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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五陵少年爭纏頭(上)

  胭脂胡同外,早早的已經停了幾輛馬車與小轎,因為鬧飛虎團以及武衛后軍,很多大宅門被搶,就算是僥幸逃過去的,這時候也不敢出門,這里遠不如往日熱鬧。可是翠玉出閣留客的消息一出,還是有幾個膽大的闊人,先是到飛虎團那里通了消息,然后冒著風險前來,意圖顯然是撿漏。

  在胭脂胡同附近,一支后軍的人馬盤踞一個小飯館里,帶兵的是個管帶,他今天的任務極為簡單,就是為輔國公承瀾護航。若是有人敢和瀾公搶這個翠玉姑娘,他們就沖到鳳儀班里,把那不識相的人拖出來打死。反正有殺洋人這個借口在,一兩條人命,承瀾還能壓的住。

  白天里,在西苑功虧一簣,反被太后罵的狗血淋頭,承漪氣的怒發沖冠,回到家里砸了一堆東西,罵了半天的街。承瀾倒是無所謂,他自己的侄子當皇帝當然是最好,但即使當不上,他也沒什么損失,依舊做他的不入八分輔國公。

  這個爵位在金國宗室里,其實不算多值錢,屬于閑散人員那一等,日子過的也很緊。可是因為京里鬧飛虎團的關系,亦有宗室受害,掌權宗室或恐被劫,或恐被牽連,全都刻意低調,承瀾則因為與飛虎團及武衛右軍關系皆好,反倒是日漸驕縱。

  前者借著打北堂的借口,抄了楊立山的家,不但報了當年被奪愛之仇,更是把立山的積蓄席卷一空,把楊宅搬成了空殼子。幾下分贓之后,他分得的錢財也有接近二十萬數,讓他的腰包頓時鼓起來,一些過去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現在也敢了。

  原本楊翠玉能在京里守身,一是靠十格格的關系,這牽連到慶邸;二是靠章桐的照拂。所有人都要講一個成本,為一女子開罪這兩家,顯然是得不償失之事。

  可是如今慶王隱退,開去所有差遣,儼然成了個廢員,甚至有人猜測其已經失去簾眷,遭禍不遠;章桐遠在兩廣,鞭長莫及,承瀾也就向楊翠玉伸出了手。

  胭脂胡同能在如此亂世中生存,就不能不看飛虎團面子,承瀾硬要楊翠玉出閣,鳳儀班的鴇媽,卻也是攔不住的。若是惡了瀾公,不消半日,必有飛虎團上門來抓二毛子,到時候就是個死局。

  他想著楊翠玉的美貌,嘴角邊泛起一絲微笑來,脫了公服,換了一件寧綢的長袍,外罩六合同春緞面馬褂,手上帶著一枚祖母綠扳指,正是從楊立山府里搶來的。幾名跟班前后呼應而出,去吃花酒,多要邀幾個朋友,一個聽差問道:“爺,咱今兒個請誰?”

  承瀾想了想“你啊,去慶邸把振大爺請來吧。跟他還算是能玩到一起去,其他的人,這日子口怕是不敢出來。哦對了,去后軍營,把董五星身邊那軍師李來忠也請來,那人有意思,說話好聽,我愛跟他聊天。”

  轎子來到胭脂胡同外時,承瀾掀起轎簾,向外看了兩眼“一、二、三…行啊,還是有膽大的,有五個人敢跟我搶翠玉呢。得勒,今個就是今個,愛誰是誰,今天誰敢讓我不痛快,我就讓他不痛快。來人!給后軍的馬管帶還有飛虎團的趙師兄送信,讓他們的人準備好,其他人,跟我走著。”

  鳳儀班二樓之內,鴇媽把下人都趕出去以后,卻是生生跪在楊翠玉面前“姑娘,咱們母女一場,你也是知道的,早就有貴人想摘了你這朵花。我是上下維持著,讓你守到今天,可是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現在京里,就是這么個局勢,瀾公誰惹的起?我知道,你心里有個人,可是…這行就是這么個行當。你可得想開點,反正他要是心里有你,不會因為這點事,就跟你斷了。反過來,他要真是在乎這個,你們兩,也到不了一塊。你只要幫媽媽過了今天這關,我許你,三年之后,就讓你贖身。””

