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瓦橋關就是白溝。這個地方就猶如棋盤上的楚河漢界一般,是宋遼雙方的國界,這個地方代表著一個時代。
寇相爺當時動員百萬軍民上陣,把尿褲子的皇帝也忽悠到了前線督戰、以提升士氣。最終博弈下來的結果就是澶淵之盟。于是這分界線,總體上保證了大宋和遼國百年和平。
遼人兵匪馬賊什么的,越過分界河進入宋境搶劫的事一直都有。但既然有國策在,動作就不會大,所以總體上是平穩的。
到了這大雪漫天的國界處,高方平當先停止了下來,看著對面的無數遼伍發呆。
童貫知道高方平又要裝逼了。這頭小鯊魚是不裝不舒服斯基。為了他的那些利益,他自始至終在以寇相爺發動百萬軍民和皇帝、為大宋博弈來百年和平作為噱頭。所以呢,如今來到這國界處,這是寇老西兒的政治遺產,他高相當然是要裝逼一番的。
果然,小高很無恥的把臉揚成了四十五度角,當著劉正夫和林攄兩副使,童貫這個主使,開始吹捧寇老西兒。
如此一來,聽得童貫等人昏昏欲睡。
童貫都變乖了,但顯然林攄這個棒槌不明覺厲,還在支持童貫和蔡京的《北方策》,于是林攄策馬過來,在高方平的旁邊侃侃而談道:“卑職以為,寇老西兒之政策過于保守,高相如此難得的大宋新一代戰神,無需如此抬舉寇老西兒。”
劉正夫比鬼還奸,戲謔的看著林攄尋思:嘿嘿你等死吧,你還以為這么說是拍大魔王馬匹?拍你一臉,你林攄真的不會做官啊。大魔王這個時候使遼、且于白溝重申澶淵的正確性,就說明在對遼政策上他是極其保守的人。你個林棒棒、此番不拍在馬腿上,我老劉跟著你姓。
果然,林攄滔滔不絕的說著,高方平卻已經瞇起眼睛瞪著他很久了。
林攄這才有些尷尬的停口,想了想覺得自己沒錯,又強撐著道:“下官以為,政策不宜過度保守,所謂的防守是不存在的,進攻其實就是最好的防守。”
“哦,林大人果真夠機智的,論嘴炮和紙上談兵我只服你。”高方平道,“且問,進攻是拿什么進攻?”
林攄楞了楞道:“當然是拿軍隊進攻的。”
“那么軍隊的成員是從哪來的?軍隊用的裝備又是從哪來的?他們吃的糧草是哪來的呢?”高方平好奇的道。
林攄總歸也是機智人士,這才尷尬了起來。
高方平微微一笑道:“是的你沒想錯,這些就是批‘進攻是最好的防守論’,這根本是個偽命題。說句進攻多簡單,拿什么進攻呢?都以為我是神,都以為贏得了宋夏國戰是我用兵如神是吧?其實你們都錯了,你們還沒有民間的百姓明白。真正贏得宋夏之戰的是我大宋國力,是近六年前張叔夜等相公主導的和平談判、我大宋轉攻為守,給我高方平贏得了休養生息時間,這就是防守。所謂進攻的底氣,都是防守建設而來的。”
“誠然。”高方平于風雪之中接著道,“或許沒有我,宋夏國戰會在黑暗泥潭中摸索更長的時間。但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們,那個時期的大宋不會輸,有我沒我,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只要江州和京縣這兩個因防守而得來的工業基地存在,大宋就不會輸,最終會贏得國戰。”
“明府威武霸氣。”劉正夫鼓掌起來。
高方平指著劉正夫對林攄道:“你看他懂了,你懂了嗎?”
林攄不服氣的神色,表示不服劉正夫。
高方平就道:“劉正夫你來說,再找一個防守是王道的典故來對我之理論進行側證。”
劉正夫很機智的想了想,說道:“祖龍始皇帝修建的長城便是證明。若進攻為王道,則反證始皇帝修建長城是腦子進水的表現,否定大地上如此多的城池存在的必要性。兵法有云,能守而攻也,這是有道理的。”
童貫和林攄在心中大罵劉正夫無恥,論機智佞只服劉正夫。這整個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料,卻偏偏能被他引經據典,這樣的文壇流氓實在讓人惱火。
于是沒有興致了,幾人之間相互在心理破口大罵對方,表面都攜帶著和諧的笑容。然后帶著虎頭營,猶如組團出國游那般開始過關了。
此番遼國“海關”靠邊站,這不是普通旅游團,乃是提前等候在這里的遼國禮部官僚,專程負責這次大宋組團旅。
當然手續不可免,遼國禮部依照著國書細節,仔細審查使團的每個成員,依依核對宋國人員“身份證”,然后依照國書的名字、對照宋人手里的身份證名字、特征等等。
他們手里那份國書,就是大宋提前呈交給遼國的,就是這個原因,高方平對皇帝說名字不方便改。
劉正夫和林攄的名字也有,因為既然任命了副使,還會有對遼國的補充文書的。同時隨行的虎頭營衛士也是有編制名額的。
不過唯獨沒有高方平的。
在一般情況下,沒名字的人,真會如同后世等待過關的游客一般被遣返,不過高方平當然特殊一些,直接對他們說“我爸是高俅”后,遼國來迎接的官僚也不敢大意,雖然沒有外交護照,照樣讓高方平過關了。
這些官僚當然比誰都精到,知道高方平才是此番的幕后主使。興許,這次遼宋外交的局勢會有變。
“還愣著干什么!”
