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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狼蹤

  扶桑與阿爾比昂,曾經是良好的盟友關系,乃至于扶桑鐵勒戰爭中,如果不是阿爾比昂提供了巨額貸款,勝負之數,也未可知。但是在此戰之后,扶桑所表現出的強大戰斗力,也讓阿爾比昂感到了不安,及后的國策方針中,開始對扶桑采取了遏制正策。

  再者,袁慰亭作為中國新一代的掌權者,控制其立場,亦是阿爾比昂的利益所在。朱爾典與袁為至交,普魯士在北洋軍中廣有教習及軍事顧問,扶桑現在卻也有一個顧問團,在袁慰亭身邊。

  限制于之前的條約,扶桑不能直接參與到北洋軍事之中,這些顧問是以經濟專家身份,在袁幕府中效力。可是其真實身份頗為可疑,朱爾典對這些人也充滿敵意與戒備。

  而這次涉及到的,鐵礦與煤礦均位于北直隸,其被阿爾比昂視為囊中之物,久有覬覦之心。不想為扶桑人幾著先鞭,如何不怒?雖然那些股份,名義上是掌握在宗室手里,但是就朱爾典看來,如今所謂宗室,早沒了旗下大爺的威風。不過是袁慰亭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況且這些股份每年生息,就是取用不竭的財源,根本用不著出售。如此安排,必然是出自袁慰亭正府的壓力甚至是威脅,亦可看做是袁慰亭外交傾向扶桑的表現。

  由于揚基內戰的關系,阿爾比昂的力量被牽制在泰西,于中國的力量衰弱,控制力有所下降。越是如此,其越要維持自己的權威,確保金國上下,不至于生出棄阿爾比昂之心,因此行為,也就越為驕橫。

  他約見趙冠侯,所謂友人之間發生矛盾,請第三方判斷,無非是托詞。目的在于,一是向袁慰亭夸耀能力,如果其不能令自己滿意,自己隨時可以去袁扶趙,另立符合自己利益的帶眼人。另一方面,也是試探趙冠侯的看法,如果他也倒向扶桑一邊,那局面就頗為可慮。

  趙冠侯卻搖頭道:“我方才是從方家園來的,在那遇到幾個熟人。一是小恭王,一是肅王,同他們在一起抽大煙的還有一位,是扶桑八幡制鐵的石井。這些股份,既然是賣給八幡制鐵,我想,離不開這位石井先生穿針引線。另外,我還聽到了一個消息,似乎與軍火貿易有關。”

  阿爾比昂人在金國的情報力量也不弱,聽到趙冠侯一說,朱爾典的臉色越發陰沉起來。

  “看來,有些愚蠢的人不自量力,妄圖挑戰阿爾比昂帝國的榮耀,他們將為自己愚蠢的行徑,付出代價!這批軍火的運輸情況,將在最短時間內,交到你的手上。而趙大人,也希望你從維護貴我兩國邦交的角度出發,對于貴國的礦產資源,做出妥善保護。”

  趙冠侯點頭道:“公使閣下放心,這一點,在下可以向您擔保。不會讓我國的礦業資本,流入扶桑之手。他們之間訂立了什么和約是一回事,具體到履行時,就是另一回事。我可以保證,即使扶桑人名義上擁有了這部分宗室所持有的股份,也不會真的運走礦石。”

  “這樣就最好不過了。我個人對貴國的一些行為,深表遺憾。既然已經建立了共合,接下來,就該努力的維持這個制度。我不明白,為什么有些人在共合建立了之后,還想著復辟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這一點并不僅限于宗室,即使是在容庵身邊,也有人持類似觀點。作為朋友,我不希望容庵被這些無知者所愚弄,走上一條誤人自誤之路。你既是他的部下,也是摯友,應該阻止他,朝著一條毀滅之路前進。”

趙冠侯心知,朱爾典這種身份的人,必不會空發議論,想必是從袁慰亭身邊某人那里,獲得了一些情報,確定袁慰亭有某種想要恢復帝制的征兆。但是朱爾典不肯細說,他也不能窮追,否則就成了盤問。只好泛泛答道  “公使閣下的意見,我一定會轉呈給大總統。大總統是咱們的好友,他的才干,咱們心里都有數,想要愚弄他,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何況,在他身邊,也不乏眼界開闊之人,總歸可以避免他犯錯誤。”

