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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炮轟使館(下)

  武衛中軍原本無炮,炮隊全建設在武衛右軍身上,想著等到武衛右軍炮兵成型后,再行調動。可后來韓榮想要打造完全女真化的武衛中軍,炮兵自然也要全用女真人。再者,趙冠侯的部隊自成體系,想要調動他阻力也大,干脆就自起爐灶,另行組織炮隊。

  其是慈喜寵臣,于變法之時,又立有保駕大功,是以用款上極是便當。其武衛中軍雖然沒有炮兵,但是大炮不缺,共購入十二磅大炮八門,六磅炮十二門,炮彈超過一千發。火力上,比之山東炮兵只強不弱。

  那些大炮自從購入就未曾使用,武衛后軍幾次想要,都被韓榮尋理由擋了回去,后來終究推不過,撥給后軍,卻是炸膛了兩門。趙冠侯早與張懷之下了命令,大炮推出之后,先做檢查,隨后測定位置,開始構筑炮兵陣地。

  這些工兵的工作,武衛后軍未曾見過,完全看不懂他們干什么。只是見一個個陣地被構建完成,大炮推入炮位,又見拿著各種儀器比劃測算。他們操縱土炮時并沒有這些講究,但是見過洋人開炮。使館里,洋人也有大炮,這些日子攻打使館,在炮火上吃了很大的虧。見洋兵發炮前,也做類似工作,便也覺得他們有門道,圍攻之心漸漸的先放了下來。

  畢竟與圍攻右軍相比,攻打使館才是要事,再者武衛后軍現在還不想兵變,做不到真的肆無忌憚的火并殺人。見這些人真有手段,反倒是自己生了懼意。

  董五星指著自己部下幾個管土炮的隊官道:“好好跟人家學著點,你們好歹也是老軍伍,結果還不如一群新兵蛋子,也有臉說自己是好兵?把這洋炮學會了,等將來咱自己也弄幾門。”

  使館里多是二三磅輕炮,六磅炮有限。射程不及重炮,趙冠侯的陣地選的很好,洋兵的炮彈落不到他的陣地上,而他的火炮卻可以轟擊使館。雖然洋人里的米尼槍可以打到炮兵,但是這些炮手對槍彈視若無睹,借助工事防御,依舊照常安放火炮,布置炮位。

  幾國公使皆有懼色,竇納樂爵士只能在胸前反復畫著十字,不停的祈禱。使館守軍,個個面色凝重,有人建議著趁著沒發炮,去打一輪反突擊。但是這個建議一提出來,就被否決了。使館內的兵力太少,反突擊純粹是送死。

  只有扶桑公使小松壽太郎面無懼色“他們的朝廷,不久前還給我們送來了水果和的彈藥,以我之見,他們不敢下此毒手。眾位不必擔心什么,這只是他們的詐術,炮彈絕對不會落在我們頭上。”

  炮火測算顯然是件麻煩的事情,折騰了半個多鐘頭,才總算有了眉目,但趙冠侯還是表示“這大炮的標尺,都被你們弄壞了,炮彈打不準。前幾輪只能是試射和校射,至于打不打的準,就很難說了。要想打準,得把標尺矯正之后,才有可能。”

  董五星也知道自己手下人都是老粗,弄壞金貴的武器并不奇怪,點頭道:“只要能轟開外墻就好,沖鋒的事,我們的人來做。這么大面墻,你總不至于打不著吧。我不管你幾炮,只要轟開使館,你前面做那事,咱們兩便。”

  這當口,只聽一陣急促的行軍腳步聲,伴隨的則是陣陣鼓點,這是洋兵才有的儀式,不少武衛后軍只當是被洋人抄了后路,等到看時,卻見是大批武衛右軍兵士向這里開來。

  為首者,正是曹仲昆、李秀山。他們的兩個營,已經先行趕到,會合趙冠侯手上兵馬,部隊已經達到四營兩千人。自行結成一個防御陣地,與后軍呈對峙之勢,竟已不落下風。

  王德賢、段香巖兩營,一營被韓榮命來彈壓地面,另一營被調去值守西苑。右軍大用之勢已成,趙冠侯拖延時間的謀略也宣告成功。

  董五星陰沉著臉,只看右軍發炮,卻見趙冠侯逐門大炮調整了標尺,隨后炮兵將火藥裝進去夯實,又抬了實心炮彈放入。至于威力強大的榴彈、榴霰彈,一枚未放。

  使館方面,各國公使都已經下了墻,轉移到使館內。不過在這種炮火面前,使館里也未必是安全的。托庇于此的教民、洋人居民都蜷縮著身體,有的小聲抽泣,有的則在虔誠的禱告。扶桑使館那邊,倒是有人面無懼色的念叨著“七生報國!”