一個遼國的禮部郎中,揚起鞭子抽在一個遼國武士臉上喝道:“最快速度反回,匯報蕭相,就說高方平隨同使遼,另,立即從幽州調遣皮室軍南下,隨同護送宋國使節團。”
皮室軍就是遼國嫡系親衛,號稱最精銳。規格上等同于趙佶的捧日軍。
早先宋國派存在感不強的童貫使遼,他既不是外交口也不是什么相爺,所以大家默認,童貫雖然是宋皇帝的寵臣,這次卻解決不了什么問題,那么這次外交就是走個程序,屬于和稀泥性質。那當然也就是草草對待,沒有太大的儀仗來迎接。規格上也僅僅來了一個禮部郎中(外交部相關口司長)。
但現在既然知道高方平隨行,當然一切都變了,不能出什么幺蛾子,否則禍就闖大了,失禮是小事,在安全上不能出現問題,于是臨時從幽州調遣駐外皮室軍來隨行保護。
遼國的皮室軍編制大,也駐外,但邊境沒有,只有幽州有。幽州就是燕京,遼國的副都南京,也就是后世的那個“北1京城”。
鑒于還有虎頭營,也有遼國官僚們的親兵衛士,所以也不想在邊境等待,繼續向北進發。
至于和遼國官僚的應酬,童貫是主使,他去應酬就行。
現在行走的這些北國土地,地下埋藏這數不清的資源,尤其是煤炭。這便是一路上高方平始終在想的事。
可惜因棒槌石敬瑭的作為,燕云十六州拱手讓給了契丹人…
燕京乃遼國第一重鎮,對遼國的重要程度,絕對超過大名府之于大宋。
這里地處要沖,連接南北乃至大漠、西域重要貿易聚散地。幾乎等于半個世界的牛羊馬匹,食鹽、茶葉,香料,珠子象牙,都經過這里中轉。
貿易的中轉,其實就霸權的體現!
只有霸主能決定貿易走向,只是說現在遼國腐化沒落了,他們沒把這個事做好,浪費了得天獨厚的地位。
其實遼國的版圖,真有后世蘇聯那么夸張的。曾經他們的鐵騎,也是蘑菇似的強大威懾。高麗啊,西夏啊,女真啊,這些牛鬼蛇神不是遼國的屬國就是屬部。大宋理論上是他們的盟國,但除了事實上給他們上貢歲幣之外,其實也一定程度的被他們掌控貿易。
就是這個原因,大宋和西夏護市很少,就算有少量也是民間的小打小鬧。和西域的貿易因隔了吐蕃西夏,所以也處于空白狀態。
那么問題是怎么解決的呢?
由遼國解決。幾乎大多數的宋國物資,都會來燕京中轉,由遼人倒手再賣去西夏啊,西域啊。
這就是霸權:你不能和他們做生意,只能通過我這個代理人。
那么燕京,就是承擔了這個只能的地方。
所以燕京號稱兵戎冠絕天下,由皮室軍親自駐防。民間各路牛鬼蛇神也力量強大,來自各方的利益和實力匯集,就形成了這個時代的華爾街燕京。
這個地方不是能輕易用武力解決。也就是這個原因,歷史上宋軍北伐燕云的時候,遭遇的阻力龐大是無法想象的。
作為遼國錢袋子,軍事上必須保這個地方。
在政治上,這里涉及的利益太大,宋國權貴和商人都有無盡利益在這里。譬如當初的蔡京就通過代理人盧俊義在燕京有大利益,所以宋軍要北伐,首先就要面對自己國內政治上的各種幺蛾子和阻力。
第三,還是因這里的人的利益,所以就算宋軍打下這里,也大可能被拖入無盡的巷戰泥潭。
就是這些綜合原因,歷史歲月中的大宋,并不真實具備經略燕京的能力,一切對燕云用兵的人,都把事情想的太簡單。所以最終的出路都是失敗。他們以為這僅僅只是個軍事問題。
其實軍事永遠是最后路線,一切都是利益的劃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