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尼爾也如羅南那般,瞇著眼睛,頂著太陽,注目天空,也將精神感應同步放出更遠,追蹤著“流星”的軌跡,
只是,他很快就感覺吃力。
刺眼的陽光倒在其次,真正的問題是:短短一兩個呼吸的功夫,那顆“流星”就穿入了可感知的時空結構“內層”,便如同雜貨輪層疊的“葡萄”結構,進行他理解范圍之外的“交互”。
拉尼爾以為感應要脫鉤了。
可就是這個時候,被鎮壓在五指山…或者是五行山下的耿懷,展現出了超凡種的倔強。
也許他在變動的時空結構關系中,尋覓到了某種機會,又或只是單純搏命一擊,做最后的掙扎。
總之,在“流星”穿入虛空壁障的剎那,拉尼爾感覺到了遠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暴烈的震蕩。
耿懷那獨特的暴躁又奔放的氣息,形成了橫掃天際的颶風,瞬間撕碎了天空云層。
附近某個厚重的云團,轉眼蒸發大半,剩下的亦如殘鱗碎絮,在天空圈起了斷續的環形云圖,怕是幾十上百公里都能看到,絕非自然所能成就。
天空震蕩的余波,在短暫間隙之后,回傳到雜貨輪這邊,如同野獸吼嘯時撲鼻的血氣腥風,格外慘烈。
氣流吹打在臉上,似乎還有些微幅的電流穿過,以至皮膚微微發麻,汗毛都為之倒豎。
拉尼爾查覺到了異樣。
云層破碎后,太陽光更加刺眼,時空泡與天空交融之地,依稀有處黑斑,那正是耿懷在時空結構變亂處奮力掙扎,透出的一點兒影子。
可為什么會有電流?
下一刻,拉尼爾確實看到了晴空電火,就在那片耿懷裂空爆云的區域…
甚至不是常態下崢嶸一現,而是扭曲盤結,更莫名涂染了深沉色澤,顏色詭譎,似紫如黑,幾如同平滑虛空“表皮”突起的粗.黑筋絡,在奪目的陽光下,也是分外清晰。
因為這一聯想,拉尼爾恍惚中便覺得,那片區域的天空,驟然間有了具體的形態:
真如同自天外垂落的魔爪,先向外打開,后又收卷、合攏。便在這個過程中,耿懷的暴烈燃燒的氣息,也以同步的節奏,被強行收攏壓制。
耿懷還在掙扎,但留在這處時空的影子,卻越來越淡。那只天外垂落的魔爪,就這樣將他強攫進未知的所在,絲毫不在意那瘋狂的動蕩會對復雜的時空結構關系造成何等影響。
會有影響嗎?
拉尼爾本能還要追索,他的精神感應確實是投射過去。很快,便觸碰到了天空盤結的紫黑電光邊緣。
那片區域,強大能量電離了空氣,當真是如光似火,大有彌散失控之態。再算上仍然不穩定的時空結構,遠觀不顯,環境實則復雜到極點。
以至在有形的電火之外,還形成了無形的、極不穩定的場域,漲縮不定,隱然有一種磁吸之力作用,還有電光余瀝崩濺,很難把握。
拉尼爾已經非常小心,但在這種環境下,總有意外,防不勝防。大約是探出的感應觸手,觸碰到了電光余瀝,冷不丁就“過了電”。
拉尼爾皺眉,對這種詭異電火在精神層面的干涉力度,有了新判斷。
他正考慮是否要做進一步的評估,整個人忽地一飄。
是真的飄。
與祭騎士高度協同的靈魂力量,分明受到了強勁磁吸作用的攝引干擾,瞬間失諧。
對于公正教團內部人士來說,主祭與祭騎士之間的這種異常狀態,處理方案至少有幾十種,本不值得驚慌。
可問題是,下一步變故來得實在太快。
那份磁吸攝引的力量,來得猛烈又詭異,拉尼爾本是回頭關注與權敏赫形神框架失諧的情況,可剛一分心,前探的感應觸手竟是被強扯進那個混亂的場域中…
然后就是意識。
一瞬間,拉尼爾的意識被那邊場域中混亂又強勢的力量“鎖”住了,恍惚間被那磁光電火包圍,又強力拉扯,勢頭是如此猛烈,以至于竟然有了荒唐的瀕死感——是那種被大卸八塊兒、拋尸到無窮遠處的劇痛,以及更無邏輯的錯亂綜合在一起。
感覺也只是感覺。
拉尼爾不過是寄魂至此,便是感應前端被攻擊,也不至于就這樣“填進去”。
可是這份“瀕死感”又是確鑿無疑地傳導過來,不只是他,便是處在靜默狀態的權敏赫,也受到影響。
作為優秀的祭騎士,權敏赫懂得配合主祭的行動,但在主祭遭遇危險時,他也有責任去調整、挽回局面。
短暫失諧也還罷了,當直擊人心大恐怖的“瀕死感”傳回,權敏赫身體本能作出反應——他要躲開,暫避鋒芒。
可這時候,拉尼爾卻是在全力收攏感應。
兩邊的反應南轅北轍,以至于形神的不諧瞬間放大、撕裂,當場僵在那里。遠方天空磁光電火場域導過來的影響,趁機席卷全身。
這一刻,他們肉身與精神上的痛苦眩暈反倒達成了同步,荒唐得很。
