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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解元

  夜漸漸深了,寒氣有些重,燈火通明。

  在貢院外面,警衛還沒有撤,一隊隊持著長矛的廂兵在巡邏,封鎖著考場,一人都不許進入。

  貢院內,羽衛軍把守著試院在巡邏,任何敢闖入的人,格殺勿論。

  貢院內,各種食品早已備好,雞鴨、蔬菜、瓜果都有,這幾日都是院內飯菜,不能外出。

  所有房官也不得外去,必須將試卷全部審閱,門口侍衛把守,釘子一樣,不但警惕外人,還不允許房官出去。

  一個房官放下手中筆,揉了揉眼睛,這幾日在房內批閱著考卷,對卷子看了太久,有些眼花繚亂,揉了揉:“這數百份正卷和副卷,只差這幾卷就全部批閱了,現在我只覺得頭暈目眩。”

  房間內一個房官笑著:“為本州選拔良才是應當,不過快要七八日了,確實有些倦了。”

  聽著這話,又一個房官說:“好了,別發牢騷了,我們今日批完,明日我要睡到大天亮,剩下都交予副主考官審核一遍,就可以將排名遞上去,讓總裁定奪中舉之人了。”

  大徐立國,雖只開了四科,但是慣例已經形成,州試中,房官雖多是本地學官,但副主考官都是外省學官進行審核,免有著遺漏。

  而主考官,就是省試總裁,則朝廷派人,三方制衡取士子。

  “各房試卷閱完!”

  “審核完畢,中舉名次和試卷遞呈總裁。”

  胡應貞讀著前五十卷,大體上覺得還算不錯:“汝等用心了,取士也尚屬公道,本官閱到現在,尚未覺有著錯漏。”

  讀到第七卷,一入手,眼睛一亮:“文如其人,看來此人必是雅致。”

  接著讀著下去,就更是暗想:“此人幾有進士之才!”

  “只是這卷子,才是第七,難道前面卷子更勝此子?那這州學士,就不得了。”正想著,開始讀著以后六卷。

  讀完,又回過來,取了第七卷就是皺眉,暗想:“胡鬧,這文章與別卷拉開了一個差距,又沒有錯漏忌諱之處,至少得前三才是。”

  都是進士,自然明白,文章差距不大,各有千秋,自可隨意排名,但拉開了差距,就不行了,禮部堪磨也會說話。

  在房內踱了幾步,眉才松開:“雖考試糊名,但此子文章這樣水準,就夜中火炬一樣,哪怕糊了名,單看這風格,也得看出。”

  “必是這些本地房官有著考慮,或得罪了人,或覺得此子年輕壓一壓。”這樣想罷,就是搖首,有些不滿,放到了第一:“大徐初立,就沿襲了前朝,此風斷不可長,此文可為榜首!”

  說著把這卷試卷放在首處,掃看四周:“諸位有何意見?”

  “我等沒有意見。”諸考官都應著。

  此時天色漸明,天空一輪太陽露出,這試院中就有著一只公雞鳴叫,胡應貞就說著:“既是如此,名次已定,開卷罷!”

  “總裁有令,開卷謄名。”

  卷子已經定下,其實舉人已定。

  對應的糊名試卷取出,打開將名字錄上。

  第一個就是裴子云。

  “案首,江平縣秀才裴子云!”

  這名字打開,各個房官都是一驚,連總裁胡應貞都一驚:“十五歲,是不是太年輕了?”

  不過名次已定,也就默不出聲。

  一個個開卷謄名,一張紅榜上,三十三個名字,分成了三塊,首塊只有三個,其次是十個,再次二十。

  “既無異意,用印罷。”

  二十多個房官都是拿出自己的官印,在這名單上一一按下,最后連總裁都按下了印,這算正式定下了榜單。

  “試院開門,遞送總督府和朝廷,立刻開榜。”

  除少部分還能沉的住氣的士子,在客棧等著報錄人上門,許多士子都已經來到了貢院前。

  “士兵都撤了,顯是要出榜了。”貢院照壁前,擠滿了秀才。

  “轟!”龍門打開,衙役出來,眾秀才就一并吶喊著:“放榜了,放榜了!”

  這一聲絕沒有預定,卻是所有秀才不約而同,一起吶喊,三年一次的州榜,承載了讀書人的期望。

  晨曦陽光灑在了墻上,幾只喜鵲鳴叫,十幾個秀才此時都在大廳中,雖丫鬟送來了肉粥,都沒有人用心在這上面,不說易秀才,就連虞光茂都沐浴更衣,眼神緊張直直盯著門口。

  傅府離的近,稍過一會,傅府門前就有著馬蹄聲響起,緊接就有著敲鑼打鼓聲音涌入了府中,在場所有人,連著裴子云都直直盯著看。

  “第三十名,東安府洪侯縣陳近春!”一個報錄隊伍就趕了上來,高喊著。

  門房早就有準備,聽著這聲音,一人就進著院內報喜,另一人則連忙開門,引著衙役進著房間,還有傅府的下人,在點著鞭炮,響了起來,是在迎喜。

  陳近春一直默默無聞,這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哭:“爹,娘,我中了,我終于中了。”

  “我考到了三十五歲,終于中了啊!”

