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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清夏齋中。喜氣洋洋。賀喜聲不斷。貴妃的金冊、印璽已經送到清夏齋中。
已經懷孕的楊妃含笑的倚坐在床榻上,一身暗青色的長衫遮住身形,風姿出眾。下面,來自皇宮各妃嬪處的太監、宮女都送來賀喜的禮物。
楊貴妃微笑著道:“你們都去吧。謝你們的主子。”
昨日天子在朝堂中大勝,今天,她的貴妃冊封就下來了。但是,天子為她貶謫那么多朝臣,她于心難安。她擔不起這么多朝臣的怨恨。天子護不住她一輩子。
但,事已至此,為之奈何?
因為要準備午門獻俘,雍治皇帝便從大明宮中搬回到皇宮里。這天下午,雍治皇帝輕車簡從,帶著身邊的大太監許彥,悄然的來到寧壽宮中看望避居此地的太上皇。
太上皇已經年過七十,形容枯槁,坐在殿外的一處庭院里曬太陽。天子前來,他看都沒看一眼。
被兒子武力政變趕下臺,他心中豈能不恨?父子關系早就破裂。
雍治皇帝行了一禮,神情略有些得意,道:“父皇,前日齊弛在西南大勝,拓土千里。朕命其伺機滅驃國。另有五萬大軍出征西域,想來不日便會取勝。將西域諸國收入我朝版圖之中。”
天子這是炫耀的意思了。
任何時候,能開疆拓土的帝王,都可以稱的上是雄主。為后世帝王所仰慕。且在朝廷、天下,威信大增。
太上皇看了兒子一眼,冷哼一聲,道:“國雖大,好戰必亡。”
雍治皇帝嘿的笑了一聲,敷衍的道:“朕記住了。”轉身離開。他到這里來,不是來和父皇做辯論的,而是要告訴父皇,用事實告訴父皇,他這十幾年來的執政成就,比他高,比他好。
他政變奪位,是對的!
賈府之中,氣氛喜樂。政老爹已經拿到禮部的告身,定于八月二十日啟程出發。
正五品到正四品,連升兩級。要知道,到正四品,就可以穿緋袍官服。這是中高級官員的層級。
賈政已經向賈母說明情況。賈府上下,都在準備著賈政離開的事宜。賈府故舊、門生都上門賀喜。或者,有故舊想為子弟在賈政身邊謀個差事。連日里,榮、寧兩府里都招待著賓客吃酒。
賈環心中郁郁,將事情丟給賈蓉、賈璉、白師爺,八月十八日中午,應同年朱鴻飛的邀請,到正陽門大街的西江月茶樓聽曲,吃酒。
西江月茶樓原本是林家的產業,后來給晉商呂承基趁林家受戶部侍郎案子的牽連,低價買下來。
林芝韻極度討厭呂承基就在此處:他是先和她兄長林心遠假意結交,然后趁火打劫,低價大量吃入林家的資產。
如今,林心遠在東莊鎮的茶樓做的不錯、生意紅火,在妹妹的支持下重新將西江月茶樓買回來經營,主要以說書、大鼓、相聲、唱曲等曲藝兒為主在,招徠生意。
當然,呂承基肯將茶樓賣回給林家,這里面有多少是因為賈環的因素,那就自有他自己知道。
此時已經八月中,中秋節都已經過去,秋天的陽光顯得柔和,中午時,茶樓二樓雅間中,陽光透進來,十分舒適。賈環靠在椅子上,他和朱鴻飛的交情,不比矯情、拘束。
這次上書風波。賈環早給朱鴻飛等幾名親近的同年打了招呼,建議他們不要出風頭。上書當然是要上的。這是立場問題,但是沒有必要高調、出風頭。槍打出頭鳥。
朱鴻飛聽了他的意見。至于是給賈環面子,還是真的聽進去了,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朱鴻飛今天請賈環喝茶,未嘗沒有感謝的意思。科道是天子此次清洗的重點。他卻躲過一劫。
樓下的曲聲傳來。朱鴻飛黑黒的,衣衫半舊,拿起茶杯喝茶,道:“賈兄,現在翁兆震被貶云南,你蟄伏。周玉繩春風得意,儼然我們今科士子的領袖。嘿,我呸!”
賈環擺擺手,道:“雁陽,不用給我臉上貼金。我的名聲最近不大好,和臭豆腐差不多。至于,周玉繩,呵,誰又是傻子?”