  隨著紅旗搖動,趙冠侯一聲大喝“發炮!”炮繩拉動,一聲聲轟鳴響起,靠近火炮的人,都用雙手堵住耳朵,心臟仿佛都要跳出來。

  炮彈呼嘯而出,在空中發出一聲聲尖利的嘯聲,如同折翼的死亡天使。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在使館上空掠過。

  在一瞬間,有不少人都認為,這些炮彈會落下來,砸在使館的房頂,或是落在某些倉庫上。甚至有的士兵已經做好了滅火準備,但是他們發現,那些圓形精靈并無意棲息于此,在使館上空未未進行停留,而是義無返顧的跨過使館,向著后方落下。

  “烏拉!”最早反應過來的,是鐵勒使館的守衛洋兵,不少鐵勒兵興奮的大叫起來。隨后,其他幾國使館也醒悟過來,這一輪炮擊,竟是未對使館造成任何損害,也都興奮的叫起來。

  董五星被火炮發射的聲威所震懾,半晌之后才把手放下來,但隨即就虎著臉看向趙冠侯“這怎么回事?怎么使館一點事都沒有?”

  “我說過了啊,試射,校射。這炮被你們后軍弄壞了,我按著操典發射,居然不能命中,要不是中堂的手令,我現在就撒手不管了。這虱子棉襖誰愛穿誰穿,我反正是不穿。這么些個破炮,應名是落我手里,讓我轟洋人。就這玩意,轟誰轟的著?再說了,這炮彈萬一落到哪個大臣宅子上,我可擔待不起責任,星帥既然覺得我這炮發的不好,那好,接下來的炮,你發!”

  見他要撂挑子,董五星大急,他的人可是連這兩下子都沒有,這些洋炮根本擺弄不轉。再者,現在右軍四營兵馬已經列成陣勢,裝備精良,陣地完好,就算是后軍真的火并,都不能速勝。

  被韓榮逮到借口,那就是個禍患。他只好強壓下怒火“冠侯,我這人脾氣急,說話沖,你別往心里去。打使館,是老佛爺的旨意,咱們誰都不能抗旨。你說這炮壞了,那也得想辦法修啊。”

  “是,肯定是得修,不過修這玩意麻煩著呢,董軍門你不懂,這洋炮可不像土炮,修它起碼得七天。所以啊,暫時修不了,湊合著用,但是打到哪去,我也說不好。也許一不留神還開后膛呢,我吃這碗飯,躲不開。您往遠閃閃,我怕大炮炸膛,把您傷著。”

  張懷之這時也故意一臉焦急的過來,將頂子好地上一扔“大人,這活下官干不了!這炮根本沒法用,明明調整好的,至不濟,也是落到使館里,可是怎么上了天了。這要是怪罪下來,小的這腦袋可頂不住。您啊,趁早換人,我不干了。”

  “你看,你不干了,我這指望誰啊。別不干啊,敢不干,別說我用軍法治你!”

  “隨便,您就算宰了我,我也不能開炮。現在再開炮,不知道什么簍子呢。”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是在陣地上爭吵起來,炮兵們也不清理炮膛,只看著長官吵嘴。不多時,卻是從宮里來了人,傳了太后口旨,未免損傷無辜,命令洋炮暫停發射,帶炮撤出陣地,休整之后再行開炮。

  董五星見趙冠侯得意的命令著部下推著炮車就走,只留下了炮壘,不由勃然大怒道:“只開了一炮,就讓他們撤了,這洋人難道是為我董五星打的不成?姓趙的,你別走,我要到太后那里告你去。”

  “隨你的便,你要不告我,你是孫子!爺在中軍營那,候著你。”

  趙冠侯毫不怯陣,上了坐騎在前,部隊推著大炮,向著武衛中軍的營地前進。走不甚遠,對面十幾個人護著一頭騾子過來,眼下京城的牲口,幾為飛虎團搜羅殆盡,能有騾子騎的,就不是等閑人物。趙冠侯勒馬觀看,卻認出正是四恒的少東董駿。

  兩人一見投緣,尤其又是股東,就更是一家,見面之后略一寒暄,董駿道:“趙大人,有點急事找你,咱們找個清凈點的地方去聊。”

京城如今市面蕭條,想找個開張的茶館已經是件極為困難的事,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一個很不起眼的二葷鋪,由于門上插了飛虎團的小旗,才算夠膽量開張。等到落座之后,董駿先是問了問家眷的情形,隨后又從袖里抽出張銀票遞過去  “大人,這是百川通票號東家的一點小意思,請您務必笑納。”

  趙冠侯一愣“百川通?我跟這票號沒交情,他給我送錢,是什么意思?”

