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賈啊,也就是沒有唐奕那么扯蛋的過去,否則一定大吼一聲:“老夫是反派來著,你和我說這個合適嗎?”
況且,你非要不走尋常路嗎?
要與世人為敵,與大宋為敵,特么虧你想得出來!?
別人是要么干,要么不干,選一個。你可倒好,干、不干都不選,選個被‘干’.....
特么你喜歡受虐也行,可是,能不能別拉上老夫啊!
什么與丑惡和道理為敵?什么這些那些的人?聽著怎么....
怎么就那么提氣呢?
“為什么?”
胸中亂麻一團,賈相爺近乎本能的問了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問我?老夫可不是什么好人。”
唐奕慘然一笑,“因為在這個局中,似乎只有相爺不想要我的權,也不想要我的命了。”
老賈真的想馬上回答這個瘋子,你錯了,老子也有所圖。
可是,賈子明也只是想想,卻無法說出口。
“你要怎么做?”
“進京。”
“參與進去?”
“不,僅僅是一個游子去見他最后一面。”
“不可能!”老昌這盆冷水潑的毫不留情。
“你若回去,只有兩種結果。”
“罷黜宗麟,宗麒即位。”
“或者....”說到這里,賈昌朝瞪著唐奕緩緩抬手,指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或者取、而、代、之!”
“不會!”唐奕堅定搖頭。“這兩種我都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有人會幫你要!進了京城,可就由不得你了。”
“所以,我需要相爺幫我破這個局。”
賈昌朝良久無言,最后嘆然悲戚,“老夫上輩子一定欠了你什么!”
說完,茫然轉身,獨自離去。
唐奕看著老賈的背影,心中雖然還是有一股悶氣化也化不開,可是,此時對賈昌朝的敬意不由更深一層。
這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做不到純粹。
在這個局里,有多少人借著仁德大義的名號行一己之私,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又有多少人不加掩飾的做了功利市儈的真小人?
這一刻,唐奕甚至有些心疼老賈,他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比自己還要執著的人。在那奸猾狡詐的靈魂之下,還藏著一股不問是非,不論對錯的執著。
直到賈昌朝已經走遠,唐奕才訥然而動。
只不過,剛邁開步子,就又停了下來。
不遠處,三個女人、四個娃娃就那么滿眼期許地看著他。
猛然間,什么家國天下、權謀瑣事都顯得不再重要,唐奕忍不住露出一個由衷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也不管碼頭上的人來人往,更不要什么癲王遵儀,在三個女人錯愕的神情之下,給每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快放開....”蕭巧哥漲紅著臉低聲呢喃。“都是人”
唐奕才不管那些,“誰愛看誰看,關老子鳥事。”
大伙兒皆是一陣無語,離家近三年,這個瘋子卻是一點也沒收斂。
正當唐奕陶醉于家人的溫馨之時,只覺小腿微微吃疼。低頭一看,一個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扎著羊角小辮兒,水嫩的大眼睛里居然射出憤怒的光芒,正用小腳一個勁兒地踢打著唐奕。
“壞人!快放開阿娘。”
唐奕心頭一熱,一把把小姑娘抱了起來。
“哈哈,我可不是壞人,我是你親爹!”
蕭巧哥也是大樂,“小糖,不可無禮!”
“小糖....”唐奕喃喃細思。
“唐小糖...這個乳名不錯!誰給起的?”
蕭巧哥白了唐奕一眼,“指望你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尹師父給起的。”
說著話,和福康,還有君欣卓一起,把另外三個男孩也聚攏過來,“快叫爹爹!”
唐奕心里這個美啊,去他媽的誰當皇帝,去他媽的朝堂紛爭,老婆孩子熱炕頭兒才是真的!
正要上前,奢望著把四個都抱在懷里,結果....
“你就是爹爹?”這是虛歲已經五歲的唐吟。
“長的不好看!”這是唐風。
“嗯!!”小唐頌重重點頭。“好丑,沒娘娘好看。”
唐奕有點臉紅,你爹我很帥的好嗎?
