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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破釜沉舟

  這個時代大學生的愛情就是這么殘酷。

  你可以堅持,堅持的結果是長期兩地分居,跟牛郎織女似的一年見不上幾面。

  想從思崗調到首都比出國難,想從首都調到思崗一樣不容易。下海可以在一起,可以天天團聚,但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要顧及到各自的家人,尤其含辛茹苦把自己撫養成人的父母。

  每年畢業不知有多少對情侶生離死別,見多了,有這個思想準備。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一直纏綿到下午6點多,呼機響個不停才意猶未盡洗澡換衣服,來到大堂跟兩個老熟人見面。

  莊新棟,同屆同學,不一個專業,前江城大學學生會外聯部長,家在郊縣,工作分配得最好,在省委機要局。馬志功覺悟沒他高,不是學生黨員,也不是學生會干部,是幾年的同班同學兼室友,是最好的幾個鐵哥們之一。

  “大博士,博士后,我就知道你們在這兒。再不下來,我就報警喊公安來查房了。”

  二十好幾的人,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再說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李曉蕾臉不紅心不跳,摟著韓博胳膊吃吃笑道:“莊部長,我家這位就是公安,我是準警嫂。天下公安是一家,您喊吧,派出所只會請我們吃飯,不會把我們怎么樣。”

  “怎么成公安了,不是保衛科副科長么?”馬志功滿臉疑惑。

  “剛調到公安局,現在是一個鄉的公安特派員,二級警司,如假包換的公安民警。”

  “特派員,搞得像平原游擊隊,新工作怎么樣,是不是整天抓賭抓嫖?”

  “我在農村,農民賺點錢不容易,哪有閑錢去賭去嫖。”

  莊新棟忍不住調侃道:“博士后,我不是刻意打擊你家這位,這一批畢業的學生會干部,好像就你家博士混最慘。有人進地方黨委政府,有人進國企,有人進海關,有人保研,公安他是頭一個,還是在鄉里。”

  從模樣上論,首都姑娘在全國真排不上號,雖說不能算歪瓜劣棗,卻也極少是天生麗質。臉蛋沒有西北姑娘長的開,身材沒有川蜀姑娘那么玲瓏,皮膚沒有湘妹子好,聲音不及江南女孩子溫柔。

  把這些缺點攢在一塊,往首都姑娘身上這么一放,具有著一種特別的東西,用首都話講,就是勁兒勁兒的,用名詞講,就是氣質。

  她們不吃虧,丁點的虧也不能吃。

  真正性格內向的少,誰都能說上幾句場面話,嘴是她們的一件武器,兵不血仞。

  李曉蕾身材長相遠超首都姑娘平均標準,個性同樣如此,天鵝似的仰起脖子問:“公安怎么了,在鄉里怎么了,至少我家博士有槍。莊部長,您在省委高就,您有槍嗎?”

  “我沒有,我不如你家博士。”

  “這就是了,請我們吃飯吧,誰讓您是省委領導。”

  跟她斗嘴是自找苦吃,莊新棟連忙道:“安排好了,老地方,就等您二位。”

  “都省委領導了,怎么還老地方,換家稍微上點檔次的行不。”

  最喜歡看她為自己打抱不平,最喜歡她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可惜有緣無份,再過幾日便要勞燕分飛,韓博摸了摸下巴,輕笑道:“曉蕾,老地方挺好,又近。”

  “聽見沒有,博士是客,我要尊重客人意見。”

  還是“老地方”,還是中午那個包廂,連菜都差不多。

  他不能喝酒,李曉蕾可以,倆混蛋一杯接著一杯灌。她表面上談笑風生,其實心情非常不好,正想借酒澆愁,來者不拒,跟倆混蛋舉著瓶子吹,一箱啤酒轉眼全空了。

  “韓博,我頭疼,我難受,讓我趴會兒…”

  “讓你少喝,你非要喝,來,趴這兒。”

  韓博調整姿勢,讓她趴舒服點,輕拍著她后背,問:“老莊,幫我打聽得怎么樣,能不能找到熟人。”

  “公安參與經濟糾紛,你這是知法犯法。”

  “我是以良莊鄉人民政府干部身份來的,沒想過威脅甚至抓人。另外我們鄉建筑公司與甲方只是債權和債務關系,雙方對債權和債務沒有分歧,不存在所謂的糾紛。”

  “一套一套的,搞得像真懂法。這幾天忙著寫材料,沒時間幫你打聽,只能給你幾張名片,孫副校長剛調到區委,區委常委、副書記,他對你應該有印象,可以請他幫幫忙。這些全是街道干部,畢業前搞活動時認識的,沒什么深交,不過可以打電話試試。”

  外聯部長,認識人多,夾子里全名片,左一張右一張,接二連三抽出十幾張。

  馬志功放下杯子,打著酒嗝說:“別看我,我爸我媽跟地方政府不怎么打交道,又不在一個區,沒熟人。”

  “沒關系,就算一個熟人沒有,就算誰都幫不上忙,這筆款一樣得要。不怕二位笑話,全鄉三百多干部教師就等這筆款發工資。”

  這里是江城,不是你們那犄角旮旯,莊新棟生怕他搞出事,關心地問:“你打算怎么要?”

  “明天先以律師身份跟他們談,我真懂法,剛參加過律師資格考試,有律師資格,沒跟你們開玩笑。要是他們愿意付錢,先給幾十萬我回去交差,剩下的簽個還款承諾書,一切好說。要是他們依然推三拉四,不給我面子,我自然用不著給他們面子。

  在江城我們有工地,先叫百十個工人堵他門,打橫幅、喊口號,吃喝拉撒睡全在他那兒。再不給解決,立馬給家里打電話,叫幾車老干部和工資拖欠幾年的建筑工人過來,堵長江大橋太過分,找個高點的樓爬上去。日子過不下去了,不給錢我們就跳樓,嚇也嚇死他。”

  馬志功目瞪口呆,莊新棟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嚴肅提醒道:“韓博,你別犯渾,在省會鬧事,你要是這么干,別說你,你們領導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會的,老干部和拿不到工錢的農民上訪鬧事,我和我們鄉領導是化解矛盾。汽車站派幾個人,有一個攔一個,如果攔得住的話。現場去幾個干部苦口婆心做工作,誰敢說我們不作為。”

  “你當領導是傻子?”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農民不容易,農村工作不好做,農村干部不好當。專挑滿面皺紋、滿手老繭、衣衫襤褸的干部來,就著自來水吃干糧做工作,省領導會理解會諒解的。說不準看我們可憐,動動筆頭,給個三五十萬扶貧款。”

  “你瘋了!”

  “我是被逼無奈,再說我一小民警,又不是江城市公安局的民警,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把錢要回去,我就是功臣,鄉里只會表揚不會批評。”

  公安雖說是條塊管理,但主要是“塊”說了算。

  縣官不如現管,對基層民警而言,可以得罪省廳,絕不能得罪地方黨委政府。就像他所說,只要把工程款要回去,地方政府只會表揚。上級追究責任,頂多調整一下工作,把他調到其它單位。

  這年頭,當公安沒前途,或許他就想搞出點事。

  莊新棟徹底服了,指著他道:“兄弟,我什么沒聽見,什么不知道。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能把工程款要回去,我替你高興,要不回去整出事也跟我無關。”

  他才分配到省委機關工作,必須謹小慎微,哪能卷入如此惡劣的“群體事件”,韓博哈哈笑道:“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連累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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