  楊翠玉對著玻璃鏡子仔細的梳妝打扮,仿佛真是個即將出閣的新娘,在精心的把自己裝扮到最美。頭上的首飾頭面,都是當初十格格送的,自是盡善盡美,脖子上掛的一根鏈子上,正中一顆滾圓剔透的珍珠,格外顯眼。

  她將胭脂細心的擦在臉上,讓自己的面色顯的粉里透紅,既不顯的庸俗卻又能增添顏色。回頭朝鴇媽一笑“娘,您還是起來說話吧。這么跪著,不合規矩。您的難處我知道,所以今天我不是沒鬧么?”

  “翠玉,我倒是盼著你哭,盼著你鬧呢。在這行,我干了半輩子,哭鬧的,我見的多了,最后都好辦。越是你這樣的,我心里越沒底,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求求你,咱鳳儀班上下,幾十口子人命,就在你手心里攥著。你可不能光顧著自己,就不管別人了。其實…其實就算是伺候了瀾公,那位趙大人來時,只要他不知道,也總有個糊弄的辦法。”

  鴇媽明知,只要陪了承瀾這事就沒有不傳出去的道理,何況既以出閣,那就只能接客,必會露餡。可是怕楊翠玉走了什么極端,只好拿這話哄著她。

  “其實你看,瀾公惦記上的女人,若是那位趙大人得了頭湯,必會被他記恨。現在他家是什么勢力,你也是知道的,說不定連將來的皇上,都是他的侄子,這樣的人,趙大人也惹不了啊。反正他也不會要你去做他的福晉,就遂了他的心愿,你們兩個再無瓜葛,將來你和趙大人去過日子,也省得他找麻煩。咱們這行里,給人去做小的的不少,可有誰不是接了幾年客之后,再去和相好的成家過日子?像是蘇三那樣的只能在戲文里,世上可遇不到。”

  “翠玉,我也跟你說句交心的話,男人是頂靠不住的東西。你現在模樣好,趙冠侯對你有情。等你過幾年,上了年紀,他便看不上你。所以聽我的話,都是假的,只有金銀是真的。左右入了這行,就是那么回事,好好糊弄著那些男人,給自己積攢一份家當,等將來尋個冤桶,弄他幾萬兩銀子,然后去從良。他若是對你好,你就跟他過,對你不好,你下堂出去,也有錢防身。若是為了一個男人做傻事,可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楊翠玉將鴇媽攙起來,向外推著“您可是快走吧,平時沒這么多話,今天話格外的多。本來我心里沒什么想法的,都快被您念叨的有想法了。不就是這么回事么,既然入了這行,早就知道有這一天,沒什么想不開的。您有工夫跟我這磨牙,還不如先把外頭支應好。瀾公可是個講究人,外面伺候不好,他也是要發火的。”

  等到鴇媽出去,楊翠玉反手關上門,卻從梳妝臺最下面,摸出了一柄鋒利無比的短刃,仔細的揣到袖子里。

  她向著遠方微微一笑,輕輕哼起了鳳還巢“母親不可心太偏,女兒言來聽根源:自古常言道得好,女兒清白最為先…”目光中滿是決絕之意。

  承瀾進了院子,就有茶壺過去招待,他身邊帶著跟班,連茶葉都是自帶,不喝這里的茶,班里的傭人則把果盤子送上來。可里面的果品,已經不鮮了。承瀾皺起眉頭“你這都什么啊?拿我讕三爺當什么了?就拿這果子上?去,把你們管事的叫來,問問他,這東西怎么吃?”