“爹爹干什么用的?”這是小唐頌問叫大哥唐吟。
“嗯....”唐吟小大人一般沉吟了起來。“三娘說,是給我們買好吃的、好玩的的人。”
“爹!!”
“拿來!”唐頌那里剛問完,這邊唐風就立馬一個轉身,把小手伸向唐奕。“好吃的、好玩的....”
臉色由紅轉綠,唐奕心說,這特么確實是我的種兒,無利不起早。
還沒完。
小唐頌又向大哥發問了:“那爹爹是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唐奕由綠轉紫。
只聞唐風搶話道:“笨,我們都是石頭里蹦出來的,爹當然也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啦。”
“石頭....”
由紫變黑。
“哦....”
好奇寶寶唐頌終于解開了“所有迷題”,又好好看了看唐奕,猛的撲到三個女人身邊大叫:“大娘,二娘,三娘,咱們換個爹爹吧!”
“這個爹爹不好看,這回要選一塊漂亮的石頭才行。”
“哈哈哈哈”
不光是三個女人,碼頭的人聽到這一段話,所有人都放聲大笑,只唐奕一個人徹底石化。
“這都三個什么啊!?”
看了看懷里的小唐雨,心說,還是女兒好,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兒.....
可惜,他想多了。
“爹爹?”懷中的小唐雨一臉的嚴肅,完全不被眾人的大笑所感染。
“你就是爹爹嗎?”
“對!我就是你親爹!!”
“那爹爹就是壞人!”
小唐雨還是忘不了這個胡子拉碴的壞人剛剛對娘親動手動腳的事情。
“原來爹爹就是欺負娘親人的。”
“呃....”唐奕梗了一下,隨之露出一個小孩子看不懂的笑意。
“也可以...這么說。”
“哎呦!!”
孩子聽不懂,大人可是聽得懂,蕭巧哥羞臊的在唐奕腰間狠狠的擰了一把,疼的唐奕一聲怪叫。
這還不算完,唐小糖得了“爹爹”肯定的答復,立馬神情一變,翻臉比翻書還快。
“上!”
一聲令下,只見剛剛還可愛逗趣的唐吟、唐風、唐頌嗷嘮一聲就沖了過來,對著唐奕這個“親爹”上下其手,又踢又打。
而懷里這位唐大小姐指揮完三位哥哥,瞄著唐奕的頭一口就咬了下去 嗷!!!!
唐奕疼的差點沒蹦起來。
“我是你們親爹啊!!親爹!!”
可是,不說還好,他一說親爹,四個小魔王更加認定親爹就是欺負娘親的壞人。
此時此刻,唐奕心里就一個念頭: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作孽啊!
“哦去....”
不遠處的曹老二、宋楷看的眼睛都直了,四個小瘋子圍毆大瘋子,這一家子....
好看!!
精彩!!
要不是三位嫂子很快就把四個小唐瘋子拉開了,這兩個貨能在這看一天,都不帶生厭的。
唐奕現在面臨一個新的問題,一個比什么都重要的問題:
怎么給這四個熊孩子重新定義“爹”這個詞,怎么讓這四個混世魔王知道,他爹在男人里面其實算帥的。
雖然被三位娘子把孩子們拉開了,可是幾個小家伙看他這個爹的眼神兒還是充滿著敵意。
于是,大宋癲王、人見人怕的唐瘋子瞬間變成了“瓜慫”,從碼頭哄到家 又是把從埃及、羅馬帶回來的好東西拿出來討好幾位小魔王,又是爬在地上給人家當馬騎。
特么活久見!!
長這大就沒這么累過,整整折騰了一天,四個小家伙終于是開始有所轉變了,原來...
