凱之手里。
陳凱之接過,打開看了看,心里想,怎么令他感覺像是上一世學校里頒的小紅花或是好孩子獎狀一樣?
隨后,一個宦官提了一方錦盒來,看上去這盒子頗沉,顯得很費力的樣子,將盒子交到了陳凱之的手里。
陳凱之接過了盒子,也不揭開,而是謝了恩,那內官卻是站著不走。
陳凱之曉得他的意思,多半是想索要一點好處,想了想,嘆了口氣,太監真特么的腐敗啊,咬了咬牙,取了自己的全部家當,總計三十七文錢,顛了顛,很不舍地道:“公公辛苦,喝口茶水吧。”
這內官見陳凱之識趣,起先還如沐春風,一看這銅錢,臉就變了,大義凜然地大袖一甩,道:“拿開,誰要你的錢,咱是辦皇差,盡忠職守,職責所在。”
還是個清官,陳凱之嘖嘖稱奇,正好,錢省了,晚上可以加一個雞蛋吃,便一副由衷感激的樣子道:“公公兩袖清風,學生佩服。”
內官只得悻悻然地走了,顯然也懶得跟這種書生計較。
陳凱之抱著錦盒,問宋押司道:“不知縣公在不在?”
宋押司道:“縣公下鄉去了。”
陳凱之道:“本想拜謁,既然不在,學生就回了。”
抱著錦盒,回到家中,關了門,賜書一本,這錦盒理應比書值錢吧。
不管如何,陳凱之還是頗為好奇的,打開了錦盒,里頭果然躺著一部書,只是…這書說來也怪,質地古樸,可一摸,不像是紙張,質地頗為堅硬,陳凱之取了書,書面上蒼勁的‘文昌圖’三字。
文昌圖…卻不知是什么樣的儒家經典。
陳凱之隨手翻開,不禁啞然失笑。
里頭的文字嘛,有點玄乎,頗有幾分道家的玄學,字句呢,生澀難懂。
不過聽詔書里說,這書…乃是太祖高皇帝的遺物。
陳凱之猛地想起文昌圖的典故來了。
這是他從經史中太祖實錄中知道的故事,太祖死時,就留下兩樣東西,還專門頒了遺詔,除了一柄劍,便是這部書。
這書…難道有什么不同嗎?
陳凱之愈發的覺得蹊蹺,當然,朝廷對此,是有解釋的,所謂的書劍,太祖的深意便是,讓子孫們一手持劍,懾服不臣,一手持書,教化天下。
這解釋,沒毛病。
而教化天下的書,便是這部文昌圖了。
莫非,是有文道昌盛的本意嗎?
陳凱之哂然一笑,今日怕是不能去上學了,索性安心坐下,捧書來看。
可是越看,陳凱之就更加的覺得蹊蹺了。
還是覺得不對勁呀,若是文道昌盛,可是這書里,除了生澀難懂的玄學之外,并無所謂的經史啊,這書名為文昌,倒更像是雜書,太祖你老人家逗我陳凱之是吧,按照大陳的儒學大家的說法,這部書,簡直就是雜書嘛,拿這個來自詡文昌,難怪后世的皇帝,都將這所謂的遺物,束之高閣了。
可陳凱之越是如此,越是好奇,他一遍遍看下去,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因為一開始,這文字生澀難懂,可是看著看著,若是后文聯系前文,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些奇妙的聯系。
這一部書,也不過六七萬字而已,陳凱之足足花費了一天的時間,便將整部書看完。
而后,他就陷入了思索。
似乎這書…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