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秦楓和風紀的偏殿之內,驀地就涌進來數十名內侍。
隨著一聲唱諾,搖曳燈影之下,一身龍袍的青年緩緩走了進來。
易皇!
易皇走進殿內,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桌案上的秦楓,拱手作揖道:“秦掌門,請教朕治國理政!”
大易圣朝群臣驚愕萬分。
風紀驚愕萬分。
只有秦楓安之若素。
“陛下距離圣王的德行,不是又進了一大步嗎?”
“知天意,畏天道,惜百姓,慎兵禍,不對道門趕盡殺絕而和解休兵,各自生息,陛下做得已經足夠好了。”
“您的德行已變得如此卓越,這并不是靠我的功勞啊!”
易皇知道秦楓是在推辭,甚至躬身行禮道:“請秦掌門不要推辭,國師之位,非您莫屬!”
秦楓淡淡笑道:“陛下,秦楓是鄉野之人,住不慣瓊樓玉宇,吃慣了粗茶淡飯,吃不慣珍饈預玉食…”
“喜歡了自由自在,過不了官場這些關門過節,還請陛下不要再勉強在下了。”
氣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大易圣朝的國師,即便是其他三個實力道門的掌門來,也不一定能爭到。
這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百萬人之上的高位,秦楓竟棄之如蔽履?
但是…
易皇聽得秦楓嚴詞拒絕,定了定神,笑道:“朕差點忘記了,秦掌門是道門中清靜無為,無欲無求的一脈。聽說當年道門先賢不愿意接受帝王的禪讓,去河邊洗了自己的耳朵…”
“朕這么做,的確是玷污了秦掌門的耳朵了。”
風紀聽得易皇的話,竟是覺得心內惶恐,易皇的姿態是不是放得太…太低了。
秦楓點了點頭,正要離去,易皇卻是直接跪了下來,沉聲道:“請秦師授朕儒道合一的治國方略!”
秦楓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易皇身后“嘩啦”一片跪倒在地的聲音。
易皇又誠懇道:“秦師不愿接受圣朝的高官厚祿,但請您為天下蒼生著想…”
秦楓嘆了口氣,終于點頭道:“陛下,當記一句話:‘無為,則無不治’,當為圣王為四海垂范。”
秦楓言罷轉身穿過匍匐跪倒在地的大易圣朝君臣,風紀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須臾,一道寒光劍影自易京城出,遠赴清涼山而去。
清涼山上,篝火之中,無數南華宮服飾的弟子,與山民混雜在一起。
有的幫助撲滅山火,有的幫助砍伐大樹,修繕房屋,也有人負責治療傷者。
剛開始時,山民們對于南華宮弟子不僅排斥,甚至存在敵視,還起了不小的沖突。
但南華宮弟子們往往自知有愧,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依舊為山民們重建家園。
最終山里人的淳樸勝過了宗門間的仇恨,整個清涼山上,到處都是熱火朝天,重建家園的景象。
就在這時,一直安逸地臥在梯田里吃草的青牛緩緩抬起頭來,朝著空中發出“哞哞”的叫聲。
忙著重建家園的山民聽到老牛的叫聲,紛紛抬起頭來。
“難道是秦掌門回來了?”
“掌門回來了嗎?”
果然,黎明之下,霜寒劍影飛掠而過。
在眾人的驚嘆歡呼之中,載著秦楓和風紀的飛劍徐徐落在平地之上。
風紀看到清涼山上一片狼藉,已是淚水不停地從眼眶里流淌出來。
與此同時,秦楓剛剛走下飛劍,一道赤色人影已是迫不及待地撲入到了他的懷里。
哽咽之中還沒說話,秦楓已是貼在耳邊,低聲關切道:“有沒有受傷?”
夢小樓貼在秦楓的胸膛上,輕輕捶著,帶哭腔道:“你還說我?我都為你擔心死了!”
“你怎么能做這么危險的事情去啊?”
“萬一你真的…”
秦楓卻是抬起右手,直接將面前的嬌軀貼在懷里,淡淡說道:“我身正道直又有何懼,小樓,你多慮了。”
懷中佳人卻是嘟噥著含混說道:“誰信啊,騙子,你就是個大騙子,以前是,現在也是!”、
秦楓剛想爭辯,只覺得唇上一凉,旋即又帶來了陣陣沁人的香甜,從唇上到舌尖。
令人根本無法分開,也不想分開,只愿此生此世都在一起那般。
這兩人旖旎的舉動,很快就惹來了周圍人的注意。
就有梳著小辮的小孩子吮著手指,好奇地問道:“哥哥姐姐在做什么啊?”
“干嘛要抱在一起啊?咦,他們是在相互喂吃的嗎?”
