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線上的陰云,快速向內陸彌漫,蒂城的天空很快就陰了下去。當然,在始終沒有拉開窗簾的房間里,這沒有意義,與其探頭去看窗外,還不如多費些心思,琢磨一下衣食父母情緒上的晴或陰。
在城區邊緣某間別墅之內,狂歡party已經結束很久了,經過一夜的喧囂和發泄,絕大多數人早就耗盡了所有的精力與荷爾蒙,該滾蛋的已經滾蛋,剩下的都是玩過頭的,橫七豎八的躺倒在沙發、地面、衛生間、泳池邊,甚至直接浮在水面上,衣衫不整,有的還被酒水泡得傻了,睡得如同死狗一般。
這些都是有福之人,自顧自的玩兒,玩夠了就睡,主人大把揮霍,從蒂城各處搜羅來的美女俊男,可以保證每一個參加party的客人都擁有天堂般的享受;就是受雇而來的特色服務人員,也能有遠超標準的豐厚收入,正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然而,不管在什么樣的群體中,總有那么幾個倒霉蛋,比如已經困的快用腦袋砸賭桌的美女荷官,比如在同樣困倦得要死卻仍要保持微笑并努力為客人捏肩捶腿的按摩女郎。
或許也包括賭桌上兩個純粹湊場子用、現在已經快給扒成光豬的職業經理人。他們甚至要比周圍的服務人員還要不堪,過度飲酒、過度熬夜、過度興奮又過度恐懼,現在連玩的什么牌都快不知道了。
還好,桌上兩位真正的大佬,也只是信手出牌,玩的是那個氛圍。
如今,其中一位大佬也已經開始半真半假的打哈欠了。
這位此刻的形象并不比身邊幾個陪玩的男女好到哪兒去,他叼著煙,身上只穿了一條大褲衩,胸口還有已經干去的紅酒殘漬。最顯眼的則是腦門兒上,緊挨著眉毛,被油性筆畫了好幾道又粗又長的平行線,橫切過整個額頭,好像是最劣質畫家筆下的抬頭紋,最上面還有一行字:
我是血妖,我是沙雕。
堂堂超凡種血妖大人,一念之差,引狼入室,如今對面的母狼貌似正開心,他則是有求于人,不好意思叫停,只能翻著白眼玩下去。
當然,總要想法設法暗示一下。
“海邊沒完沒了…現在這些搞研究的,習慣拉長戰線也就罷了,一個個還不會說人話,生怕唬不住人似的。”
對面和他形成對局的,是一位化著典型夜店妝的女士,感覺非常濃艷,以至于幾乎湮滅了自身的特色,與房間里的其他女性服務人員也沒有太大區別。
如果非要找一點不同,那么這位女士大概是別墅內外衣著相對最齊整的一個吧。目前只是脫去了外套,顯出露肩的小衣。剛剛及肩的微卷黑發,在白膩肉感的肩頭微微劃動。
與此同時,屬于不太走運的按摩女郎的手,也在這片區域慢慢揉捏,保養精致的纖手,與雪白緊致的皮肉往來摩擦,總體上相當養眼。
血妖卻無心多看,瞥去兩眼看看那位表情變化,便自顧自地笑起來:“不過這樣也好,有這家伙作對比,咱們直觀且富有視覺沖擊力的生意,肯定會大賺特賺…”
受不了血妖荒誕的邏輯,對面的濃妝女士終于說話了:“就憑你不搞雜志,改賣撲克的點子?一副牌你準備賣多少價錢?”
“怎么是論副呢?要論張!”
“果然還是賣撲克,你邀請我,讓我到雜志當主編…現在難道已經變成印刷廠廠長?”
“是副主編,主編只能是區區在下。”
血妖一邊吞云吐霧,一邊來回摩娑手里的兩張紙牌,仿佛是在展示他光明的未來:“我們只是換一種形式,就可以讓這個除了一點兒八卦公信力,再沒有任何價值的破爛雜志,浴火重生——為什么,因為咱們是天作之合!”
“篤!”
用來“賠付賭資”的油性筆,擦著血妖的耳朵飛過去,直接穿透了他后面的墻壁,因為速度太快,其他人甚至全無所覺,只以為那玩意兒被甩到了看不見的角落里。
“我…擦!”血妖本能想爆粗,但看到對方濃重眼影之下冷誚的寒光,后面那個發音就給模糊掉了。
“沒有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只是說,有你的通靈能力背書,有我非同凡俗的風格把控,還有充滿話題性的撲克牌式榜單,這個雜志,今后就是權威的信息發布機構,是要名垂青史的。”
“你急著進歷史,活膩了嗎?”