  這人和孩子一樣,直接在地上嚎啕大哭,易至全勉強笑著,上前扶起:“恭喜,恭喜,這是大好事。”

  其實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緊,有人考中了,自己呢?

  連虞光茂都臉色微白了。

  “第二十一名,東安府福樂縣虞光茂!”

  “恭喜,恭喜!”諸人都慶賀著,而虞光茂松了口氣,恢復些血色,不好意思的擦著汗:“失態了,大家見諒。”

  沒有人回答,易至全等人都盯著門口,街道上就有著不少人圍觀議論:“這傅舉人家真是有著才氣,這些秀才在這里住著,就有著兩位老爺中了。”

  沒有人說話,繼續盯著門口,只見一隊隊報錄隊伍自門口過去,隨著時間流逝,在場秀才的心漸漸沉入深淵,就在這時,又一陣敲鑼打鼓聲靠近了,沒有理會圍觀的人群,而是高喊:“州試捷報,東安府江平縣裴子云裴老爺,高中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易至全等人都感覺身子一下抽掉骨頭一樣,心氣頓時就沒有了,癱軟在座位上,而裴子云哪怕是穿越者,都覺得頭“嗡”了一聲,勉強保持著鎮定自若,拿出了賞錢發下。

  衙役笑著接過喜錢,連連恭喜。

  沒有中的秀才都臉色蒼白,神色黯淡,盡是落寞,有的甚至痛哭了起來,唯陳近春和虞光茂還一起作了揖:“恭喜裴兄,成了解元!”

  “同喜,同喜。”裴子云連忙回禮,其實解元與鄉試中舉最后一名差別不大,待遇也差不多。

  每個新進舉人都賜文狀,表明你什么時中了舉,名次怎么樣,一般都是免稅二十畝地——前朝因投充之事,導致許多人投靠舉人,官府收不上賦稅,大徐吸取了教訓,舉人只許免二十畝。

  其次是賜衣冠,其實舉人衣冠就和官服差不多了。

  再賜匾額,許建牌坊,給銀二十兩,而解元多點,也就是三十兩——就這點待遇差別。

  舉人可在門前建牌坊,讓人稱頌,匾額則懸掛大門上,這代表主人甚至家族的榮耀,外人一見,就知道這一家是書香門第,至少出過舉人。

  而那些官府公差,對這樣的人家,都是客氣幾分,等閑不會欺壓。

  一片喧嘩之中,傅舉人過來:“恭喜恭喜,三位新晉舉人,我已經設下宴會,還請各位入席。”

  說著,手一擺,只見門口噼啪鞭炮齊鳴,府內小園已排上了案,此刻風清氣爽,陽光溫暖,不至于太冷。

  宴案采取了古禮,是單人一桌,唯一的例外是云娘和羅莉一桌,這些都錯錯落落散在花園里,談不上是珍饈佳肴,但看上去有著肚片、鴨湯、羊牛肉、月餅,還有西瓜切片…總計二十余桌。

  傅舉人笑著:“諸位,請入座吧,今科沒有中的,也不必失望,三年以后再來,你們還年輕。”

  “來,喝酒!”

  秀才們都有些落寞,但這場面不能拒絕,因為下次如果自己中舉了呢?

  當下勉強笑著,一起舉杯,傅舉人在這院中招待過幾屆秀才,知道這些秀才心情,沒有多勸,喝了一杯,就放下了酒杯,命著:“上戲!”

  就見數女轉出,一陣琵琶,女子曼聲唱歌,此事已成了定局,許多秀才也想借酒消愁,轉眼就是幾杯酒下肚,易至全也不例外,連連干了三杯,蒼白臉上,就泛出了血色來,遂笑:“裴兄,虞兄,想當日你我乘船而到州城時,還在昨日,今日之后,卻不一樣了。”

  說罷鼓掌而笑,卻兩行淚落下。

  裴子云不由嘆息,前些日子相處,他自是明白易至全家境不是很好,人又刻苦用心,孜孜不倦,更能虛心求問。

  不說自己,別的秀才,也能低首詢問,可惜的是,這世界并不是努力就可以,想到他說此科不中,只得回家教書,也不覺神傷,但是又無話安慰,只得舉杯,遙遙一敬,一口干了。

  只有小蘿莉,臉上紅撲撲,一臉興奮,掃看眾人,問著:“姨,這就是可舉人位格么?只是考上,就有著變化。”

  云娘不由嘆息:“是這樣,這舉人功名非同一般,只是這是朝廷氣數,不是自身,這一點卻得牢記!”

  這小蘿莉聽得有點懵懂,又點了點頭,不知到底有沒有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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