爹爹不僅可以給好吃好玩的,還能當馬騎。
好吧,唐奕徹底成了“慣孩子家長”,完全沒了方寸。
如果大宋有“孩兒奴”這個詞,說的一定就是他。
月上中天,費了牛勁,終于把四個小家伙哄著睡了覺。
唐奕累的是滿頭大汗,看著熟睡中的四個小家伙,癲王殿下的嘴岔子都咧到耳朵根子了。
可是嘴上卻不肯饒人,“得管管了啊!哪有你們這么慣孩子的?長大了還得了?”
君欣卓一窘,下意識低下頭,“孩子還小,以后自然就懂事了。”
蕭巧哥恨鐵不成鋼的白了君姐姐一眼,“別聽他的,他說什么你都信!”
轉而瞪著唐奕,“說我們姐妹之前,先管好你自己。我看呀,誰也沒有你慣的厲害。”
嘿,唐奕這個著急啊!
“我這不是....剛回來頭一天嗎,以后肯定嚴管。”
“吹吧你就。”
蕭巧哥才不信他那一套,打了個哈氣,困意上涌。這個女人自打成了親,生了孩子,就越來越像“家庭婦女”了。
“困了,我們去睡了。”
說著話,不由唐奕反應,拉上君欣卓就走,獨留福康一人與唐奕四目相對。
唐奕又看了看四個孩子,吩咐婆子丫鬟夜里看好四個小家伙別著涼。
隨后輕輕挽過福康,“我們也去睡吧....”
福康面頰染紅喃喃道:“巧哥妹妹卻是....有心了。”
唐奕則是颯然一笑,“自家人,客氣什么。”
回到房中,沒有讓下人鋪床,屋里只唐奕和福康二人。
沒有多余的語言,更沒有無用的眉目傳情,一把將福康攬入懷中,就那么靜靜的抱著,靜靜的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這個柔弱的女人。
過了一會兒,唐奕感覺到福康的淚水已經浸透了自己的衣襟,憐愛的輕拂她的后背。
“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福康聞聲,連默然垂淚也做不到的嚶嚶大哭。
“父皇....病倒了....”
“父皇病倒了....”
“我想回去看看他....”
“可是....”
“可是我卻不能回去看看他”
“能的...能的....”唐奕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
“我答應你,一定帶你回去看看他!”
唐奕感受得到福康的心理有多復雜,想回去,可是她嫁了一個偏偏這個時候不能回去的男人。
唐奕抱著福康,合衣躺了一夜。
許是心中的那個主心骨終于回來了,福康終于找到了宣泄。這一夜,她在哭泣中睡去,卻是睡夢中露出微笑。
第二天一早,本不想早起的唐奕卻是被賈昌朝叫了起來。
“放心,老夫不想打擾你們家人團聚。”
“只今天一次,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殿下都可以呆在家里,萬事不問。”
唐奕揉著眉心,“相爺有事,隨時可以來,我知道孰輕孰重!”
老賈卻是不接,“老夫要最后確認一次,你是不是真的無意儲位之爭?”
“是。”
“是不是真的不希望大宋平添亂像?”
“是。”
“是不是....”這一問,老賈明顯有點猶豫。
“是不是真的對那個位子毫無興趣?”
“是!”
“好!”賈子明放心地點了點頭。“那老夫就放心了。”
說著話,賈子明從懷里摸出一張紙來,“把你的嗣王印信拿出來給老夫用用。”
他這沒頭沒腦的,加上唐奕一宿沒睡好還有點迷乎到書房取出印信交給老賈。
老頭兒咣當一下就在紙上蓋了章,唐奕這才反應過來,特么蓋了老子的印,不是老子說的話那也變成老子說的話了。
“這什么啊?”拿過來就看。
賈昌朝也沒攔他,倒是把印信直接揣在了懷里,“這玩意先放我這兒吧。”
“哦....”唐奕無所謂的應著。
結果下一秒....
“哦個屁!!”直接就炸了。
抖著那張紙,“這不是火上澆油嗎?這東西也能發!?”
“錯!”老賈把印信揣穩當了。“這不是火上澆油,這叫以毒攻毒!!”