還好,拉尼爾也好,權敏赫也罷,都是有決斷、有判斷的人物。同步的暈眩中,反而在意識層面達成了共識,強按住嚴重不適,在微幅又高頻的錯位震顫中,重新鎖定彼此,重歸常態。
權敏赫重歸于靜默,拉尼爾要更多一項任務。他保持住鎮定,全力記憶之前、現在遭遇的一切。
這樣新奇又恐怖的體驗,自有它的價值。
拉尼爾是如此專注,以至于手上捏扁了銹蝕欄桿都不自知。
嗯,也要斷了。
羅南的視線在身邊這組“特殊形神結構”上掃過,但也只是掃過。另外,也好心扶了一把欄桿,讓它不至于立刻斷掉。
磁光云母發力時,意到帶到了拉尼爾,只是小小插曲,不足掛齒。
現階段,羅南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那高飛遠去的“時空泡”上。
耿懷這個莽漢在瘋狂掙扎,調動淵區力量,完全不管不顧,導致框住他的“時空泡”嚴重不穩,瀕臨崩潰…
這很好。
就該這樣。
便如同在大氣層中熾烈燃燒的流星,因其燃燒,才更加醒目絢爛。
力量總是相互的。
時空自有法度,遠距離挪移最忌干擾不諧,主導這一切的磁光云母,便是如今已吞沒地月系,環攏各內行星軌道,對太陽形成半包圍狀——面對這種層級的干擾,也需要調動更多的力量。
這個龐然大物在“抽搐”。
局部微小的不適,有時也會激起全身反應。
它遵循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本能,龐大又虛無的身軀,與本地時空摩挲作用,又攪動淵區湍流,以至磁光彌漫,試圖控制住那枚不太聽話的“時空泡”。
兩邊在推拉角力,雖然遠不對等。
關鍵在于,在時空挪移這件事上,當力量運化超過了一定閾值,磁光云母這邊自然會有更高效的手段。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發生。
就如同要在越發寬廣的身軀內部,完成高效的信息流轉。需求推動本能,統合了淵區奔涌的能量,在極域之上,架構起特殊的規則,后又“垂降”到物質層面。
這大概也可以叫“星門”吧。
仍只算是雛形的“星門”顯化,給不聽話的耿懷,以及圈禁他的時空泡,安裝了一道無形導軌。
并無定向,只是遵照羅南的意志,推動這顆劇烈燃燒的“流星”,擊穿了虛空壁障,在在地球本地時空最晦暗、最微妙的組構邊緣處劃過。
這一刻,不知道是“流星”燃燒的“火光”,還是幻想種扭曲時空的“磁光”,又或者是二者的融合,使得周邊一些渾沌不明的細節,依稀顯現。
羅南與磁光云母共享感知,貪婪捕捉其中脈絡走向,努力與此前的靈感相印證。在時空構形領域,這些脈絡細節,具備了無以倫比的價值…
羅南心神忽然一緊,與磁光云母緊密貼合的感知,似乎被什么東西劃過——來自于他如今聚焦的位置,但又像是隔了無數層幕布,不見全貌,只溢出冰冷寒意。
磁光云母又一個“抽搐”,這個龐大的幻想種似乎也感覺到不適,以至于軀殼內流轉的磁光電火,驟然密集,又以更強勢的姿態輻射開來。
層層磁光鋪卷,穿透未知的結構與幕障,使得地球本地時空原本緊密的結構,都似變得松動了。
這一刻,時空泡“流星”的閃光,都黯淡下去。
隨著磁光云母罕見的激烈反應,羅南的感應也在調整聚合,趁著層疊的磁光沖刷,要趁機穿透層層幕布,窺見后面的真實。
他確實看到了…似曾相識。
同樣的,他也被另一邊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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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就是一次對視,慘白冰冷的妖眼,與當日在哈城外海呈現的時候,幾無差別。
它以深藍世界為基,深沉運化,又能刺破迷障,直指真實。這一刻,羅南就覺得,他與磁光云母的依存關系,在這妖眼的照射下,不知泄露出去多少。
但反過來,刷落的磁光,也讓這冰冷妖眼出現了絕不自然的波動,那是內蘊信息被攪動、震蕩的表現。
所以,妖眼張開,旋又閉合。
呦,這就比較小氣了。
不過話又回來,原來李維也對磁光云母充滿了好奇…和忌憚。
羅南用心琢磨,手上卻也失了控制,暗啞聲響中,扶著的銹蝕欄桿,終于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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