  “希望如此。目前貴國的財政瀕臨破產,已經失去自身的造血能力,借貸的外債,連利息都很難償還。現在,你們需要的是用相當長的時間,來恢復自身的元氣,確保貴國的人民,可以早日恢復正常生活。任何輕舉妄動,都將給這個國家,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基于阿爾比昂在華利益,以及我與大總統多年交情,我個人并不希望看到那一幕發生。”

  趙冠侯先是稱謝,隨即道:“我與公使閣下的看法一致。大總統今天召見,也特意和我提過恢復民生,振興經濟的想法。雖然國事艱難,但只要我國臣民上下一心,總是能夠解決問題。難關慢慢熬,總是可以熬過去,只要內無戰火,外無兵災,中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復元氣,償清各國債務,不在話下。”

  “希望如此。我們現在做的,就是盡量避免中國陷入戰爭或是外侮之中,來自外部的侵害,有萬國公法為憑依。但是肅清內部的蛀蟲,這就需要你們自己的力量才行。趙大人,你在山東搞的建設,總是能出現在我們的泰晤士報上,我國的部分議員,甚至稱你治下的山東為東方最璀璨的明珠。這就是一個正確的方向,如果大總統能夠像你一樣對世界采取開放友善的態度,積極推動全面泰西化的進程,我們一定非常高興。不過我也要提一點意見。”

  “公使閣下請講。”

  “山東的發展需要貸款,這是無可質疑的。但是,根據利益均沾原則,山東的貸款,應該向五國銀行團借貸,而不能只依賴于一家。現在山東發展的貸款,只依賴于華比,又與普魯士人在談判合資辦廠,卻不與阿爾比昂的銀行或是商人溝通,這未免厚此薄彼。”

  羅德禮在旁配合道:“公使先生,我覺得應該體諒冠侯的苦衷,畢竟一位是美麗動人的簡森夫人,一位是英姿颯爽的漢娜小姐。想要拒絕這樣美人的要求,確實是很困難的事情,即使是我,怕也無能為力。”

  朱爾典搖頭道:“不不,這正是我要說的。難道在冠侯眼里,只有普魯士才有漂亮的姑娘?我們阿爾比昂的女性,才是真正的泰西淑女。我最近要在阿爾比昂公使館,舉行一次舞會,冠侯一定要來,我到時候會讓你看看,我們阿爾比昂女性,是何等的迷人。”

  他這樣說,便是在開玩笑,方才緊繃的氣氛,就在這玩笑中恢復平和。趙冠侯笑著點頭同意,隨即道:“大總統要在山東設立民政長,我這,不再管民事。貸款的事,我怕是無能為力。等到新的民政長上任,我自會和他交涉,建議他與阿爾比昂方面,加強合作。但是新任民政長是誰我都不清楚,暫時還說不好。”

  朱爾典表情極為認真“冠侯,貴國內政,我國不會介入。像是民政長人選,這是大總統的權柄所在,我自然不會干預。可是,如果新任的民政長,不能繼續你的經濟正策,對于兩國邦交產生惡劣影響,我也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向大總統提出交涉,在山東,阿爾比昂,永遠是你的堅強后盾。”

  “如此,就多謝公使閣下了。”

  羅德禮適時說道:“為了貴國的未來,為了山東的發展以及我們之間的友誼,我們來喝一杯。”

  說著話,他拉動了身邊一根銅線,時間不長賽金花帶領著兩名風姿綽約的女子,從外款款而入,手中舉著托盤,上面放著一瓶上好的白蘭地。酒流入杯中,輕輕晃動,蕩起點點漣漪。酒杯輕輕碰在一起,兩名妙齡女郎各挽一位異邦男士的臂膀,幾人放松心情,哈哈大笑,一切問題,仿佛都已經隨著笑聲,消弭于無形。

  河南,南陽城頭。

  五色旗被砍落,一面寫有中原撫漢軍大都督字樣的素色旗幟,在城頭高高懸起。字有碗口大小,寫的頗為潦草,龍飛鳳舞,雖非名家手筆,但是卻自有一股不受拘束的氣象,蘊藏其中。城中的火已經被撲滅,只剩下陣陣黑煙直沖天際。