  “你們兩家是沒交情,可您的炮子,和他有交情。今天這一頓排炮,百川通旁邊幾個票號就轟沒了。差一點,百川通也上了天。這下,那條街的票號都想搬家到別處,百川通的掌柜覺得是個機會,別人都走了他留下,說不定買賣就好做了。可是您這炮彈要是再落一回,他連命都丟了。所以請您高抬貴手,炮上帶交情,別往百川通頭上落。”

  趙冠侯笑了笑“宮里面得著信,也是票號使勁了吧?他們倒是神通廣大,佩服的很。你讓他放心,這幾天應該是不開炮了,再開炮時,我自然有把握。我說,這銀票,現在還好使?”

  董駿朝四下看看,身子向前一探“咱是自己人,我也不瞞大人。除了一百萬官款外,四恒實際還埋了八十萬的現銀在京里,即使爐房被燒,也不至于不能營業。可是我們如果不主動關張,飛虎團今天敢放火燒老德記,明天就敢來搶我們錢莊。借了官款之后,再要有個驚動,這官款就只能問飛虎團去要。為著這錢,太后也得保住我們的買賣。所以,您的銀票,在四恒保證兌出銀子來,您要是現在用錢,我保證您能拿到款,但是得自己來提。我的伙計不敢送,怕讓人搶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在飛虎團本本沒王法了。”

  他嘆了口氣“自從我回京之后,家里人開始埋怨我,說我不該送您股份,可后來卻都夸我有眼光。我這一房,接印是接定了。”

  “你是說?大家認可你轉移家眷,外帶開分號的事了。”

  “可不,這幫武衛后軍簡直無法無天了,本來還指望他們保護地面,結果他們比飛虎團更壞。這些日子打東交民巷打不進去,轉過頭來,就搶大宅門。別人不提,大學士孫家鼎孫常熟的家,就被搶奪一空。孫翁短衣逃難,避到安徽會館,他兒子被剝得只剩了一條洋布短褲,這就是武衛后軍干的好事。董五星自己,在京城發了近百萬的財,預備了二十幾輛大車,專門拉他搶來的財物。他們連大學士都敢搶,何況我們這商人?所以大家有銀子,都只能藏起來,女眷往外頭送。可惜啊,送的晚了,來不及了。也就是我們四恒,有先見之明。”

  武衛后軍久守西北,那是苦窮之地,是以這些后軍都是窮的狠了。一進京城,見到花花世界,富商云集,難免就有覬覦之心。

  其出身本是盜賊,匪性未馴,加之攻打使館不克,難免有自己流血犧牲,憑什么富人可以坐擁萬貫家私之類的不平衡想法。加上京里沒有強軍制衡他們,也就無所顧忌,縱兵劫掠,就是早晚的事。飛虎團開頭,武衛后軍跟上,乃至虎神營、神機營,也未必好到哪去。攻不進使館,固然是器械不精,士兵的心思漸漸轉移到搶劫上,也是重要因素。

  董駿又道:“今天我過來,是有件事要跟趙兄說。您要我替您照顧著翠玉姑娘,我聽您的話,托了人情,還雇了李家鏢店的鏢師,沒讓翠玉姑娘吃虧。可是今天有個信,翠玉姑娘今天要出閣。”

  “什么?這個時候出閣?”

  “是,聽說是有大人物發的話,鳳儀班的鴇媽頂不住,這事我們四恒是個商人,怕是也難頂住。不過要是用錢的事上,倒是好說。我給您開一張三十萬的莊票,就算斗錢,也能把對方砸躺下。就是動手的事,得您自己來。”

  趙冠侯朝董駿施了個禮“董兄,這個人情,我記下了。將來必有補報,錢的事,我自己想辦法。你不必牽扯進來,回去好好做買賣,我建議著你是趕緊跑,那八十萬銀子也別挖出來,挖出來就要丟。這個京城,要出大亂子,能走及早走。”

  他大步來到外頭,朝霍虬吆喝道:“霍虬!叫人抄家伙,跟我去胭脂胡同,搶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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