濃妝女士譏諷一句,纖長手指靈活擺動,讓已經形成黑杰克的兩張牌,在指縫間往來穿梭:“這么看,你買下《牌組》雜志,是真準備大干一場?我還以為,你只是想折磨這兩個可憐蟲呢。”
另一邊陪人搭臺的兩位“職業經理人”,同時也是《牌組》雜志的前任經營者,眼下已經快要癱到賭桌下面,連陪笑的力氣都快沒了。
他們也是里世界人員,多多少少有些名頭的,可在兩位超凡種身邊折騰了一夜,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磨損殆盡。
偏在這時候,血妖還笑瞇瞇地看過來:“坦白講,是有那么一點兒類似的考慮…知道為什么嗎,前任主編君?”
前任主編恍惚回答:“我們已經轉到紅心了。”
“紅心10。”血妖很嚴肅地糾正細節,“我就不說你們之前把我放到‘方片’花色的問題,可為什么轉到‘紅心’之后,還把我排除在人物牌系列外?而且是在馬倫后面…你們是在表達不滿嗎?
“全球八九十個超凡種,你們只選一半,已經夠膽兒肥的了;給大家分區排座,肥上加肥;最后連座次都表達出如此明顯的歧視,你們是重度脂肪肝溢出了吧?
“要不是血妖老爺我不計毀譽,出來力挽狂瀾,你們還準備把這個方向性的錯誤放大到什么程度?”
完全相同的表述已經不只一次在兩位“前任君”耳畔響起了,這回終于到了量,“前任主編君”白眼一翻,向后便倒,順便很講義氣地帶翻了自己的老搭檔。
兩人就此翻下賭桌,昏迷不醒。
濃妝女士依舊嫻熟地轉牌,對此情形視若無睹:“馬倫能進人物牌,多少是有個第一副會長的身 份加持——倒是你,從哪兒來的勇氣,敢把自己擺進超凡種的前十六位?”
“這只是個八卦雜志,有話題性不好嗎?”血妖倒是理直氣壯,“黑桃花色不選我,也還罷了;又把我這樣的守法良民扔進‘方片’里去,和亞波倫、尼克、科尼這種人物做伴,難道他們不該給我一個說法咩?哦,對了,還有波塞冬,一只畸變種。”
濃妝女士很認真地注視過去,并提醒他:“我是方片2。”
“2是好位置。潛力新人,一代版本一代神,隨時會一飛沖天,哪種花色都不重要了,就像四張A牌,不也是三教團四首腦的專屬?”
血妖用眨眼來回敬:“當然了,如果你確實很介意,就更好了。我們立刻組成復仇者聯盟,把這個狗屎一樣的雜志…”
“對不起,我不踩屎。”
“形容而已,這是事業。給世界重新洗牌的偉大事業!想想吧,你做了副主編,擁有了牌面花色、數字的裁判權,難道不想給某些人調調位置?”
血妖把手牌完全藏進手心里,向著對面猛拋媚眼兒:
“想一想,你肯定有想法的!”
“倒也是。比如老巫婆,背地里壞事做絕,憑什么她在梅花序列里,當她的精神側大宗師,我卻要和一只畸變種并列?”
“呵,呵呵…反正這就對了!”
明顯牌局不利的血妖先生,借著放大的嗓門掩護,往身邊美女荷官大腿根上抹了一把,在后者有些遲鈍和含糊的嬌哼聲里,收回來又在嘴邊吹了口氣:
“咱就是要一個翻天覆地…羸了!”
薄薄兩張紙牌砸下去,竟是砰的一聲巨響,綠絨面的賭桌上,已經分發完畢的明牌暗牌,乃至于已經碼好的舊牌、新牌,全都給震了起來,來了個炒菜翻鍋…
翻砸了的那種。
“哎呀呀,勁兒用過了…不過就是這股勁兒,才有‘點石成金’的能耐啊哈哈哈哈!”
毫無誠意的反應中,血妖一手制造的超現實場面,讓賭桌邊上的女荷官面目呆滯,懷疑人生;也把另一邊的按摩女郎給嚇倒了,驚呼聲中縮手往后退,卻被前方的濃妝女士反手按住掌背,擱在其肩頭處。
按摩女郎右手被抓,很快反應過來:“抱歉,墨拉女士…”
說著,她試圖抽出手,可是前面的墨拉女士,按下的力量出奇地牢固,而且還有余力空出大拇指,在她手背輕輕摩挲。
按摩女郎有些意外,但她也算是見多識廣的,當即就做出最職業的選擇: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連已經抽離的左手也放回來,繼續之前的工作,至于隨后工作性質會有什么變化,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總體上,她并不拒絕與她服務的女性客戶發生些什么,只要錢給到位就可以——像是墨拉女士這樣,樣貌不差,肌膚更是好到犯規的客人,簡直是職場上額外的優待了。
雖然,眼前的一切有些魔幻。
為什么…只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