  “公爺,您老別惱,小的哪敢慢待了您。可是有一節,現在四鄉八鎮的農人都不怎么進城了,鮮果蔬菜很難見到,我們就算拿著銀子去買,他也買不著啊。就這點東西,都是特意為了伺候您,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您老將就將就吧。”

  “呸!這東西怎么將就啊!”承瀾氣的將一枚爛桃一丟“你們甭管了,今晚上我住下,明個就讓人給你們送幾筐鮮果子來。只要翠玉伺候的好,保你們這什么事沒有,后軍也好,飛虎團也好,誰敢上你們這鬧,跟我說句話,我就辦了他。對了,旁邊幾屋是誰啊?”

  “哦,有韓中堂身邊的王四爺,還有戶部那爺,內務府的英大老爺工部的孫三爺還有一位是都察院的蔣老爺。”

  承瀾一聽就知,這幾位都是京城里脂粉堆的常客,與自己也算是同道中人。大多都沒有太多的錢,自己不用在意,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戶部小那那琴軒。人既是詩詞歌賦樣樣來得,手面又很闊,長的也很好,乃是這些清樓女子極為歡迎的客人。與他爭女人,倒是不容易。

  不過有楊立山的事在前,小那又向來乖覺,應該不至于跟自己為個楊翠玉掰交情。他將果盤子遞過去“把這果盤,給那幾屋分一分,就說是我承瀾今天大喜的日子,讓他們幾位都沾沾喜氣。”

  楊翠玉這種紀女出閣,與普通人家嫁女同等,一旦選好人選,清樓三天歇業,只伺候這一位客人,當然所有開支都有客人承擔。不過其他方面,都與正常成婚等同,稱為大喜,就表示自己志在必得,望其他人知難而退。

  那琴軒等人,誰也不想在這個風口浪尖時得罪承瀾,全都敷衍幾句,來道道喜,表示自己只是湊熱鬧趕場,并無惡意。只有王季訓卻不動身,手里緊攥著那張一萬兩的銀票,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西洋鐘到了下午四點的時候,楊翠玉走下樓,來到院子里,由于還沒確定好花落誰家,她哪個屋子也不去,只站在當院。由各屋的客人點戲或點唱,不拘是京戲還是蓮花落,點罷就唱。唱不了幾句,只為了給個面子,接著便是斗錢。這種事說到底,就是價高者得,大家只憑銀子說話。

  那琴軒等人不想與承振為難,只湊趣的拿了份盤子錢出來,點唱的時候胡亂點個什么。承瀾這屋里,承振已經到了,李來忠卻是和董五星商量著事情走不開,來的是他身邊的一個名叫秦威的部下。雖然是李來忠心腹,但只是武藝高強,并不善談,很不招承瀾待見,就只與承振說話。

  承瀾還不知道,把他們消息走漏掉,并請了趙冠侯進宮的就是承振,依舊拿對方當了好朋友。指著院里的楊翠玉道:“振大爺,您今天當個戲提調吧。”

  承振打量著楊翠玉,想著臨行時十格格囑咐的話,力所能及范圍內,盡量保護翠玉,等到趙冠侯到時,有多遠躲多遠,又看看承瀾,心道:你今個八成要倒霉。嘴里說道:“這,今個是你大喜,我當提調不合適吧?”

  “這有什么了,咱們弟兄不分彼此,誰說不一樣,你振大爺是戲簍子,跟善一總在一塊票活的,當提調可是理所應當。”

  “那成…我可就說了,點的對不對的,瀾公您可別惱。我想,來段狀元媒吧。”

  承瀾一挑大指“罷了,要不就得您點戲呢,這戲好啊,可惜了的,今個狀元沒來,來個特么的啞巴。就點狀元媒!”