朱鴻飛拍手一笑,“正是這個道理。”他早看出來周玉繩是個小人。
賈環點點頭。今科的榜眼周慎行想要當領袖,是想多了。聰明人誰看不出來?要讓別人佩服你,不是搞掉競爭對手就可以,而是要自己立身持正。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其實,今科士子領袖這種東西,賈環并不太看重。沒什么用。一呼百應,是話語權,是權利。但是,在政治斗爭中,真正有用的,還是利益編織的關系網。或者,是因為同一個目標走在一起的政治團隊。比如,這次文官集團集體反對天子的意志。
他這樣的原因名聲跌落,其實日后可以補回來。畢竟前頭有一個“孝”字在擋著。
聊了一會兒,賈環心中郁郁的心情要好了一些。朱鴻飛的性子還是嫉惡如仇。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身邊的朋友都是些正人,而不是像周慎行那樣的小人。
現在整個朝堂之中的情況,就是正人君子去了大半。但是,大環境如此,賈環亦無可奈何。
他內心之中,隱隱有些猜測,這可能一場朝政大風暴即將來臨的先兆。權力在制衡的狀態,才是最平穩的。各方相安無事,而現在朝中被貶了這么多朝臣,平衡已經被打破。他不知道,問題會出現在什么時候。
太陽漸漸的斜去。賈環站起來,道:“雁陽,朋友有通財之誼,你要是手頭周轉不開,可以開口。這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千萬不要去借官債。”
賈環這是很委婉的提醒了。官債只是小事。他要提醒的是:不要收黑錢,到時候身不由己。
御史,是有話語權的。朱鴻飛現在于下層來說,也是頗有權勢的大人物。大把的商人、商人集團會奉承他,或者買他開口在朝堂中幫忙說話、發聲。
很顯然,賈環看得出來,他的用度有點不對勁。朱鴻飛訕訕的笑了一下,道:“有困難的時候,我會說的。”
賈環笑一笑,不再說這個話題,和朱鴻飛道別離開。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導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
十八日,朝廷沐休。大臣們休息,天子也休息。下午時分,雍治皇帝到鳳藻宮中見元妃。
四周宮女、太監環視。雍治皇帝和賈元春在花園里漫步。跟在后面不遠處的抱琴、陳太監高興的肩膀都微微有些發抖。這是天子時隔多月,第一次來鳳藻宮中。
雍治皇帝看看身邊花容月貌的女子,問道:“元妃送禮給燕燕,為什么不親自去大明宮中看她呢?”
他早前的三位貴妃,周貴妃不去大明宮他能理解。而賈貴妃竟然不去大明宮中爭寵,這讓他有些好奇,同時又有些微微的失落,他是九五之尊。
不得不說,皇帝,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
賈元春溫和的笑一笑,道:“陛下,臣妾為楊姐姐高興,也很羨慕。但若是人去了大明宮,彼時倒不方便她調養。”
這是一句“真話”。因為賈元春為貴妃,她要去大明宮,當時還是妃子的楊妃就必須得以賈元春為尊。這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貴妃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但是,如果這樣,天子會高興嗎?看看吳貴妃的待遇就知道。
雍治皇帝哈哈一笑,挽著身邊光采照人的美人的玉手,道:“愛妃的弟弟很不錯。朕要賞他一個好差事。”
哄的元春心情大好,語笑嫣然,美麗無端。雍治皇帝和賈元春愉快的閑聊說話時,外頭的太監來報:“陛下,戶部尚書衛弘、兵部尚書高國對求見。”
“讓他們去西苑候著。朕一會就要去那里。”雍治皇帝本來是打算出宮去西苑的,到鳳藻宮這里坐一坐,沒想到元妃如此“有趣”、可人,他多留了一會,道:“愛妃要和朕一起去西苑嗎?”
賈元春道:“臣妾就不打擾陛下處理國事。”
雍治皇帝笑一笑,心中滿意至極。倒是有些后悔之前因為元妃的家事疏遠她。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是一個無情的女人,他還寵著干嗎?
雍治皇帝擺駕西苑。吳王早早的南海的一處明軒中候著,等著天子過來鑒賞書畫。
這時,天子進來,吳王忙行禮,“臣弟見過陛下。”
雍治皇帝擺擺手,招呼吳王坐下來喝茶,笑道:“叫皇弟今天過來,倒是有辦法解決皇弟世子的教育問題。本朝的賈探花給你的世子當老師如何?小賈還是很不錯的。”
小賈當然很不錯,所有的人都在罵皇帝,他沒有罵啊!錦衣衛的監控顯示,他在私下里都沒有罵。這一點,讓大獲全勝的雍治皇帝心里很舒服。
當然,賈環在私下里罵沒有罵,錦衣衛哪里知道?賈府里的暗樁早被清了。再派過去的,根本接近不了賈府核心區域。但是,錦衣衛有臉對外說嗎?
吳王笑道:“陛下說好,那一定就是極好的。我聽過賈探花的事,他在家里搞族學,辦的非常不錯,遠近聞名。京西聞道書院,他亦貢獻了很多良策。”
雍治皇帝微笑著點點頭,讓戶部尚書衛弘、兵部尚書高國對進來。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高國對代表武臣和衛弘打官司,要封賞的銀錢、絹匹。這是天子在勤政殿上金口玉言。但是衛弘一口咬定,國庫沒錢,最多出5萬兩銀子。事情鬧到天子面前來。
雍治皇帝皺皺眉,但他知道衛弘是能臣,并不苛責。因為,朝廷正在對西域用兵,這是耗費錢糧的大戶。問高國對,“高卿,還差多少缺額?”
高國對道:“回陛下,按照齊總督報上來的軍功,封賞前方將士,還需要30萬兩。”
雍治皇帝就是一笑,揮揮手,道:“這差多少?從朕的內努出吧。”天子的金花銀,一年有100萬兩。
高國對欲言又止,看看吳王。吳王也是欲言又止。吳王是內務府總管,管著皇帝的內努使用。
雍治皇帝的笑容慢慢的淡了,沉著臉,厲聲問道:“怎么回事?”
吳王和高國對都跪下來。吳王艱澀的道:“陛下,前者甄家所欠內庫兩百萬兩白銀,而今還沒有上交。本來是規定分數年還清。現在只交了5萬兩上來。”
雍治皇帝眼神驟然的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