山民聽了這話,皆是調笑道:“小孩子不懂,別瞎問,以后你就明白了!”
旁邊的人聽到皆是會心一笑,更不用說去打擾這對甜蜜的情侶了。
須臾天明,眾人忙碌了一整晚,俱各睡下休息了。
秦楓剛哄著夢小樓睡下,風紀卻是敲門進來了。
看到風紀的模樣,似有心事,欲言又止,秦楓看了一眼剛熟睡下的夢小樓,指了指門外說道:“有事找我?那我們除出去聊聊吧…”
簡易的棚屋之外,松林之下,秦楓立住腳,看向身后的風紀道。
“這里只有我們師徒了,你有什么事就說吧!”
山風呼嘯而過,風紀卻是欲言又止。
秦楓見到他這般模樣,抬起手來在自己這徒兒肩上推了一把,激將道:“大易皇城之內,高手林立,也不曾見你這般支支吾吾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嗎?”
風紀被秦楓這話一激,心下一橫,開口說道:“師尊,雖然弟子知道這樣問十分失禮,但…”
“嗯?”
風紀又深吸了一口氣,大著膽子說道:“為何這么多年了,您都不把操縱天機儀這么重要的道法傳授給自己,難道您還不信任弟子嗎?”
聽到風紀的話,秦楓不禁笑了起來。
這一笑,風紀心里更沒底了:“師尊為何發笑?難道您覺得弟子計較這些事情很可笑?”
“但弟子兢兢業業跟隨您這么多年,可曾有過半點怨言,您怎能…”
秦楓從來不曾將小世界里的人物,當作是假人,都把他們當成真實的人類,因為他們不是冰冷僵硬的人偶,而是一個個真實的人…
有喜怒哀樂,也有怨憎愛恨,這一點從小世界里走出來的張澤沐等七進士,墨家長老江水流等人,完全可以證明。
結合三世的知識經驗,秦楓更愿意相信中土世界是更高一級的世界,無論儒道小世界、兵家小世界、墨家小世界還是眼前這個道家小世界,都不過是次一級的世界而已。
里面生活的也是活生生的人。
因為在秦楓看來,天外之天,是不是也該算是中土世界的上級世界呢?
既然大家都是這天道下的螻蟻,又有什么分別呢?
對于風紀的不解,秦楓能夠體會諒解,不禁笑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看到秦楓這么平靜,風紀反而緊張了起來:“師…師尊,你,你不覺得生氣?”
迎著山風,秦楓笑得更大聲了。
“有什么好生氣的。我若是帶藝投師,找了個師父,兢兢業業這么多年,結果發現師父藏了一招殺手锏居然一直沒教我…”
“要我,我也會氣得半死,要跟他來理論啊!”
聽到了秦楓的話,風紀雖然忍不住被逗笑了,但還是臉色難掩失落。
“師尊,那你為什么不將操縱天機儀的道法傳授給我?是我還不夠優秀嗎?”
聽到風紀的話,秦楓又拍了拍風紀的肩膀,笑道:“不是因為你不夠優秀,而恰恰是因為太優秀了…”
秦楓說完,風紀更是不解起來。
“師尊,您的意思,弟子不懂!”
秦楓看向遠處晨曦中的山林,淡淡說道:“風紀,你說說,這個世間最大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風紀聽到秦楓問這么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雖然覺得有些轉移話題,但無奈但也只得思索了片刻,開口答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鯤可覆壓幾千里海域,莫有能敵者…”
“鵬則背負青天,扶搖而上九萬里,振翅翱翔一日千里…”
“想來,鯤和鵬,就是這世間最大的東西了吧!”
聽到風紀的話,秦楓卻是不以為然道:“那鯤魚覆壓的海域,大鵬背負的青天,豈不是比他們還要大的東西嗎?你不是看過《道典》嗎?怎么會沒有所悟呢?”
被秦楓一說,風紀不禁皺眉道:“那最大的就應該是蒼穹了吧?畢竟海在天下,天圓地方,天宇籠罩萬物,最大的應該是天!”
秦楓卻依舊搖頭,沉吟說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亦是萬物之屬,難道這世間最大的不應該是道嗎?”
“這…”
風紀剛想爭辯,秦楓已是繼續說道:“大易圣朝那抽取天地靈氣的大陣,在人力看來幾乎無可匹敵的東西,天機儀運轉之后,只瞬間就徹底毀壞消失了。”
“你也聽到那些山民所說的,南華宮主這樣頂尖的修煉者,在‘道’面前,連一合之力都沒有…”
“與道相比,我們一切的努力都是螳臂當車,都是不自量力。”
秦楓望向遠山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就是這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