  原本駐節于此的府知事及衙門辦公人員,大部已經隨同陸軍第五十九團突圍而走,但是部分工作人員,包括警察及城里的大戶沒有來得及逃,全都做了俘虜。南陽作為府城,又有陸軍一個團駐扎,自認固若金湯。甚至于兵火初起時,外鄉的富翁紛紛逃入南陽避難,這下,反倒是更有利于襲擊者一往打盡。

  襲擊者全都有腳力,馬、騾子都有。身上有的穿著不合體的長衫,下擺被火燒毀,或是自己撕下去,看上去很是滑稽。其他人有的人穿著短衫,打著赤膊,還有的則穿著戲臺上的武生行頭,或是武行穿的練功服。但是絕大多數人,都穿著打滿補丁的布衣,光著腳,褲子卷到膝頭,露出那漆黑沾滿泥污的小腿。

  他們不久之前,還都是田間辛勤的農夫,將汗水撒向土地,期盼著有一個好收成。希望曾一度來臨過,至少在縣城派來的人宣傳中,號稱共合之后,萬象更新,人們將過上好日子。可是很快,希望就被絕望戰敗了。

  共合對于他們來說,并沒有什么意義,村里的財主依舊是財主,縣里的老爺依舊是老爺。三班六房原樣保留,只不過換了一身制服,改了個稱呼。縣令甚至還保留了自己的全副轎班儀仗,不打板子,改為站籠,比打板子更難過。

  新正府最需要的,不是農夫的感激與支持,而是他們的錢和糧食。數十種從未聽說過的捐稅從天而降,全副武裝的士兵警查,沖進家里,拿走最后一粒糧食,并宣稱著,百姓就該支持正府,抗糧不交即是死罪。

  前金時代,秀才可以擺擺破靴陣,到衙門里去找縣官辦交涉,依仗讀書人的身份,可以組織抗糧而不受罰。可是現在共合建立,一切都不一樣。農會甫一組建,就有大兵排隊來解散,反抗者隨即就遭到槍彈與刺刀的款待,秀才與農夫并沒有任何區別。

  一連殺了幾個讀書人之后,農人們才明白過來,這個世道變了,讀書人已經保護不了自己,交稅才能保住性命。

  當稅官拿走他們最后的財產,還逼迫著他們賣出田地,賣出子女,最后背井離鄉流離失所時,一些農夫喊出了:不!舉起了鋤頭、柴刀,以武力捍衛著自己的私財。

  河南本就有大批趟將出沒,亂世為匪,太平為民,有不少農人的家里,就埋著刀槍火器。隨著新正府羅掘漸緊,河南的農人越來越少,趟將越來越多。許多原本銷聲匿跡的桿子,重又扯起旗號,在夜色降臨之后,呼嘯著沖入村莊、縣城,踏碎深宅大院,閨閣千金的美夢。

  攻破府城,這是很少見的事情。尤其現在是秋天,秋糧征收之后,府庫最是充盈。一想到那些白銀和糧食,不管是新近入伙的農人,還是在江湖上打滾多年的老趟將,都忍不住在腳力上興奮的吶喊著,叫囂著,發出陣陣意義不明的長嚎。

  白狼!

  這是他的部下標志性的行動,像狼一樣,發出陣陣凄厲的長嚎。河南省內,不管是官兵還是大戶人家的護院槍手,只一聽到這陣陣狼嚎,先自膽裂魂飛,一身本事先去七成有余。老百姓反倒是放了心,白狼兵不犯貧苦,不傷百姓,自己沒什么可怕的。

  可是今晚的南陽,似乎與其他的地方不一樣。緊閉的門,被大力踢開,明火執仗的漢子,旋風般沖進房里。主人臉上剛剛堆起笑容,隨即就凝結了。

  闖入者并不像傳說中的白狼軍一樣秋毫無犯,公買公賣,反而以槍柄刀把,將主人打翻在地,隨即沖入內室,時間不長,就傳出女子的尖叫與男人的狂笑聲。

  被捆住的男主人,怒目圓睜的看著闖入者,一個又一個沖進了自己那四面透風的房子里,又提著褲子從里面嬉笑著出來。

  類似的情景,在許多院落、民居里上演著。一面面寫有鎮嵩軍字樣的軍旗之下,大批面目猙獰,目露兇光的大漢,如同猛虎沖入羊群,向著那些手無寸鐵的獵物,開始掠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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