  他說話之間,已經將兩張銀票拿出來,每張都是五十兩。茶壺把數目喊出去,承瀾笑了笑“王四爺一個電報生,能有多少錢啊?把翠玉下面的嘴喂飽了,他自己上面的嘴就別吃飯了。再說,就他那體格,我看喂飽下面那嘴,也費勁。”

  那個不言不語的秦威道:“王季訓,手里有錢。”

  承瀾斜了他一眼“邊待著去!我讓你說話了么,沒規矩的東西,他有錢,能有我錢多么?我看看,他能怎么著。”

  這時,外面茶壺已經喊起來“王四爺賞錢五百,點大姑娘一段虹霓關。”

  要知,這只是留宿,不是贖身。即使是清倌下海,不算后續開銷,只說留宿,兩三百銀子也已經足夠。五百兩銀子,這是破壞行市的大手筆。承振,承瀾兩人,都是脂粉陣里打滾的熟客,也不曾出過這么大的纏頭。承瀾瞪了秦威一眼“就是你那張破嘴!”

  兩下對著叫陣,不多時,價錢已經加到了三千。這已經是足夠給一個女人贖身的價錢,鴇母心內既喜又怕,生怕今天一個敷衍不周,就要鬧出人命,這生意可也就沒法做了。

  承振道:“瀾公,這時候,咱可不能往后縮,這面子一丟,今后就別出來了。手里錢湊不湊手,不湊手我這帶著呢。”

  承瀾如何受的起這一激,他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振大爺,您的錢您自己帶好了,今個我誰也不用,自己來。”自荷包類卻是抓出一把銀票“六千兩加一個祖母綠扳指,我就點這段狀元媒了。今天誰敢跟我搶,我砸折他的腿!”

  他那祖母綠扳指的價值,價值在五千以上,王季訓即使傾出其金,也不敷此數,只覺得心頭一沉。從房中看向楊翠玉,只覺得佳人有意無意的向自己這里瞥了一眼,內中既有無限情意,又似有萬般委屈。

  他只覺得自己愧為男兒,竟是不能與心上人度此良宵,猛的一拍桌子,離席而起,來到院里朝著承瀾那屋一指“承瀾,你給我等著!”

  “怎么著,我的王四爺,難不成,您老還想練練?”承瀾手里拿著煙卷,架著二郎腿,樣子說多悠閑,就有多悠閑,冷笑的看著王季訓。

  “王四爺,這是個玩笑的地方,玩的起來,玩不起別來。跟我承瀾搶女人,就你?趕緊著走吧,看看哪還有三等班沒下燈籠,還能借個干鋪。翠玉,別理他,開唱。來人拿胡琴,振大爺犯戲癮了,要給翠玉姑娘架弦。”

  承振的弦子,在四九城里極為有名,就是名角都能伺候,隨著胡琴響動,空谷黃鶯般美好的聲音在院中回蕩“自那日,與六郎陣前相見,行不安坐不寧,情態纏綿…”

  王季訓眼見楊翠玉眼波流轉,嬌柔嫵媚的樣子,想到這么個妙人,稍后就會于承瀾伸下任其消遣,只覺得眼前一黑,踉蹌一步,咬著牙低頭前行。雖然人出了院子,但是那唱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等他出了胭脂胡同,剛走沒幾步,卻險些撞到人身上,那人將他一推“走道長點眼。”

  王季訓抬頭就想回罵,卻見眼前來的,竟是一隊軍容整齊的士兵,看軍裝服色,并不是武衛后軍。隊伍正中是一匹西洋白馬,身高體健,透體雪白,馬上一人二十上下,年少英俊,左手尾指處戴著一只純金甲套。而在其身后,一桿趙字大旗迎風飄揚。

  這支人馬數目過百,開路大漢將王季訓一推,部隊快速前進。王季訓就那么呆呆的靠著墻,看著這支人馬從自己眼前經過,直奔鳳儀班。而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那小飯鋪外面,武衛后軍留守在這里的人,都被繳了械,待在里面不準行動,外面則是兩棚槍手,舉槍瞄準,隨時準備射擊。

  楊翠玉的聲音,似乎透過了小院,沖破層層阻力,傳入王季訓耳中“在潼臺,被賊擒性命好險,亂軍中,多虧他救我回還…幸喜的珍珠衫稱心如愿,宋天子主婚姻此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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