晃神間,賈昌朝已經把那張紙奪了回去。
“你別管了,在家好好歇著吧。”說著話,調頭就走,一副大拿的作派。
“不是,你等會兒!”唐奕追了出去,沒去搶那張紙。以毒攻毒,他有點明白老賈的用心了,可是印....
“你還是把印放我這兒吧。”
特么唐奕有點瘆得慌,讓老賈拿著他的大印還不定干出什么心驚肉跳的事兒呢。
結果賈昌朝眼睛一立,“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道折子改成癲王支持太子的投名狀?”
“日!!這老貨怎么不講理呢?”
要真遞了投名狀,那他就真得被人架起來走了。
那些不想太子即位的人不定干出什么事兒,強逼著把投名狀變緩兵之計呢。
“聽我的,沒錯!”
賈昌朝扔下一句話,兩手一背,悠哉悠哉的就走了。
唐奕心中哀嚎,我特么不聽你的也沒招兒啊!!
現在,能和他在這件事上站在同一立場的,只有一個賈子明。
“唉....”長嘆一聲。“我特么老老實實守著老婆孩子多好,摻合這些破事兒干嘛?”
他也不想想,要是不摻合這些破事兒,他哪來的老婆孩子?
蕭巧哥那是人耶律洪基的原配,趙禎更不會把福康給他這個鄧州開包子鋪的....
“算了....”
自言自語,盡是無奈,“但愿老賈這次能穩一穩時局吧。”
“不對啊!!”都快進屋了才想起來。
“印!!”
“老子的印!!”
唐奕心急火燎的又追了出去。
其實,唐奕現在最符合邏輯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請求回京述職的折子,賈昌朝已經幫他遞上去了,各方為他請功的聲音也都傳到了趙禎耳朵里,他只要什么都不做,靜靜的等就好。
看看京城那邊是什么反應,皇帝如何應對,到時隨機應變,最是萬全。
而另一邊,那些推著唐奕往上走的人其實也沒有得到什么有價值的訊息,因為....
那道回京述職的折子可不是唐奕寫的,萬一有什么不測,唐奕可以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凈。
對于唐奕個人來說,這是一個不敗的局面。
可惜,這個顯而易見的萬全之策唐奕偏偏不想用。
知道他是個瘋子,他特么的不但不想蹚這趟渾水,而且還矛盾的不想獨善其身。
當然,正如老賈威脅唐奕的那樣,現在他也可以向趙禎表忠心。
這是最最愚蠢的方法,在這個微妙的時期,官家不一定全信,而且,這份忠心會大大的刺激一部份人。
說不得,哪個人,哪一家,就干出點什么讓唐奕無法回避,必須響應的事情。
那賈昌朝的那張紙上寫的到底是什么呢?
呵呵,其實已經不新鮮了,那還是一封請求加京述職的奏折。
只不過,這一次和上次老賈已經發出去那封唯一不同的是蓋上了癲王的印信,是實打實唐奕自己的請求。
差之毫厘,繆之千里。
老賈發出去那一封,說白了,根本在于逼唐奕就范,或者說是這場風波的開場。而這一封蓋了癲王大印的奏折則是這場風波的結果。
結果就是,唐奕親自發聲,要回京。
這是給所有人的一個信號,我要來了,而不是我可能要來了!
雖然會和太子一方的人徹底撕破臉皮,可是,正如前面所講,就算唐奕表忠心人家也不一定會信,那還在乎什么撕不撕破臉呢?
而那些看似和唐奕站在一邊兒的各方人物,則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不用再疑神疑鬼了。
這樣一來,他們至少不會做出什么讓唐奕無法預料、無法接受的事情,至少事態不會失控,仍在掌握之中。
這就是老賈為什么覺得唐奕瘋了,他自己把自己逼到了一個絕境,不但敵人要提防,連朋友也要提防。
甚至從現在開始,除了他賈子明,不能有任何人知道唐奕的真正想法。
一但露底,那就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